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觀經

縱目去，前方是一片浩浩的青原野，一眼都不見盡頭。

五朵碩大無朋、燦燦晶瑩的罡雲，像華蓋天羅也似，將整片原野籠罩懷抱在其中。

遠遠眺，便是雲野相接，妍麗鮮艷，錦繡奇輝。

風無限，直人嘆為觀止。

那五朵罡雲，紛呈著木青、火赤、土黃、金白、水黑的片片華，相映輝，如是將整座原野表面覆上了一層琉璃霞暈。

五雲野——

也正是因此而得名。

據宋如樸所言，此地先前本也是派幽暗森，濁氣橫流肆，似是要傾涌一切之景，並不見什麼和鮮艷的亮。

同地淵里的其他地界，皆是一個鬼模樣。

還是那位喬真君於此削山柱后，見這地貌景狀著實不是個參玄的好道場，便遂以大法力改天換地，生生造就出了這五朵綿延無際的巨大罡雲來，上盈千丈，耀照虛空。

而在喬真君離去，於地淵的更深開闢府修行后，這五雲野地界也便由給了景修丁庚來掌管。

只見在五朵罡雲圍簇的正中，赫然是一千丈高的石柱，石壁表面潔如洗，平似鏡。

陳珩一見之下，目便不自覺凝起。

中乙劍派的喬真君正是在那石柱其上，留下了「蝕紅水」的修行之道！

不過而今並無生靈踏它的百丈範疇，進行觀經的事宜，因而柱上也不見顯出半個文字，沉寂得很。

在他翹首眺向石柱，微有些出神之際。

下的那口黝黑地窟中，過得數十息，宋如樸便駕馭著一陣風，發出呼嘯之音，氣吁吁地竄了上來。

他咳嗽了幾聲，將脊背狠狠佝僂。

好半晌后，才漸次緩過來一口氣，臉上頗有些后怕之。

「我沒想到那高辟竟是這般的膽大包天，都差點要追進五雲野來了！他是和那頭岳小姐有私不，這般的瘋魔嗎？！」

宋如樸驚悸往腳下的地窟看了眼，見並無鬼怪在追不捨，方心下稍安，對陳珩聲言道。

地淵廣袤無比，里的界域，且是由麻麻的大小地窟連通而就。

這其中的種種彎繞曲折，非是生存地淵中的積年老鬼，不能夠通曉。

若無宋如樸的引路，陳珩想來到五雲野，只怕也是要花費上不的功夫。

而在來到這片五雲野前。

山壺公的家將，被宋如樸喚作是高辟的那兆修。

在一番搜山檢海下。

竟是真箇誤打誤撞，尋到了陳珩和宋如樸的行蹤。

不過陳珩那時距離連接五雲野的地窟，已是近在咫尺。

高辟雖兇名在外，在陳珩等進地窟后，還咬不放追趕了一陣，卻終究是不敢冒犯忌諱，未經通稟，就私自侵景修丁庚掌管的道場。

在進五雲野的最後關頭，還是猛得駐足，只能放任陳珩離去。

而宋如樸因遁速比不得陳珩，要慢一些。

在被追趕途中，幾乎是要被嚇得肝膽俱裂，面容失。

「那高辟不過是做個樣子，並不敢真正臨近五雲野，你沒見他上的氣機，都是暗藏了三分不止的嗎？」

見畔宋如樸仍是有些氣吁吁，陳珩轉目看他，問道：

「我今日前來五雲野觀經，可需先拜會此地主人，遞上名刺？」

宋如樸腦子一時還未轉過來，直愣愣瞪了一回眼，才會意過來道：

「啊？兄長是在說丁庚？不妨事的……唯有兆修進五雲野，才需事先做個通稟，否則便是視為在無端尋釁，我等景修卻是不存著這個規矩，這也是中乙劍派那位前輩的意思。而兄長既為人，同前輩是一族，那便更無什麼規矩約束了！」

「原來如此，竟是這般規矩，貧道明了。」

陳珩對著石柱沉片刻，這才看向一旁眼的宋如樸。

他正張著一雙手，目閃爍不定。

雖是剛從被高辟一路追殺的慌緩過神來，但此時面上，卻也平添了一種新的張之。

見陳珩看過來。

宋如樸訕訕笑了聲，言又止。

「尊駕無須如此，我已知你的心意，先前既已應承過，而今自也不會違約。」

陳珩一笑，從袖中出宋如樸同他簽下的那張法契金紙，兩手一分，便將之扯了個碎，紛紛無火自燃起來。

只須臾間。

就焚了個乾乾淨淨。

在法契被毀去后，宋如樸只覺得渾一輕，像個卸去了在肩頭的某種重，枷鎖崩碎。

頓時喜笑開起來，忍不住連連拱手稱謝。

那種生死都被之人手的，著實算不上是什麼妙驗。

而若陳珩在觀經時候死，被石柱中飛出的劍氣一削了兩段。

因著法契約束的緣故，他宋如樸縱不會跟著陪葬，至也得去了半條命！

一念及此，宋如樸心中竟莫名有了些激。

原本還以為是要絞盡腦，花費上一番心機，才能說得陳珩毀去法契。

沒想到竟是這般輕易。

連言語都還尚未出口，便已然功了……

「兄長，不是小弟要多話，要輕視你的本事。」

他斂了臉上的笑意，拱手上前，態度誠懇地勸說道：

「這『蝕紅水』的修行之道，已留在五雲野快足有一甲子，足足一甲子，都無一人一鬼，能夠最後近得石柱，將傳承取在手中！

兄長方正是大好年華，又何必急於求呢？好好年歲不好嗎？這裏一步出錯了，頃刻就是殺生的禍患臨頭，還請再思量則個，不要誤了日後的前程才是！」

這一番話實是推心置腹了。

迎著宋如樸的目。

陳珩慢慢搖頭，莫名道：

「日後？若是不做進一搏，我只怕自己，便無什麼日後了。」

但凡是修持了太素玉的修士。

哪怕只是高路那般淺薄境地，都能到冥冥中的一天機遠轉，心來，應到自家的吉兇禍福。

在陳珩預備和容氏等人行伏殺之事時，高路在宅邸時，就是一陣莫名的跳心驚，氣浮。

只是那時高路自持修為高強，不以為意，並不將這警兆放在心上，仍執意要進宮上朝。

這才被陳珩等人斬殺，自取其禍。

而在進地淵不久，陳珩也時常會生起一不寒而慄之，擾得心神不寧。

他知這是在修持太素玉發出的異兆。

雖不知究竟是禍從何來，但若能夠得到「蝕紅水」的修行之道，自戰力就能陡然再登上數個臺階，邁新的境地。

不提那虛無縹緲的「幽冥真水」。

單是為了那或是要臨頭的大禍。

陳珩也必要將「蝕紅水」這樁神通傳承取到手中！

「多謝尊駕提點，貧道便先告辭。」

他灑然一笑，拱了拱手，飛一縱，化作一道白起在空中，未過多久，便落在了石柱的百丈範疇。

只聽得一聲震天地也似宏音！

陳珩軀被一宏翰莫名的力道，生生從空中落！

而同時石柱表面。

也有無數的金紋路勾勒，緩緩浮出了幾十個巨大的蝌蚪文字，滿布了柱！

「天地，萬之盜，萬，人之盜，人，萬之盜，三盜既宜，三才合安……」

他睜目向前看去。

才剛記下，而腦中卻突得一陣尖銳刺痛傳來，讓陳珩都不一時皺眉。

而在這劇烈刺痛中，那方才記下的文字，竟是要漸漸忘。

如若日下被曬乾的水漬，從他記憶中褪去不見……

「不好！」

陳珩心頭微微一驚，自知現下境不妙。

終究是百聞不如一見。

耳聽是虛，眼見方實！

這「蝕紅水」的修行之道被喬真君留下了五雲野，時日將近一甲子，卻並無一個生靈能夠得到這樁造化，果是存著個中緣由的。

縱是只能在原地停留三息，便必須向前移步，才能不被石柱中的劍氣斬殺在場。

可三息功夫……

對於修行有的生靈而言，莫說只是在三息間記下這區區十數文字。

便是三息記下一篇汪洋恣肆、藻飾華麗的長文，對於他們而言，也並非是個什麼難事，輕而易舉。

實是這些蝌蚪狀的金文字，在那位喬真君的刻意佈置下，會給神智帶來極大重負。

若想強自記下，非僅是個砭侵骨的痛楚，還難以避免忘卻文字的本來形。

「倒是怪異的試煉，似這般的為難，普天之下，只怕也沒有幾人能夠功，得手『蝕紅水』……那位中乙劍派出的喬真君究竟是何用意？」

在心念電轉間。

陳珩還發覺自己軀也被某種無形之炁固縛住，施展不了道，也無法打開乾坤袋，用符將腦中的金文字記載下來。

這似是一方不折不扣的死地了。

但凡場——

便唯有前行，再不能夠後退！

尋常生靈只有親自下場，才能真切會到這一局面是何其艱難。

不過等到了那般地步。

縱然想要反悔活命，也再是無迴轉的餘地了……

「天賜弗取，反其咎！有金蟬在手，看來這『蝕紅水』，正是合該為我所有！」

陳珩心下暗道，用心神通金蟬，瞬息進到一真法界之。

待得在法界，以指筆，將腦中記述下的金文字細細寫在地面后……

他才大笑了一聲。

一揮袖袍，回返去了現世。

此時。

正恰是三息功夫將至！

石柱中有一犀利劍氣在逐漸凝實，即是引而不發，也彌散著一好似能夠斬分開天地的無鑄殺意！人心神戰慄！

陳珩神自若，向前踏出了幾步。

待得上前約莫走出了丈許后，石柱上的金文字微微一暗，又再度一變。

……

「使懸黍珠於空玄之中，握固不，飛神沉下海底，不可蹉過天機，煉化炁，追逐上南宮，補離做乾。」

又故技重施，在法界地面中將這句文字留下后。

陳珩目一凝，再度上前一丈。

……

「以為民火，氣為神火，心為君火，和于丹田，運於一氣。」

……

「守時溫養，胎換鼎，藥腹……」

……

在陳珩正一丈又一丈，朝向著石柱接近時。

在外等待，還並未離去的宋如樸，手心卻是了把冷汗。

他並看不見石柱上顯出的蝌蚪狀金文字。

五朵罡雲各自分出來一縷，翻湧下垂，如是簇了一口五煙羅，自上而下，牢牢實實地遮住了石柱百丈範疇的所有。

定目去，也只能看得是燦刺眼，異彩繽紛，若虹塗地一般。

瑰奇的天地異景遠遠傳徹出，引得五雲野的一眾景修側目，紛紛指點言語。

這時，頭頂風聲一。

宋如樸嚇了一跳，急瞪眼去看，只見一輛由六匹蝠拉拽的飛天車輦，正穩穩懸停在當空。

車輦正中坐著一個頭戴王孫長冠，面白慘白如雪的年輕修士，手裏正捧著一盆七尺高的珊瑚。

數百名的兵鬼卒分兩班，將車輦拱衛在正中，個個披堅執銳，氣機迫人，顯然皆是銳之士。

「二公子？」

宋如樸目一到車輦中那個年輕修士，便明了他的份，忙躬行禮道：

「許久多見，今日看這場面，是剛外出遊獵歸來了？怎這般湊巧上，倒是小鬼的榮幸了！」

「今日倒非是遊獵，只是偶然聽聞喬真君的一位家眷，似是想捕捉一頭熒雀，用來當做靈寵，才這般大作陣仗，可惜……」

那年輕修士名為丁韙，是五原野主人丁憲的第二子，平素間也省得寵，只可惜並沒什麼在劍道上的天賦，未有緣去真君坐下聽講。

他苦笑一聲，將捧著的珊瑚隨意放至一旁，便下了車輦，將仍是在躬中的宋如樸抬手扶起。

「可惜，早年前間曾探得的那口熒雀，而今卻不知是已搬了還是死了，里空一片，白跑一趟，好不可惜！」

丁韙搖頭，又話鋒一轉，問道：

「是誰在觀經，好生的厲害！」

「這……」宋如樸不解其意。

轟隆！

此時石柱又是一聲發響！

柱上迸現出的金文字也愈發顯目。

幾要刺破了遮蔽掩蓋的五雲靄！

「等等，已近得五十丈了？！」

丁韙更吃了一驚，問道：「實話說來！這究竟是哪家的子弟，你莫非認得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