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業》第109章 若要開天眼,須當滅世(二)

第109章若要開天眼,須當滅世(二)

他原還以為自己會被盤問一番,無論萬里照見符還是那張用以護存命的金神符,都不是他區區一介練炁士,在三言兩句間,就能夠辯解的通的。

而莫說盤問。

就連索、拷求種種,也不算出奇。

是以被司馬靈真半是相邀、半是強迫般地進了那座紫素八方宮后,陳珩實則也是做好了心頭打算。

不過司馬靈真在召集了一眾玄鍊師之後,也並無什麼多言,只是狠狠厲聲訓誡了一番……

斥他們守土不利,有負了巡察除惡之責,竟讓一頭惡嗔勝魔在眼皮子底下逍遙快活了這般長久,殘毀了不知幾多人命,實是不知恥至極。

平素一眾高高在上的玄鍊師被司馬靈真譏嘲的灰頭土臉,毫無個面可言。

連花神府的謝覃和五宗那位鍊師,也只是垂首默立,毫不敢多出一言以置辯,就更不必說那些小門派的玄長老和散修中人了。

這一番呵斥責問,直過了數盞茶才方得暫休。

司馬靈真最後又令眾修最近嚴加巡視,定要剿絕或還有的天魔苗頭,才又不耐揮手,將眾修都如驅蠅趕蚊般地逐了出去。

他這一番姿態雖輕慢驕矜至極,視眾修如若家中長養的僕僮,招之則來,驅之則去,嬉笑怒罵,出言無狀。

但眾鍊師皆是分毫不敢放肆,只是垂手恭聽。

哪怕有幾個急躁的,可還未等得他們出不耐之,出言來反駁,便已被旁同伴提早暗中警告了一番,只能忍氣吞聲,低下頭去,一張臉都幾是漲豬肝

按理說,他們這些宗門並非是玉宸派下屬的道脈,更遑論還有幾個無拘無束的散人鍊師也同樣在此……

司馬靈真終是手再如何得長,也是拿不到南域這一畝三分地來,更是無法如管束自家門下般折辱欺自己。

但仙道修行,終也是達者為尊。

在一位家世顯赫、又是大派出的金丹真人面前。

哪怕他的言辭再是無狀,幾是在指著鼻子在厲聲嘲罵了,眾修也只能是默咽下這口惡氣,反而還要笑臉相對。

哪怕是平素間再魯莽桀驁者,此刻也不敢在司馬靈真面前逞一時的氣之勇,只能在心頭記下今日的屈恥。

連對玄鍊師都是此般作態,無禮非常。

可驅走眾修后,司馬靈真在面向陳珩時,竟勉強斂了幾分冷笑。

只在沉默幾息功夫,上下打量了幾眼后。

便抬手讓他離了那座紫素八方宮……

……

「並不相詢關於那頭惡嗔勝魔的種種,也不多管萬里照見符和金神符的來頭,只是讓我見他了一回威風?」

陳珩心忖道:

「想必是師姐同這位司馬靈真通過音訊的?才省了我這一番麻煩?」

他又瞧了那座紫素八方宮一眼。

此時,這座飛宮已是又冉冉升上雲空,盪開罡風氣流,「轟隆」一聲,如同霹靂發響,就朝冥虛飛而去,聲勢甚為浩烈宏大。

遙遙抬首去,就如若是見得了一顆紫星子,正要歸萬里的穹天畫圖,裹了滿目的流景飛霞,絢燦至極。

引得浦嶼上眾人都爭先恐後瞪大眼,發出一陣一陣的驚呼之聲。

「如此勝景,才方是玄門仙家的氣象啊,也不知我究竟幾時,才能做到此番地步……」

直至那紫素八方宮沒進天角雲中了,再也不見一

陳珩才緩緩收回目,心下嘆了一聲。

這時周遭仍是一陣喧嘩聲,久久不絕,還有幾個眼尖的,認出了陳珩的面貌,也好事指點了起來。

在那張萬里照見符下,不拘是懷悟主、惡嗔勝魔或是陳珩,都是清晰了面貌……

而陳珩也無意同這些人糾纏,只幾個閃,便避一條窄巷,隨意取出張面往臉上一覆。便架起一道純白遁,直奔紅葉島而去。

小半炷香后,他便在一栽植了紅楓的浦嶼上停下,按落雲頭,落在街道上。

抬眼一,不遠便是他和衛令姜現下所住的那座「仙客居」,腳步一,便也大步向其走去。

……

……

「雖說有萬里照見符在,師姐應是知那惡嗔勝魔已除,但此事畢竟關係的道法前途,還是當面親口言說算了,讓安心罷。」

陳珩心下忖道。

雖說衛令姜這除去惡嗔勝魔的試法,在他眼中看來,頗多存著種種離奇之,甚至可以說是荒誕不經了。

以一介練炁之,卻手握著兩張符寶大籙,而到最後,除去那頭惡嗔勝魔,靠得竟還是玉宸派司馬靈真的外力……

這其中深究下來,就便多有些大材小用,如若牛鼎烹了。

縱那頭惡嗔勝魔是個阻路的道障,非得除卻不可,才能夠行道無礙……

但為何不能徑自請託一位金丹真人出手,以雷霆手段消去它?

若是如此,又哪來這般的費勁心思,苦心計較?

不過從腦中升起的這念頭也僅是一閃而過,衛令姜所說的試法細,終歸是出自赤明派的法旨。

似那等仙門巨頭在行事中究竟又藏著如何深蘊。

以自己當下的道行,縱是想要揣測一二,也亦是如盲人象般,得不出真切實際。

在陳珩離仙客居已然不遠,只剩著不到百步的路程時,路旁忽有一道招呼將他喚住。

抬眼一瞧。

只見一輛獨花車正斜倚在路旁,車約莫是數百養在玉瓶凈水的花枝,,如人妝彩,極盡妍巧絢爛之事。

那獨花車主人是一個剛及冠不久的小販,下長著短短細須,一簡素的青布袍,頭戴巾幘,腳下一雙皂筒靴,相貌平平而已,並無什麼出奇之

見陳珩略一駐足,目從那數百花枝上一掃而過。

小販心下大喜,更連忙賣力招呼了起來,恨不能扯住他袖袍,就拉來自家的生意場前。

「貴客!貴客!今朝乃是逢巳節,不如在小的這裏買上束花枝,贈與自家娘子?尊夫人若是收得此禮,想必心下也是欣喜的!」

小販滿臉堆笑,道:

「貴客可聽說過逢巳節嗎?實話說來,這節慶乃是舊時傳下的古禮了,南域不土地,都還流傳有此說,聽聞連曾經的熙真人在道之前,便是通——」

「今日出了這麼大的事,難道節慶不會推后?」

正滔滔不絕中的小販被兀得打斷。

他先是一愣,旋即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

「尊客莫不是在戲言?區區懷悟主和一頭天魔罷了,縱是天要塌將了下來,日子還不是要照常過,豈有這等的說法……」

說著,小販又痛罵起了懷悟主來,此人自己明明也是散修出,卻分毫都不恤同道,這兩百多年裝得倒像是個老好人,對散修中人下手時,卻毫不手,實乃是正真人面心之徒!

他只盼那玉宸派的真人不要讓此獠死得太過輕易了,要讓懷悟主嘗遍世間酷刑,才容咽氣魂消方好!

而在痛罵過後,小販也不忘繼續推銷起了自家生意。

也興許是話頭方熱,才正到酣,那小販狠狠拿出了十二分的氣力來,三言五語間,直是吹得天花墜,

「貴客,不滿你說,小的當年能親,可全賴這花枝……」

陳珩這回也不打斷,只待得他意猶未盡停下時,才輕笑問了一句:

「分明道上的行人如此之眾,為何就非要招攬我來顧你這生意?」

「看來,貴客果真是不知這逢巳節的習俗了……」

小販有些奇怪地看了陳珩一眼,然後臉上又掛起笑,解釋了起來:

「這逢巳節當日,唯有眷在出遊賞燈時,才會以面覆了眉目,換做余者親朋故舊之流賞燈,都並無此說,只當是在尋常節慶來過,也並不覆面的。」

他一指陳珩臉上的青玉面,開口道:

「貴客既特意覆了面,想必心頭定是有中意的人了,要邀來賞燈,而今縱是還尚未親,也應大差不差了……

那小的這花枝,不販與貴客,又該販與何人?」

「面?」

陳珩目一閃,怔了怔。

他方才覆了面,是不想自己面容被人認出,平白生出許久不必的糾纏來,而在往日,他也是慣常是掩了眉目才出行。

卻沒想到在逢巳節當日,竟是還存了這個風俗,一個倏忽忘卻,以至於被小販誤認了,將自己給當了主顧。

他沉默了片刻。

縱目去——

遠遠,已有了幾朵焰花轟然升空,炸出繁複瑰麗的

道旁的樓坊閣臺,也是一片張燈結綵的氣象,雖才正在佈置場地,卻也是一派不同尋常的熱鬧。

「貴客,現下還稍早了些,若是看燈的話,還需等上小半個時辰呢……

按理來說,以往這時候應當是賞燈的時候了,可畢竟今日出了懷悟老狗那等事,大家多也是有些不安,便是周老叔領著我等一力持,終還是晚了些時日呢。」

小販惋惜嘆了口氣,又不忘繼續推銷自己的生意:

「貴客,你看我這花——」

「一枝作價幾何?」

陳珩道。

小販先是一呆,隨即大喜過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貴客果然是好目力!好目力!

且看,這枝乃是僭素客,其一歲一生,日高日上,日上日妍,風既作飄颻之態,無風亦呈裊娜之姿,佩繫於,霜香可,足足三月不散!」

小販賠笑道:

「不過僭素客培育甚是不易,小的也僅此一枝,是鎮店的寶貝呢。」

「價值不菲?」

「的確不菲,需這個數……」

他訕笑攤開雙掌:

「十枚符錢,如何?」

見陳珩眸淡淡,並不開口。

那小販知大概是這價高了些,也並不沮喪,臉,便繼續將這車花枝依次點指介紹了一圈。

……

「最賤的都是兩枚符錢?可惜,貧道著實囊中,今番倒是叨擾了。」

迎著小販殷切萬分的目

陳珩一時沉默。

片刻后。

才拱手致了聲歉,斂眸走遠。

「……貴客?貴客?」

小販幽幽嘆了口氣,苦笑一拱手,也便重新回了自己的花車后。

生意難做。

著實甚是難做。

今日出攤許久,賣得的花枝卻連兩隻手都能數過來……

他心裏明知是定價太過了,尋常散修哪個不是恨不能將一枚符錢掰做兩枚用,哪有多出的家?

能為自家道買上這等於修道上全然無用的玩

就算是門派弟子,也未必能有這般豪奢……

不過這生意歸結底倒也並非是他自己的,後的那位大東主執意不肯降價,小販也無可奈何。

在他心緒紛紛,甚至從袖中掏出一枚玉雕,慢悠悠盤將了起來之際,

下一刻,忽有一角雪白袂又現在了目前。

「呃……貴客還有何事?莫不是忘了什,落了在我這附近周遭?」

小販見得去而復返的陳珩先是猶豫片刻,才勉強賠笑問道。

「勞煩了。」

陳珩平平抬手,舉了舉寬大的袖袍,話尾似是藏著一難察的沉頓:

「還是將那枝僭素客替我裝上罷……」

「好……好!好說!」

小販既驚且喜,忙不迭彈起了

待接得符錢在手后,他無意間瞥了眼那方乾坤袋散出的寶,眼珠子便幾是瞪出。

「囊中?這也囊中?託詞吧……

等等!這位方才怕不是在遲疑到底是否贈枝,心念轉過幾番,才終是下了決意?」

小販好事地在心暗笑一聲。

而等他抬起頭時,陳珩已進了仙客居,早是去得遠了。

……

……

廊道上,青枝賣力將耳朵在門,兩眼肅然瞇起,專心致志。

雖是掩了房門,但因在闔上時故意留了一線,屋那兩人也並未掩飾談話,故而多多,還是聽得了個大概。

金丹……道子……涿宮……三災……太文妙道君……

正當青枝聽得正興出神時,忽見華飛空一閃,門戶一松,自己便兀得狠狠跌了進去,狼狽滾了幾圈,直到撞至屋角,才勉強停了下來。

「聽得盡興嗎?」

此時茶案,拙靜真君目平淡冷寒,淡淡道:

「伱來的也正好,虛皇天的事,有關那尊赤陶鎔萬福神王,正剛好還需你來出力。」

「我……」

青枝才剛爬起,聞言吞了吞口水,不可置信指著自己的腦袋,大道:

「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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