“我們家兒媳『婦』呢？”林媽媽倒提著把園藝剪刀，一個勁朝著林閱微的背后張，“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林閱微經過出租車一路，心里的氣已經消了。也給自己突如其來的怒火找到了理由：想看婚紗照，顧硯秋不想看，無形中就先輸了對方一籌。林閱微是個要強的人，凡事都要贏，顧硯秋如果對冷淡，便要對對方更冷淡。

從這個方面來看，顧硯秋對的看法沒有錯，象牙塔里剛出來的孩子，對這個世界還抱有了一定程度的天真，豪門千金的份也給了這份任『』妄為的底氣。不是所有事都能分出高低的，譬如，還有許多事。

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總之林閱微現在已經將自己完全從剛結婚的角『』里摘出來了，所以對林媽媽這個明顯別有用意的問題采取了忽略的態度，手指漫不經心地勾著坤包的鏈子，目不斜視地朝門口走去。

林媽媽：“站住。”

林閱微一腳進了門。

林媽媽：“……”

把園藝剪刀丟了，隨其后進了家門。

“我跟你說話你怎麼不理我呢？”林媽媽問道。林媽媽看起來相當年輕，實際年齡也不多，四十出點兒頭，未出嫁前就是被家里人捧在手掌心寵著，嫁到夫家后依舊是盡丈夫和兒的寵——雖然林閱微是被迫的，是家里食鏈最底層，不順著媽就會被林爸爸苦口婆心教育一番。

林爸爸和林媽媽的嘮叨如出一轍，只是他的嘮叨兼理『』和『』，副業是演說家，尤其會鼓人，每次林閱微打定主意絕不屈服，就會被林爸爸雙管齊下忽悠得一愣一愣，然后發自心的深省。

這麼多年，林閱微就生活在兩個碎子包圍在邊的水深火熱中。好在現在那個高明的碎子出差談生意了，只留下一個林閱微已經產生免疫力的低級碎子。

“我沒聽見呢。”林閱微故作驚訝地回答媽，媽又沒有的耳朵，說沒聽到就是沒聽到。

“我兒媳『婦』呢？”林媽媽追問道。

“你還有兒媳『婦』了？你兒媳『婦』誰啊，我怎麼不知道？”林閱微游刃有余地應對著林媽媽，把包丟在沙發上，從冰箱里拿了瓶飲料出來，坐在沙發上，桌上都是茶的小杯子，唯一的一個水杯里裝了水，廚房離太遠，懶得再起來，便探拿過了茶幾上的一只高腳杯——估計是媽放在這里的，打算喝點兒小酒，不過現在是的了，林閱微將青檸倒了進去，一直倒到快持平杯面。

林媽媽輕喝：“你還有沒有一點禮儀了？”

“我死了，待會兒再說。”林閱微端起杯子灌了大半杯下去，才長長舒了口氣，看起來十分放松的樣子，一邊眉『』挑出放誕不羈的弧度，說，“在家還講什麼禮儀，上次我看到爸用高腳杯喝牛『』了，你怎麼不罵他？”

林媽媽了這一個嘮叨點，噎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另一個突破點，抬腳輕輕踢了踢林閱微吊兒郎當地晃悠著的小肚：“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林閱微：“關于這方面，我可是完繼承了我爸的，他上次直接躺下了。”

林媽媽：“那是躺，你這是躺嗎？你爸躺也躺得英明神武……”

林閱微立馬躺下了，一秒鐘都不帶猶豫的。

“媽，你知道什麼言傳教嗎？你有空說我，不如現在去說我爸，誰讓他在我面前沒開個好頭，我最會有樣學樣了。”

林媽媽：“你——”

林閱微吹了吹自己修整得圓潤整齊的指甲，沒和媽一樣做甲，不喜歡那個，輕描淡寫地對媽表示了蔑視：“行了媽，你幾斤幾兩我能不知道嗎？就能夠趁著我不備對我實行點兒遠程打擊，爸一不在家你就是那拔了牙齒的菜花蛇，對我一點兒威脅沒有。”

林媽媽給懟得直翻白眼。

林閱微把剩下的青檸喝了，站起來，打量一眼，點評道：“演技仍舊沒有進，就您這樣兒的，得虧是沒進軍演藝圈，否則那金掃帚獎就是給你準備的。[注]”

林閱微拍了拍林媽媽的肩膀：“省省力氣，等我爸回來的，你再大展神威。”

說罷轉就要上樓，林媽媽從后一把抱住。

林閱微嚇了一跳：“不帶理攻擊的啊，說好了要堂堂正正地一決高下。”

林媽媽深吸口氣，醞釀片刻，垂淚泣：“你爸不我就算了，現在連你都對我這樣，我說什麼了，你就句句頂，我不要活了。”

林閱微指尖探出去，在睫『』上點了點，果然覺到了一點潤，心下大為驚訝：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媽這麼一個演技毒瘤一日千里？！

不過事實是林閱微確實無法抵擋林媽媽的淚水攻擊，當即坐了下來，給紙巾眼淚，并且做出了一切隨你置的態度。

林媽媽邊泣邊道：“我兒媳『婦』呢？”

林閱微不想說這個，但是林媽媽用那雙淚眼朦朧的眼睛一看，就一秒鐘失去了抵抗能力，老老實實回答道：“不知道，拍完婚紗照我就回家里來了，可能也回自己家了吧。”

林媽媽：“你不問嗎？”

林閱微大荒謬：“我問干什麼呀，我和又不，你不會忘了我和才認識兩天吧。”

林媽媽：“兩天怎麼了？硯秋長得那麼好看，我就不信你不心，當年我和你爸就是一見鐘，還不是走到現在這步了。”

林媽媽眼淚說著說著又下來了，演技可以說是非常地爐火純青了！

林閱微對媽演技的飆升速度到了一驚恐，照這麼下去，豈不是在媽面前毫無還手之力了？

林閱微：“長得好看我就長得不好看了？憑什麼我心不心？”

林媽媽眼睛一亮，說：“這是你說的，只要心了你就心？”

林閱微：“……”

不是，說什麼了，怎麼就說的了。

林閱微：“我不是我沒有，我警告你，冉青青同志，你別給我添油加醋啊，尤其是你敢在顧硯秋面前說三道四，別怪我和你翻臉！”

林媽媽醍醐灌頂：“對啊，我可以去告訴小顧。”

林閱微：“……”不該提醒媽的，但是為什麼心里突然升起了一奇怪的，微妙的……期待。

“總之……”林閱微眼睛往別瞟，“總之，你不許說這個，我鄭重鄭重鄭重地警告你。”

林媽媽此時卻是悄然發現了一不對勁，林閱微是親生的兒，從小到大什麼事瞞得過，現在這副樣子，怎麼看怎麼像是蓋彌彰，難道……

林媽媽又驚又喜，不會吧？這麼快就有進展了？

林媽媽說要告訴顧硯秋那句話原本是開玩笑逗的，現在改變了主意，不如就試試看，正好試探一下對方的態度。

對于顧硯秋，林媽媽確實是不，包括顧硯秋的母親，先顧夫人，都不是很悉，先顧夫人深簡出，只見過幾次，其中一次還包括救了林閱微的命，但是給人的印象太深刻了，在林媽媽的記憶里是一個好得不似凡人的子。

在病故后，的丈夫顧槐火速娶了新歡——這個新歡的兒子甚至比顧硯秋大上幾歲，旁人或者大跌眼鏡，或者將這風流韻事當作茶余飯后的談資，林媽媽只覺得憤怒，甚至產生了一個可怖的猜測：會不會顧槐為了另娶新歡，抑或是賀松君——顧槐的現任妻子為了坐上顧夫人的位置，更甚者是兩人聯手，謀害了顧硯秋的母親。

都如此生氣，更別說是先顧夫人的兒顧硯秋了，聽傳聞說不吃不喝不睡守了靈堂三天三夜，之后好似接了現實似的。先顧夫人很見人，不知道父母是何人，也從未聽說有閨中友，最后連死都無人為討一個公道，顧硯秋是唯一的兒，也是唯一能夠名正言順查清事真相的人，但是剛剛回國，家中鳩占鵲巢，獨木難支，連自都難保，更遑論找出真相，并且拿回應得的東西。

林媽媽自詡是先顧夫人生前的朋友，即便在對方心里可能不這麼認為。是林媽媽主聯系上了顧硯秋，說愿意幫助，一開始顧硯秋還不相信，第一次約對方出來見面的時候亦是滿臉的防備，逐步接下來才讓顧硯秋慢慢放下了戒心。與此同時，林媽媽也在觀察著，想看穿真正的想法。

最后二人坦誠相對，林媽媽也向正式提出了建議。

那是在一個午后的咖啡廳，小提琴手閉著眼睛，婉轉拉出舒緩悠揚的旋律。

“我打算讓你和我的兒結婚，有了林家的支持，足以讓你在顧家站穩腳跟。”林媽媽十指叉，撐在桌沿，“當然不是真的結婚，只是契約。只要你找到真相，拿到你想要的，就立刻和平解除婚約。如果五年你仍舊沒有做到，那麼婚約也解除。”

林媽媽不能拿林閱微更多的青春去做賭注。

面前的顧硯秋沒有讓失，沒有回答好不好，而是先問道：“那麼林小姐的意愿呢？”

林媽媽：“已經同意了。”

顧硯秋眉眼垂下片刻，捻著佛珠的手指自始至終保持著同一個速率，稍后，抬起頭，說：“好，我答應。如果林小姐有額外的要求，隨時加上，只要不太過分，我都可以答應。”

林媽媽：“的條例我們可以以后再談。”

將視線落在了年輕人的珠串上，目里流『』出懷念的神『』，輕輕地了手，又意識到這樣似乎有些失禮，收了回來，用征詢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串佛珠，可以給我看看嗎？”

顧硯秋面『』猶豫。

林媽媽：“沒事兒，我不是非要看的。”

顧硯秋卻在此時，將幾乎從不離手的佛珠串遞了過去：“沒關系，阿姨要看便看吧。”

林媽媽手指細心著珠粒上只有『』上去才能清晰覺到的經文，指尖微微地著，眼睛里飛快地涌起了一層薄薄的淚霧，低聲說：“這是……”

“是我母親的。”顧硯秋說，“若我母親泉下有知，知道還有人記掛著，一定會開心的。”

商人最是能看人下碟，顧硯秋回國以來，就只有林媽媽一個人聯系過，表示過哀痛以及想要出援手。不過媽媽本來就沒什麼朋友，平時的生活除了顧槐和顧硯秋，其他人都不在的眼睛里。有時候顧硯秋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媽媽什麼都不在乎，包括的丈夫和兒。但是顧宅里，人人都喜歡，就像是林媽媽說的那樣，因為確實太好了，不像是凡間的人。只是看著，所有見到的人就生不出厭棄的心思。

林媽媽很快就將佛珠還了回來，手指抹了抹眼角：“失禮了。”

顧硯秋戴好珠串，朝輕輕搖頭，示意沒關系。

林媽媽說：“那我去給你們安排婚禮了。”

顧硯秋不卑不道：“有勞冉阿姨。”

這就是所有事的起源，可以說沒有林媽媽，這二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去。

***

林媽媽閉了閉眼，著鼻梁長嘆了一口氣。

林閱微道：“你又想仙姐姐了？”

林媽媽嘆氣的原因有很多，但是近幾個月來，每一次嘆氣，都是同一個原因，因為已經病故的顧硯秋的母親。

林媽媽一想起來這件事就心沉重，懶得跟林閱微計較，“就你能，回你的房間去。”

林閱微從果盤里抄起一個蘋果，拿在手上，出言無忌，滿跑火車：“媽，你這麼喜歡仙姐姐，連過世了一天都能為嘆三四次氣，還不惜跟我爸吵架，把自家親兒嫁給兒，你不會是上人家了吧？”

林媽媽和大眼瞪小眼，半晌沒吭聲。

林閱微不由得張大，手里的蘋果撲通滾到了客廳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