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業》第110章 若開天眼,須當滅世(終)

第110章若開天眼,須當滅世(終)

出力?

讓我出力?

我拿頭來出力啊?!

青枝面容一陣猙獰扭曲。

過了好半晌,腦子猛得靈一線,似想起了某種極難啟齒的事,眉用力一挑一挑,渾像是兩條小蟲在使勁聳翻滾般,連帶著整張臉都渲上了一莫名神

「又發瘋?」

衛令姜額,角輕輕地一扯。

但又很快斂了那一微含著的笑意,只是心不在焉強笑了一聲。

若放在以往,哪怕是自家師尊就在側,看見青枝耍寶的怪模樣,都忍不住會去扯那張胖臉,跟玩笑起來。

但現在,心裏只有一種晃悠悠的、莫名怪異的沉重

像是在了一口黑暗水淵的最低,連氣都要不過來!

「不是會想用人計?這……不好吧?」

青枝還沒什麼察覺,只將自己腦袋轉得飛快,齜牙咧道:

「你們想讓青枝大人親自下場,虛皇天主宰,那個什麼赤陶……陶……」

「赤陶鎔萬福神王。」

拙靜真君道。

「對!赤陶鎔萬福神王!」

青枝一拍腦袋,眉弄眼道:

「你們難不想要我拿下這漢子?然後再跟他吹吹枕頭風,收回了借衛卲的風火團?!不可能!我告訴你們!絕無可能!」

皺著兩蠶蛹似的眉,雙手叉腰,理直氣壯大道:

「我今年雖然已經快三百歲了,但還只是個小娃娃呢,伱們真的是人面心啊!居然想要青枝去幹這種事?!別想!想都不要想!」

話了。

又斜睨了拙靜真君一眼,在心裏悄悄補了句:

「就算是真吹枕頭風,我也是要讓你這老妖婆去填海眼!第一個就填海眼!」

聽著青枝在這裏大喊大,饒是拙靜真君眉心都微微搐了,忍下了將扔飛拋遠的念頭。

只嘆了口氣,淡淡道:

「赤陶鎔萬福神王在自家道死後,並未再娶,一生也未有過妾室,你這腦子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些什麼?再且——」

瞥向胖墩墩,雙手叉腰氣鼓鼓,像只小冬瓜般的青枝,微微會心一笑:

「那人既是神王之尊,又宰執了足有一天之廣,縱然是真的失心瘋了,也並非是個不挑的。」

青枝先是怔了一怔,不解其意,過了好幾息才慢慢回味過來,隨即氣得跺腳,恨不能一頭就撞上去。

卻又不敢放肆,只將臉一垮,不爽地瞪了拙靜真君好幾眼。

「我要你去曲泉天一趟,真出行,去拜會無宮中的那位燭龍大聖。」

拙靜真君不為所,只道:

「我會為你備上赤明派的車馬依仗,乘大六庚九雲車,八百黃蓬符甲力士開道,金隨行!

你便是替我派曠虛宮出使曲泉天的主事者,記得了,勿要缺了禮數,讓眾人看輕了我宮!」

「出使曲泉天的無宮?我嗎?」

青枝吃了一驚。

頓時也不顧上生氣了,猶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居然讓我去拜會燭龍大聖?不好吧……要不,你們還是換一個算了?讓那長眉的老頭去?」

「長眉師弟已是去玉宸派訪友了,他素來貪杯,師弟花費了八百載才得以釀的那壺火宿仙,是能醉殺元神的,他這一飲,又必不會驅去酒力,只怕半年都難得醒轉過來。」

拙靜真君搖頭:

「再且,我方其他真君,都素與曲泉天沒什麼來往,唯獨你,被燭龍大聖教養過一段時日,此次出訪曲泉天,重任只能落於你了。

切要說燭龍大聖移步,讓祂面見赤陶鎔萬福神王,勸得那尊神王收回心意,拿出來衛卲手中的風火團。」

「燭龍大聖乃是赤陶鎔萬福神王手下的得意戰將,二者出生死多年,莫逆,神王能夠伐滅五十五座神國,一統虛皇天的海陸眾生,燭龍大聖是曾出過大力的,幾次為了護駕,都險些死魂消。」

拙靜真君肅然道:

「若有燭龍大聖肯出面說,收迴風火團,定是不難的,無論如何,風火團都不能夠繼續留在衛卲之手,記住了嗎?」

青枝聞言張打了個嗝。

也一苦……

萬天萬道,有如恆沙無量。

燭龍大聖修行的乃是前古妖道,並已摘得了大聖果位,放在正統仙道,也是能與道君之流比擬的無上大能。

這尊妖族大聖的確是同赤陶鎔萬福神王莫逆,甚至是能相托生死的,聽說,當年陳玉樞從虛皇天逃來胥都天,還盜取了神王的「梵號萬神尊拱幡」。

那時候,便是燭龍大聖親自出手,要將陳玉樞擒殺回去……

只是被斗樞派的神屋樞華道君攔了下來,又不知是付了怎般代價,才平了烈怒,讓燭龍大聖無果而返。

而自己也的確曾被燭龍大聖教養過一段時日,是住過無宮的。

按理來說。

整個赤明派,都沒有比青枝更適合出使曲泉天的了。

只是……

「我當年在來胥都天的時候,可是把大聖藏著的那盒麗日珠都吃了,腦子被塞得不好使,還發狠揍了大聖的幾個兒子,讓他們趴在地上我姑……」

青枝哭喪著一張臉,默默道:

「這次回無宮,不是羊虎口嗎?!大聖還不得把我的鳥都給拔了!」

儘管心是百般的扭不願,最終,青枝還是視死如歸般嘆了口氣,默默點頭。

「給燭龍大聖的獻儀我已備好,你便一併帶過去吧,另外,在赤陶鎔萬福神王那邊……」

猶豫了一下,拙靜真君目一閃,淡淡道:

「不拘那衛卲開出了什麼條件,我曠虛宮都能加倍補償回去,若最後仍是事有不諧,那就把我的那口五行相殺劍,也一併捨出去罷!」

「恩師——」

衛令姜一驚。

「衛卲不死,你心難安,這我還是知曉的。」

拙靜真君不容拒絕地打斷道:

「為了你能就道子,曠虛宮上上下下,一半的長老都在進博命!無需再多說什麼言語了,區區一口飛劍而已,舍了便舍了!

只要你能夠登位,為師便是死,也是值得的!」

衛令姜眼神複雜地,默默垂首,又行了一禮。

青枝懵懂撓了撓腦袋。

只跟著點頭應是而已。

「好了,我真還尚不是回鹿臺山的時候,稍後還需往南闡州一行,令姜,此間已然事了,你這留在南域也是無益。」

拙靜真君抬目道:

「你該回山門了。」

「……」

衛令姜渾

猶豫了許久。

終還是在那平靜冷寒的目中沉默垂首。

「在丹之後,便一切由我嗎?」

聲問道。。

「丹一品之後!純道果都已是在!你若是再了道子,這一州之地將來都是任由你來施為主宰!誰能違你的意?誰又敢逆你的心!」

話了。

拙靜真君又放緩了幾分語氣:

「你如今結丹在即,正是魔擾道的時候,我並非要阻你,一切種種,在無上仙道面前,都應要放緩才是。」

又是一陣無言的沉默。

良久后。

終是垂眉斂目,在向青枝傳音幾句,又反覆叮囑后。

軀便不由自主潰散一團清炁,然後被拙靜真君用一張金符載住,須臾衝天而起,直奔鹿臺山而去。

……

仿是霎時寂了下來。

冷風拂過。

青枝將脖子往後一,離拙靜真君更遠了些。

與此人共一室,讓好像全有螞蟻在爬,渾都不自在。

「那個……不是還要出使曲泉天嗎?我也回山門?」

也不知是等了多久,見拙靜真君始終沒有開口的意思,只坐在茶案邊閉目不語,青枝忍不住手,試探問道。

「令姜同你說什麼了?」

拙靜真君問。

「……」

青枝本不開口,卻只被了一眼,就不由自主的,全然吐了個乾淨。

「如此做派,怎能得那赤松宮主的青目?你另換一套說辭,徹底絕斷了兩人間的念想罷。」

拙靜真君也不理青枝那難看的面,沉片刻,道:

「你——」

話還沒說完。

青枝轉就跑!

在即要跳窗的那刻,卻被拙靜真君抬指定住。

「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老妖婆!老妖婆你果然看我不順眼,不懷著好心!」

青枝垮著張臉,哭無淚:

「你要離間我和小姐?!我剛才沒聽到!我什麼都沒聽到!你要幹什麼自己做便是了,青枝和你才不是一夥的!」

「你是青鳥,先天的神魔,令姜若要登位,自是不了你的助力,此事又何必瞞你?當然,我最近還需你前往曲泉天去一趟,拜會那尊燭龍大聖,幾年都難回返,倒是無虞在令姜面前餡了……」

拙靜真君看著青枝扯著嗓子乾嚎的模樣,淡淡道:

「我不瞞你,一來是到底欺瞞不過,二來,我也需你幫我遮掩則個……

那個陳珩,他上牽扯頗大,令姜挨上他,絕不是什麼好事。」

青枝淚眼婆娑抬起腦袋,滿臉不解。

「他是玉樞真君的子嗣。」

拙靜真君淡淡道:

「先天魔宗,陳玉樞的子嗣,你明白了嗎?」

「……」

青枝愕然瞪大雙眼。

駭然之下,連打了好幾個嗝,怎麼止都止不住。

「真的?!」

心底陡然一個激靈。

腦子裏好似有轟隆隆的雷霆在炸,將一切都攪得渾渾不清,只獃滯地又重複了一句:

「真的?」

拙靜真君頷首。

頃刻呆傻了下去。

等得好不容易緩下來,還未待說些什麼。

此時。

廊外長梯上,便忽有一陣腳步聲響起。

「……要不,你把我打暈吧?或者你隨便變個小姐的模樣出來,求求了!」

青枝恨不能騰出手來一拳把自己打死:

「我要是說了!小姐會殺了我的!換個人吧!拙靜大真君,我再也不敢罵你了!」

「陳玉樞的事不必我多言,你也是聽說過的,青枝,你與令姜乃是一榮俱榮之相。」

拙靜真君深深看了一眼:

「怎麼決斷,你心頭其實已是有數的……」

言罷。

形一,便已從原地不見。

只徒青枝一人留在廂房哭無淚。

而不等懊惱多久,那腳步聲也已是近了。

陳珩……陳玉樞……陳珩……陳玉樞……

陳珩……陳玉樞……

豢人經!

腦中仿是撞上了一道雷,這個突然出現的名字,讓仿是豁然開朗了起來,接著便是后怕!

不行!

即便只是一可能!

也絕不能沾染上豢人經!

「陳……陳珩!」

來不及再多想了,青枝心下一橫,大跑去推開門。

踉蹌了幾步,仰起腦袋。

幾步遠外,那白道人微微有些訝異,也停了步履。

他今日神仿是不比往日,畔難得添上了一抹細微笑意,細看下去,似是還能窺見些窘迫和不安……

但青枝此刻腦子裏只有麻一團,也不知是過了多久,等到肚子咕嚕發出了一聲后,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用力臉。

「小姐托我帶些話給你……」

心裏沉重苦笑一聲,竟難得斂容行了個禮,將腦袋低下。

……

……

仿是漸暮。

在斜照過來的暈中,青枝忐忑不安停下著脖子去打量陳珩。

按著方才拙靜真君幾乎一字一句的傳音,原以為這人會驚疑、憤,以至於厭惡、發怒種種。

但一如既往的。

從那一張臉上看不出什麼表來,看不清悲歡,也沒有喜怒。

「原來師姐已是回山門了,卻是還未曾恭賀道行大進……」

陳珩眉目間一片平靜,只笑道:

「那你又該如何回返?」

「應該,是由派里的人帶我回去的吧……」

青枝尷尬低下腦袋,將臉偏過去,又忍不住道:

「那個,你——」

「不,沒有,師姐贈我《散景斂形》的恩,我一直不敢相忘,今後若有能效勞的地方,請轉告師姐……」

陳珩垂袖低眉,長一揖。

沉默片刻后,才淡淡開口:

「珩,必當效力奔走,莫敢推辭。」

「你……」

青枝忽得有些難過。

剛還想說點什麼,抬起頭,便正正對上了陳珩那雙眼。

「不過,我還有一問。」

陳珩道:

「師姐在臨行前,可曾給我留下過什麼話嗎?」

青枝猶豫了片刻,還未等出口,裏已是徑自說道:

「沒有!」

「是嗎?」

陳珩眼簾一搭,只微微頷首,兩人又相對沉默了片刻。

「我明白了。」

他說。

「……」

在這難堪的氣氛中,青枝肚子又咕嚕了一聲,匆匆將腦袋一低,向陳珩告了個辭,便逃跑也似的鑽進房門。

在心虛闔上房門的剎那。

青枝猛得想起陳珩方才在抬袖中,右手約是執著一葳蕤花枝的模樣,心下頓時嚇了一跳!

「……的!這是要讓我去死啊!」

青枝肚子又惡狠狠了一聲。

然後也不等再猶豫分開門戶了,隨著虛空中突然一道清照來。

頃刻功夫。

待得焰斂去后。

整間室,已是一片空空,再無了聲息……

……

……

風銷焰蠟,浥烘爐,花市

桂華流瓦。纖雲散,耿耿素娥下。

人影幢幢,燈火煌明——

浦嶼上的無數行人如織,目所及之,都是滿街的鈿車羅帕、暗塵逐馬。

湖岸的一閣子前。

陳珩靜靜地著這一幕許久,又收回了目,垂到右手執著的那枝僭素客上,忽得心中升起一自嘲之,輕笑了起來:

「前世如此,今生也是如此?終是只唯我一人而已,倒也算有趣。」

他聽出了青枝話語中的言不由衷,也猜測到了這裏或是存著

可還是有麻木疲憊的覺像是要空了渾的力氣。

每走上一步,都要被繁的繩索捆縛的更一些,讓他微微生出了些眩暈,像是剛來此世被關押在水牢中的那百日苦捱。

……

「如今前路都還尚未可知,居然便先是了念頭,我變了嗎?居安才過多久,竟已忘了思危。」

回想起自來浮玉泊之後的一樁樁,一件件故事。

陳珩一時覺得荒謬,一時悵惘,又一時生出了些好笑之

他寂然了許久,忽得微微俯鬆手。

面前是盈盈的湖波,岸畔還栽得幾株垂楊柳。

那枝僭素客只隨著漣漪幾個起伏,便被吞浸了不見,到了層水的最下方,不知飄向了何

岸上是笙簫鼓樂的聲音,人來往去,燈影幢幢,好似流雲聚散無定,平白給人一如夢似幻的迷迷模糊

「眾生心不盡。」

他斂了眸,斜靠在後的垂楊上,目視著這平湖風和岸上燈焰人影,許久后,忽得平平道了一聲:

「大道理難名。」

「若要開天眼……」

良久的沉默后,陳珩忽得拊掌大笑,將腰都狠狠彎了下來:

「若要開天眼,須當滅世!」

若要開天眼,須當滅世

在反覆心頭反覆誦了幾遍后,陳珩忽得頓覺渾一松,仿是去了一層什麼枷鎖般。

輕盈非常,酣暢淋漓,好似邁步就能飛騰於空冥之中。

而同時,先天大日神這門神通也微微一,金銓神室之,一尊先天炎普照神君猛得睜開雙目,發出一聲霹靂暴喝!

「仰觀劫仞,俯瞰彌羅,竟是這般的就了嗎?」

陳珩察覺到這變化,一時啞然失笑。

「大道未,又哪有暇分出心思去謀其他,倒是我的不是了。」

遠遠。

的水波

僭素花的枝椏似在中一起一伏,幾個起落後,又倏得不見了……

陳珩抬眸靜靜著這幕。

直至那花枝隨水波逐月而去,再也不見了行蹤,才收回目

「果然,還是心了……」

他不由搖頭,在灑然長笑一聲后。

將袖袍一振,便轉離去,再不回顧。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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