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唐漾接到甘一鳴電話，回答：“和朋友出去了，沒找張志蘭，我知道沒必要嗯，謝謝甘，不用算在加班時間里。”

唐漾剛調回來的時候，蔣時延在匯商網上看過信審工作人員的照片。

等掛了電話，蔣時延道：“甘一鳴給我覺像厚切的脂肪。”

“直接說油膩不好”唐漾在別人面前裹著自己，在蔣時延面前不會。

“偶爾裝，不被雷劈，”蔣時延輕笑一聲，“其他同事呢相還好嗎”

“還行，”唐漾道，“可能有背后說的，但面子上都還和氣。”

唐漾說了幾個好玩的事兒。

蔣時延如常道：“你再厲害也才出來一年多，那些都是辦公室泡了的人，反正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想拿什麼。”

唐漾“嗯”一下，偏頭見一張側臉如鑄，還沒來得及接話。

下一秒，俊臉上薄啟得一本正經：“大長就不要貪圖了，維持智商的話，每天早晚可以堅持喝旺仔或者未來星。”

唐漾不承認自己方才有一秒的容，微笑道：“您正經說話的時候人模狗樣格外帥氣。”

蔣時延頓一下：“我不說謝謝沒關系”

唐漾大度：“您隨意。”

到地方下車，唐漾開了步行導航。

沒走幾步，和蔣時延都凝了臉。

南津街外街煥然一新，一路之隔的街卻是狼藉一片。七七八八的鋁皮窩棚東倒西歪，這家房前的洗碗水流到下一家的鍋爐邊，路面瀝黑，不知哪邊的屋時不時傳來一聲打罵，一魚和家禽的腥臊味嗆鼻而來。

街盡頭有片稍微整潔的樓房群，唐漾看過路標：“應該是那。”

蔣時延瞥一眼超載的垃圾桶：“應該從車上拿把傘下來，萬一待會兒遇見流浪貓流浪狗什麼的”

唐漾走到步行道上，嘲道：“你一八八是長著玩的嗎”

不等蔣時延回答，唐漾“噢”地拖長調子：“好像是誒，”唐漾道，“不知道大三陪誰回學校，誰手上拎倆鹵翅，被一流浪狗盯上，拔就開跑，結果越跑狗越追，最后扔了鹵翅，雙手抱，那聲尖嘖嘖。”

蔣時延冷笑：“說得像你沒跑一樣。”他打量四周。

唐漾嘁道：“你不跑我能跑嗎”

尾音淹沒在三米外，一條癩皮狗的眼神下。

蔣時延看了一眼，很確定：這是一條瘋狗。

他早已不是那個慫噠噠的年，現在的他不會害怕正常況下、正常的流浪狗，可這是一條瘋狗，他不能拿唐漾和自己的生命安全開玩笑，真的。

蔣時延剛想把唐漾朝后拉。

唐漾思考半秒自己穿著高跟鞋不能陪蔣大壯犯蠢，也幾乎是同時，刷一下把他拽到自己旁。

流浪狗“嗷”地低咽，一下一下用前爪刨地。

蔣大佬假裝冷靜，曉之以理：“跑吧，我現在是百米健將。”

唐漾和狗對峙。

蔣大佬吞了吞口水，之以：“它撲上來我們都得玩完，我用我曾經那一百斤發誓，我可能大概或許愿意跑你后面。”

唐漾沒反應，堅持拉住他。

流浪狗背上流著惡膿，蔣大佬強忍住不適，倒吸冷氣：“唐漾真的，我突然想起我家還有兩個快遞，我先走一步”

流浪狗戾吠一聲，蔣大佬渾一震，蓄勢待發的唐副從包里出口紅，彎腰作撿石子狀，然后又快又狠地把口紅擲出去。

流氓狗吃痛，瞪著兩人的眼睛紅如浸。

唐漾借著蔣時延胳膊作支撐，側抬一只腳，拔掉黑高跟鞋，突地揚起來，流氓狗“汪”一下，夾著尾跑遠。

一切仿佛發生在電火石間。

等蔣時延回過神來，唐漾已經穿好了鞋，保持著挽他胳膊的姿勢松氣：“蔣時延你是不是有毒，說什麼來什麼，勞資新買的子彈頭”

其實以前兩人也有過肢接。送別時的擁抱，酒醉后的攙扶，擊掌，拉鉤

大概現在在吹風，也大概很久沒有被保護，所以蔣大佬顯得格外不自在。

蔣時延想，唐漾是真的瘦了很多，比上次見面的九十斤更瘦，現在八十，不能再多。

下意識拉自己的時候，手搭過來，都沒什麼重量，細輕飄，像

蔣時延有點強迫癥，偏偏又找不到形容詞，心里像擱了只貓爪，輕輕地撓。

蔣時延太久沒接話。

唐漾抬頭看他，“我沒你賠啊，”然后，默契地看到了自己勾他的手。

如果是兩個生，唐漾覺得很正常，如果是一男一，唐漾覺得很甜，但放在自己和蔣時延上世界突然安靜。

剩下風聲沙沙，以及呼吸。

雙方在惡劣的環境下裝了好一會兒雕塑。

唐漾復雜道：“你覺不覺得我倆這樣特像倆大老爺們勾在一起奇奇怪怪，gay里gay氣”

蔣時延嚨了一下：“加一。”

唐漾“嗯”一聲：“那還是別勾了。”

蔣時延：“是你勾的我。”

唐漾有一瞬的尷尬，故作冷臉：“你就不會把我手拂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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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蔣時延同樣冷臉：“你不會自己放”

唐漾深呼吸，想撤手，蔣時延逗把手臂夾，唐漾想不，瞪他，蔣時延松開手臂，唐漾悻悻收回來。

一秒，兩秒，三秒。

頭頂傳來一道哧聲：“含草都沒你得快，還大老爺們”

唐漾一腳跺過去，漆黑的鞋面立竿見影。

蔣時延：“五位數，微信轉賬，謝謝。”

唐漾朝他右腳再踩一下：“兩清。”

然后朝前走。

蔣時延臉都沒變一下，跟上去：“你這種邏輯做信審，匯商現在還能綜評第一到底拜的哪家大佛，這麼靈。”

唐漾停步看他：“你覺得從事銀行業靠的是運氣嗎”

蔣時延回眼神，難道不是。

唐漾微微笑：“靠貌。”

蔣時延“哦”一聲：“幸好不是靠高。”

唐漾一口氣還沒上來，又聽見蔣時延慨：“怪不得我公司發展如此蒸蒸日上如日中天繁榮昌盛”

唐漾：“”天化日，不要臉的嗎

兩人約等于小學三年級水平的對話持續一路，終止于寫著“幸福花園”的簡陋小區。

張志蘭不在家，婆婆和小孩也不在。

唐漾和蔣時延上下樓好幾次，確定沒錯后，唐漾敲開一樓麻將館的門：“請問301的張志蘭還住在這兒嗎”

一個燙波浪卷的大媽道：“在啊，只有周末不在，好像說是要回城郊看張志蘭他媽。”

大媽又問：“你們是朋友還是親戚啊”

“不是，”唐漾禮貌道，“朝我們單位遞了資料，我過來看看。”

唐漾長相是極討中老年喜歡的清靈秀氣，帶點小乖，蔣時延也是五明朗，加之兩人氣質著都出眾，一個短發老太太熱地把兩人迎進去，大家頓時你一句我一句。

說張志蘭一家搬過來小半年，婆子媽每天早上在小區門口賣油條，白天帶兩個小孩。

張志蘭不知道做什麼工作，反正每天花枝招展的，下午上班，半夜才回來。

“能是什麼正經工作啊。”一群大媽眉弄眼。

一個道：“上次我好心問，還不耐煩的，說了個店名，什麼海道日本什麼”

唐漾：“北海道日本料理。”

“對對對，就是這名兒，”大媽呿一下，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還說正經工作，沾上日本能有什麼正經”

前前后后聊得大媽們忘了做飯時間，蔣時延和唐漾出小區時，黑的夜宛如墨盤潑落天空。

兩人回到車上，唐漾又接了甘一鳴電話，蔣時延還沒來得及吐槽，自己手機也亮了。

蔣媽媽易芳萍年齡越大，嗓門越大。唐漾坐在副駕上，聽得一清二楚。

“我叨叨你的電話都從每天半小時變二十分鐘了，你這周還是不回來”

“不回，”蔣時延穿，“因為月底你通話分鐘數用完了。”

“你，你，”蔣媽媽捂口的吸氣聲從電話里傳來，“你怎麼可以用這種惡意揣測你老媽，你都不能諒一下老母親盼游子歸家那種迫切的心嗎。”

說著，蔣媽媽還格外真地噎兩下，“我知道你長大了，媽媽老了，你翅膀了，媽媽也管不到你了，但你能想想媽媽的嗎，每天面對你空的房間，飯桌上缺出來的位置，連你最喜歡的番茄炒蛋都不想做，因為害怕沒有人夾”

蔣時延：“我和唐漾在一起。”

“唐漾回來啦”蔣媽媽憂郁登時一掃而空，又是歡快的大嗓門，“什麼時候回的啊，是放假還是調回來啊，待多久啊。”

噼里啪啦一通問，蔣時延還沒來得及回答，蔣媽媽又飛快道：“怎麼問你什麼你都不知道，能不能行啊，快把電話給糖糖。”

蔣時延偏頭看唐漾。

唐漾笑著接過手機：“易阿姨，嗯，快半個月了不走了，也方便照顧我爸媽”

易芳萍問什麼，唐漾答什麼，聲音又又耐心。偶爾易芳萍開一兩個玩笑，唐漾也樂得不行。

面無表的蔣大佬和車廂愉悅的氛圍顯得格格不。

半小時過去，唐漾把手機還給蔣時延，聽筒里還殘留著蔣媽媽“說好了要過來玩可別客氣啊，阿姨給你做你喜歡的佛跳墻，如果你忙的話，阿姨做好了端過來找你也行哎呀呀，糖糖回來可太好了，太好了。”

蔣時延把電話放耳旁，真的沒脾氣了：“媽。”

蔣媽媽仿佛被人從夢里醒般，楞了一瞬：“我剛剛給你打電話是要說什麼來著”

蔣時延：“你讓”

蔣媽媽沒耐心聽完：“好了好了我廣場舞馬上開始了，忙著出門呢，掛了啊。”

說罷不待蔣時延收尾，“嘟嘟嘟”，利落又干脆。

上一刻還溫慈祥的母親，這一瞬，留了個冷漠的忙音。

見蔣時延一臉“我怕不是易芳萍親兒子”的表，唐漾覺得自己作為兄弟，有必要安一下。

一個是番茄炒蛋懶得做，一個是佛跳墻送過去。隔著一條銀河系的差距。

“沒關系，”佛跳墻待遇的唐副拍拍番茄炒蛋蔣大佬的頭，甜甜道，“我也不是易阿姨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