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塗

手機拍下的照片裡，只有他一個人，空空的一個人，坐在麥記外面的長椅上。

什麼朋友，都只是，幻覺。

“啊……！”

雷越猛然從惡夢中驚醒了過來，頓時大口呼吸，覺自己幾近窒息。

夢？剛才，是夢，是夢！

他立即睜開眼睛，從黑暗中掙出來，絢麗的霓虹線刺眼球。

只見周圍不是悉的破舊臥室，而是簡約風裝潢的麥記，他正伏在靠街櫥窗邊的一張餐桌上，從噩夢中醒來，滿頭冷汗。

他急忙轉著目，牆上時鍾顯示凌晨三點多了，門口寂靜，沒有楚運東來的警察突然破門而……

櫃臺後面的M字帽值班店員也在小憩，在店裡過夜的麥路人們，不管是老是基本都在呼呼大睡。

離得遠的那邊一個角落，綾莎靠睡在牆角邊上，幾塊板擱在旁，如同幽靈般融暗影中。

雷越長籲一聲，剛才那是夢……

他轉目向外面街景，卻看到在對面街邊，有一個淋漓的高長怪人站在那裡，霓虹也照不亮它渾的影。

“這日子過的，我早晚得瘋掉。”

雷越自嘲著收回目，心緒很是凌。

想看的烏看不到，不想看到的怪人卻一直在。

他偏過，不再伏在桌上，而是靠著椅背，重新閉目睡覺，只是久久難以眠。

不只是因為之前暗巷詭影的事，也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在麥記過夜，甚至是多年來第一次獨自在外面過夜，以往總是會有婆婆照顧他……

“來影視城前，沒完全確定在這邊過夜的，帶的服是夠，但給婆婆他們的香火是落下了，如果他們真會怎麼辦？”

他心想，“無論自己是要怎麼活，都要對家人好，至多三四天就要回家一趟上香。”

自己跑龍套、認識了新朋友的事，也想告訴他們。

雷越伏著餐桌上輾轉反側，時不時地睜開眼睛，瞥上一眼睡在那個角落的彩發。

……

那個怪人一直沒有遠去，那隻烏則一直沒有出現。

又是三天過去，雷越都在影視城裡打混，事還真如綾莎推想的那樣，並沒有警察找上門來。

他在事發第二天問過花姐，得知《月迷城》繼續開工，楚運東還是戴著黑框眼鏡出現在片場裡執導。

只是據說楚導心很壞，整天一副憋悶模樣，花姐先是被罵了好幾頓，最後更被踢出《月迷城》的群頭工作。

“莫名其妙！楚運東這個人，真是越來越膨脹了。”花姐跟他罵說。

大概是吧。雷越想，楚導的背部這陣子應該很膨脹。

從那晚開始，雷越就在那家麥記住下了，白天出去開工，晚上就到麥記蹭吃的、蹭洗的、蹭住的。

這周，他都在近代街那些片場裡混，挨罵、挨趕的次數倒是很。

他不是不認真演，只不過幾乎都是在本演出，“死”。

換上戲服，抱著一把古舊的道步槍，然後往片場的拍攝區一趟，就是一天。

死了就是躺在那裡不了，即使天氣炎熱，地面滾燙得能做烤也不能，導演不喊停，表演就不能結束。

是辛苦的，好在花姐每天結帳都十分乾脆，有時還會給他加錢，他現在的全副家上升到2610塊了。

自己能這麼省錢，真要多謝麥記，以及那位新朋友……

雷越覺得在麥記住好的，不好的是練槍的機會不多，甚至不怎麼能拿出來。

現在，他把手槍用一個黑小腰包裝在腰側，像花姐那般一副幹練打工人的模樣，但也隨時能拿槍出來。

這天早上，雷越跟花姐請了假，因為要回家一趟，洗換，最重要的是給婆婆、爸媽他們上香。

本來是可以傍晚回去，然後在家過夜的，但他現在寧願住麥記……

一大清早，早上的天就已經沉沉的了。

“串串香，五一串！”“自家製的甘蔗水咧！”

雷越下了公車，走在喧囂擁的福榕市場裡，腳步蹣跚。

由於不吃藥，“活死人病”的病還在每天變得更嚴重……

今早起來，他就覺自己潰爛多天的脖子時不時噴出來，死亡的氣息如此之近，因此他穿了件高領衫，把脖子束一點更好。

而為了不在村子裡引人注目，他把爛臉也遮得嚴實，雖然如今在影視城除開演戲時已經不遮了。

“市場裡的人好像又更多了……”

此時，雷越在人群中著、走著，幾乎每走一步路都不過子，每個小販攤檔都滿是顧客。

有些是悉的村民面孔，更多則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忽然，他停住腳步，卻是瞅見前面有一個人，在一檔串串香旁邊吃著一串魚蛋。

那是個短發男生，形比較矮胖，一張有著頗多青春痘印的普通圓臉，微突的張之間出牙上的鋼牙套。

黃自強。

雷越和黃自強小學、初中都不是同班，小時候也基本沒一起玩，友都是三年高中同學建立起來的，友……

那天國貿的聚會，黃自強也在，還想打電話他去，然後被大家噴得沒有再提。

“……”雷越深吸一口氣，著的病，鼓起最近的新心態，大步地走過去，“小強！”

“？”黃自強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從後一把摟住肩背用力地晃了晃，轉頭一看是雷越，他更有點愣，“阿越……”

“好些天沒見了哈。”雷越笑著打招呼。

他只見對方頓時有點張，有點做賊心虛似的。

也是，小強最近一個電話、一條信息都沒給他打過和發過。

“呃沒啊。”黃自強支唔地說，“出去旅遊玩了幾天才回來……”

“看到你朋友圈啦，集畢業旅遊嘛。”雷越直接說穿，那天聚會的一些人搞的，是到海灘玩，又住民宿，又衝浪。

沒看到楊一諾有沒有去，也許吧，與你無關。

“是，不知道你忙完沒，所以沒你……”黃自強訕笑地咽下一口魚蛋，“大家也都不敢打擾你。”

說謊，說謊。雷越瞧著這位老友，小強以前可不是這樣。

但人都是會變的，他會變，小強也會變。

“你小子。”雷越搖頭笑了聲，用力地了黃自強的腦袋，像隻害群之馬那樣說：“我忙完了，我婆婆走了，不提了，下次你們去玩記得上我哈。”

他看到黃自強神態一傻，顯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支唔了會才弱弱地說：“好，但組織的人不是我，可能我決定不了。”

雷越聽了，不但不到心寒，心頭反而是溫暖了下。

小強，就這樣跟我直說多好……

我不是怪你不把我上，我知道當一個平局要跟著一幫正選擇玩的時候，會有很多難。

我是……雷越心中微歎，不喜歡小強有話不說，不把他當……朋友。

“到時候再講，我也不一定有空。”他說道，摟著黃自強往前方走去，主地換了話題：“村裡最近糟糟的。”

“是啊。”黃自強這下連連點頭，“我聽我媽講，市場這邊幾乎天天有人打架……”

雷越嗯了聲，每天都有在關注村民群的信息，最近村子是越發混，多人、多事。

村委會控制不住，這也意味著警方似乎無法完全掌握事態發展。

那宗怪奇的垃圾場命案，發生近半個月了。

【為什麼是福榕村？】

他心中又閃過獵槍人寫下的這句話。

這時候，他們看到前方的路段圍著一群人，導致那裡更加堵，吵鬧鬧的。

“怎麼了？”雷越正心頭一疑，晃眼之間卻見到一道漆黑的魅影在人群中迅疾穿過，頓時更是一驚：那位朋友！

幾天不見的烏，好像就在前面！

“我去看看。”雷越連忙松開黃自強的肩膀，往前面走去，目往幢幢的人影裡尋著那道烏魅影。

很快，他就聽清楚一些大媽、大叔既不滿又疑地說著：

“什麼人給塗上去的，之前我走過都還沒有呢！”

“是啊，這麼多人走的路，怎麼塗上去的，塗這麼快……”

“這玩意會不會破壞風水？趕找人清了吧。”

那位朋友呢？雷越從人群裡著往前去，因為他個子高，視線可以越過大媽大爺們的影。

他沒看到烏，卻見到前方的一水泥路面上，多了一大片彩斑斕的街頭塗。

那都是些男人肖像，有卡通風格的、有朋克風格的，各種風格的肖像在一起，扭曲變形，怪陸離。

但是，所有的肖像似乎都是同一個人，只不過是姿勢、角度和塗風格不一樣。

“……”雷越的眼睛漸漸睜大，越看越心頭猛跳，烏是要帶自己過來看看這片塗？

他認得那個男人是誰，因為裡面其中一幅，那男人黑黑帽的著造型，右手舉著一把獵槍半遮面容，五的線條剛毅朗，而獵槍的棱角靈猛兇厲。

這一幅肖像，是畫在一張黑邊撲克牌塗的牌面裡的。

牌面沒有點數，但在肖像下方還有兩行文字：

【獵槍人】

【 SHOTGUN MAN】

雷越正著眼前路面那張獵槍人卡牌的塗，湧起一難以言喻的心緒……

突然，一道厲影飛竄而來，幾乎是炮彈般砸落在他的肩膀上。

“哎……”雷越幾乎摔倒，腰包裡的手槍晃了晃。

他轉頭看去，只見果然是沒見幾天的烏，它矗立於肩膀上，一雙巨爪勾抓得他的皮發痛。

迎著它那雙凌冷的黑目，雷越忽而有點骨生寒的覺，而這種覺，那夜在垃圾場時有過。

他不由得順著它的目向一邊遠，眉頭當即皺起，那邊大批人員正水般洶洶趕來了。

那些人都形矯健，神態肅然，走到哪裡都直接撥開擋路的路人。

當中有一個大塊頭男人，穿軍綠馬甲和卡其，板著一張圓扁臉，渾騰騰。

大塊頭一邊走向圍觀人群，目似乎正是朝著他這邊，一邊向幾個村委會的人喊著：

“立即疏散村民，守住路口那邊看有沒有陌生可疑的家夥，這個市場先封半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