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看出無心不搭理小人兒，不有點心虛。雖然他們是小兩口，家裏沒有上人著，可無心畢竟是老爺們兒，是家裏掌柜的，掌柜的沒發話，娘們兒是不該私自往家裏放人，好在對方是個小丫頭，放進來了也不犯嫌疑。

小蘿蔔腌過一夜就有滋味了，蛋也炒出了黃澄澄的一盤子。兩樣菜肴擺在無心面前，本來熱了四個饅頭，現在只拿出了一個，伴著一碗粥送給無心，又小聲說道：「你吃你的，人家窮的沒活路了，咱們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唄！反正也不差一口吃的。等我再給一口水喝，就讓走。」

無心不置可否的抄起了筷子，夾起一塊炒蛋站起來，長手臂先往月牙裏喂。月牙愣了一下，就見他誠心誠意的對著自己微笑，是在眼的等待自己張。月牙一下子就幸福的無可奈何了，吃了一筷子炒蛋后自去忙碌。

無心坐下來，喝了一口熱米粥，大聲喚道：「月牙，你怎麼不來吃？」

月牙把鍋里餘下的兩隻大饅頭拿出來放在籠屜布上，包裹起來送出去，一直遞到小人兒懷裏：「給你，拿著路上吃吧！」

小人兒仰起了頭，小貓似的雙手接過饅頭，細聲細氣的說道：「姐姐，讓我再歇歇腳行不行，我過會兒就走。」

月牙不忍心攆，況且天化日的家裏倆大人，院子裏多個生人也沒什麼。

無心對小人兒一直視而不見，吃完早飯也不出門，徑自回了西屋睡覺。月牙正在洗碗刷鍋，忽然眼角餘瞥到靜，直起腰向外一看，發現小人兒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正在扶著笤帚掃院子。

兩人就此開始談起來，小人兒自稱姓李，是家裏的老姑娘，小名就小妹。月牙問一句，答一句，老老實實毫無遲疑。月牙笑道：「巧了，我也姓李。小妹，你多大了？」

小妹掃了院子，又去把散落的劈柴摞好：「姐姐，我十四了。」

月牙加意看了看的段——裳太多太了，看不出模樣。不過有的姑娘發育晚，又是「孩兒面」，所以要說小妹是十四，也差不多。

小妹把院子收拾的整整齊齊，連坐過的小板凳都規規矩矩的放回了角落裏。抱著兩個大饅頭對月牙深深一鞠躬，仰起臉，用一雙水盈盈的眼睛看人：「姐姐，謝謝你。我歇好了，我要走了。」

月牙從小沒有妹妹，剛和閑扯了半天，扯的還得趣。小妹要走，也不能挽留，也不敢問小妹的前途，因為明知道小妹出去了只能是繼續要飯。送著小妹出了院門，月牙正要說話，不料天邊忽然響起一聲悶雷，卻是來了雷陣雨的景。

夏天的大雨來勢最猛，能澆得人睜不開眼睛。理所當然的，小妹走不了。

月牙以為雷陣雨下不了多久，沒想到陣雨下著下著就轉了滂沱大雨。轉眼到了中午時分，無心哈欠連天的出了西屋，一屁坐到了飯桌前，屋裏暗，他一雙眼睛沉沉的陷了坑。很不耐煩的掃了小妹一眼，他聲音不高不低的咕噥道：「還沒走！」

月牙有點不好意思，一邊擺飯菜一邊橫了他一眼，又把筷子塞進他的手裏：「吃你的吧！」

小妹膽怯的退到了門口，月牙也不敢讓上桌，給盛了飯菜，讓守著灶臺吃。無心吃飽喝足之後，又回了西屋。而小妹一邊幫著月牙洗涮，一邊輕聲問道：「姐姐，大哥是姐夫嗎？」

月牙被問笑了：「還不是呢！」

大雨下了一下午，小妹進了東屋，月牙坐在炕上做針線活，就蹲在地上，守著個小笸籮挑碎布頭，可憐的察言觀，殷勤的讓月牙很不自在。及至天晚了，大雨勢頭雖然弱了許多，可還是淅淅瀝瀝的不停。月牙沒了辦法，自作主張的燒了一鍋熱水，讓小妹洗個澡，換乾淨裳，留下住一宿。

小妹乖乖洗了，洗得興高采烈，是舒服激的了不得的模樣。兩條大辮子因為髒的不可救藥了，所以和月牙一商量，月牙乾脆抄起剪刀，給剪了個齊劉海的短頭髮——新學校里的學生，現在全都剪髮，小妹算是趕了個時髦。

剪了頭髮，月牙又檢查了的頭皮，倒是沒見虱子。而穿上月牙的舊，雖然不大合，但總比先前一破爛好了千萬倍。吃過晚飯之後，無心進了東屋，上了月牙的炕，像昨夜一樣陪到的邊。頗為生的聊了幾句之後，他下炕回西屋去了。

他在的時候，月牙也覺得小妹礙事；他一走，月牙又覺得小妹是個伴兒。小妹湊到的邊，拉拉扯扯的看的鐲子，看過之後天真的笑了，小聲說道：「真漂亮。我大姐出嫁的時候也有一對鐲子，比你的小多了。」

月牙得意，忍不住把鐲子的來歷講了一遍，又起頭髮，讓小妹看了自己的新耳環。小妹的頭髮幹了，黑亮亮蓬鬆松，顯出一種楚楚可憐的稚。很艷羨似的輕輕了月牙的耳環，垂下眼簾瞄了對方的前，沒有再往近靠。而月牙顯擺完畢了，收拾起了針線笸籮，開口說道：「趁著下雨涼快，咱也早點睡吧！」

小妹乖乖的「嗯」了一聲，主爬去鋪開被褥。月牙吹了油燈，心裏認為自己今天是做了好事，十分安然，又想小妹雖然小，可是真俊秀。無心也是個好樣的，見了漂亮丫頭毫不心，一點奉承的意思都沒有。

雨聲淋漓，空氣涼。月牙仰臥在被窩裏，很快了夢鄉。小妹側直視著，良久之後緩緩一眨眼，隨即手向的脖頸。脖頸可見一五綵線繩，下面連著個香包似的小扁荷包。然而指尖都要到五綵線繩了，猶豫一下，把手又了回去。

凌晨時分，無心無聲無息的坐了起來。

窗子傍晚就沒有上閂，此刻被他手推了開來。起赤腳踏上窗枱，他輕飄飄的跳了出去。

踩著漉漉的泥水地走到東屋窗前，他停下腳步，向去。濃濃的黑暗之中，他看見月牙張著正在酣睡，而小妹仰面朝天微抬雙臂，手指蜷曲如同利爪！

無心冷笑一聲，轉慢慢走回西屋窗前。伶伶俐俐的翻窗回房，他想岳綺羅真是在棺材裏躺得太久了！

如此的妖孽，他先前似乎也曾見過，「似乎」而已，究竟見沒見過，他也記不清了。煞的話果然是信不得的——或許煞自己也是蒙在鼓裏。不知道岳綺羅追過來是什麼意思，說起來自己也算是救了，總沒理由恩將仇報。

無心不睡了，一直熬到天明。昨日下了半天大雨，今日天空一碧如洗，明的讓人睜不開眼。早飯桌上，無心依然是不理小妹，但是當著月牙的面，他開始鬼鬼祟祟的瞟，一眼接一眼，全不是正眼。月牙留意到了，就有點不痛快，心想你昨天不看今天看，怎麼著？看今天洗乾淨有人樣了？看在眼裏拔不出來了？

家庭里的活計是干不完的。月牙昨天給無心做好了一件上，嫌新布有臭味，想要重新漿洗一遍。上泡在水盆里，看小妹還沒有要走的打算，就支使去把上一。小妹蹲在院子角落裏洗裳，洗著洗著，無心走過去，也蹲下了。

把手進水盆里，無心低聲說道：「水涼，我洗吧，不用你。」

小妹沒有，手指頭的在無心掌中一劃，得若無骨。無心抬眼看，的黑眼珠子在眼皮下面閃著水一轉，眼神像是下的，又甜又暖似有似無，彷彿是看了他一眼，又彷彿是沒看。

無心溫的和爭奪著裳，同時低聲說道：「無投奔的話，留下來多住些日子也無妨。」

小妹一歪腦袋，說起話來還是細聲細氣，可是吐字輕，別有一種豆蔻初開的：「我怕大哥嫌我呢。」

無心抬眼看，笑了一下，心想岳綺羅的小嗓子真夠清甜，罵娘都能把男人罵了。

「我嫌你幹什麼？」他對小妹說道：「我不嫌。」

小妹的聲音越發輕了，紅的小薄微微一撅：「你昨天不理我嘛……」

月牙正在廚房煮淘米水，半晌不見無心出現，出門一瞧，發現他正和小妹相對而蹲，兩人笑瞇瞇的著一盆裳。

心裏登時就不對味了，但因兩人還未親，顧忌著自己的姑娘份，好些手段不便使出，所以著一肚子醋喚道：「哎，你給我搬些柴禾進去。」

無心起搬了柴禾，然後不等月牙說話，一轉又回到了小妹邊。月牙雙手叉腰站在灶前，就覺形勢變化太快，原來男人都是一個臭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