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橡木門應聲開，桑國庭的腳力非同凡響。

李維斯跟他繞過屏風，果然看見宗銘躺在床上，裹著羊毯睡得正。

不過他也睡得太了吧破門這麼大的靜居然沒有被驚醒

“衰咗嘞”桑國庭臉一變，大步過去，將宗銘從羊毯里挖出來，了他的額頭，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回頭問李維斯，“他這個樣子有多久了”

“”李維斯這才意識到他不是在睡覺，而是昏過去了，詫異道，“我、我不知道啊，他昨晚還好好的，十點多才跟我吃的宵夜”

桑國庭打開床頭柜翻了一遍，四下看看，又推開一道書柜，走進帽間，頃拿了一個便當盒出來扔在宗銘枕邊，問李維斯：“他用這東西多久了”

李維斯看著便當盒里的藥片，懵懂搖頭。桑國庭怒道：“你怎麼做人家老婆的他作死你也不管管嘜”

李維斯真是比竇娥還冤，他長這麼大連別人男朋友都沒有做過，又怎麼知道如何做人家老婆不對是老公啊

拿起藥片看了半天，實在不認識，誠懇地問：“這是什麼啊”

“嗎啡”桑國庭一臉崩潰的表，道，“疼送他去醫院啊，這東西是吃的嗎”

李維斯徹底驚悚了：“我、我不知道，他從沒說過他疼，我還以為他已經在恢復期了”怪不得這兩天老覺得宗銘那兩眼發的樣子有點兒眼，想當年他哥們出于好奇嗑過幾次藥，看人的時候就是這個眼神兒

怎麼就沒發現宗銘也在作死呢

“我是真不知道他在用嗎啡”李維斯正道，“他什麼都沒跟我說過”

桑國庭瞪著眼睛看了他半天，發現他確實一無所知，嘆氣，從便當盒里翻出一片藥給宗銘灌下去，回頭問：“你沒有和他一起住”

李維斯有點難住了，現在回答沒有的話，會不會影響他們結婚

但結婚證還沒領，分開住也是正常的吧

“我住樓下客房。”

“”桑國庭翻了個白眼，沖人事不省的宗銘道，“作什麼妖，矜持個線吖”

李維斯一頭黑線，還擔心宗銘出事：“我們要不要送他去醫院”

“馬上會醒了。”桑國庭說，“醫院必須要去的，不過先得和他講好。這小子太賊了，奉違的一把好手。”

李維斯深以為然。

幾分鐘后，宗銘的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看到床頭坐著的人，立刻一臉背晦的表，啞聲道：“桑局。”

“喔唷。”桑國庭冷笑道，“你還認識我，我以為你連自己是誰都要忘記了”

宗銘疲憊地閉上眼，再睜開，看到床頭柜上的便當盒，道：“桑局你聽我解釋”

“你好機智哦，我都要給你點贊了”桑國庭冷笑著打斷他，“嗎啡和賽寶松同服，既能止痛還不上癮，你點解唔上天這麼棒的主意你申請個專利就能坐在家里數錢啦喔，你本來就有錢得要死，怪不得這麼張狂，老子說什麼都當耳旁風”

宗銘支著坐起來，看到站在床尾的李維斯，擺擺手道：“你先出去，打電話個木工來，把我的門修一下一定被他踹破了對不對”

看來他對局座的脾氣很了解李維斯點頭，剛要走，桑國庭把他住了：“你不要走，過來過來。”

李維斯只好又走回來。桑國庭指著宗銘的鼻子，道：“吶，宗長，我現在跟你講好話，你今天下午必須給我去醫院，要復健，肺要復查，如果醫生講要住院，就乖乖住院，如果說要手，就乖乖手，懂嘜”

宗銘不說話。桑國庭又道：“我現在是你上司，我的話你必須要聽，大一級死人，懂當然，不聽也可以，你現在把警徽和槍出來，辭職信我讓書幫你打，二十四小時后你就不是我桑國庭的人了，嗎啡隨便吃，吃到飽”

說完抬起手腕看表：“給你一分鐘。”

宗銘天五十秒，眼睛一眨：“明天去。”

“咩話”桑國庭眉一豎，“跟老子討價還價嗎”

“我老婆今天生日啊。”宗銘一臉誠懇地道，“燭晚餐總要有一頓吧飯后那個什麼唉你也是結過婚的人了，要我說得很明白嗎”

桑國庭：“”

李維斯：“”

“明天就明天”桑國庭磨牙，轉對李維斯道，“看你的面子喔，唉，你太乖了，以后我申請局里給你發把槍，老公不聽話就崩了他”

李維斯想同時崩了他們倆

“好啦你下去吧。”桑國庭特別地擺擺手，“他說的你都聽見啦明天一早把他給我拉到醫院去，不聽話就電話我，我親自來收拾他。”

李維斯心塞塞地點頭，退下。

看著破掉的房門被他掩上，桑國庭拖過一把椅子坐到宗銘旁邊，臉沉下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停職”

宗銘也斂去了之前玩世不恭的笑意，道：“知道。”

桑國庭看了他半天，從床頭柜上撿起煙盒，掏出一扔給他，把剩下的往自己兜里一揣：“最后一，這些我讓你老婆都收起來，以后你就戒了這一口吧。醫生說你這個肺能挨了一槍還保下來，已經是奇跡了，再煙遲早飛升”

宗銘接過來，嘆氣。桑國庭給他點上了，道：“吳曼頤的案子，我知道你心里有執念，但現在事在風口上，你再手，只會讓十一更加被，明白嗎”

宗銘了口煙，沉沉道：“明白。”

“明白你還跟進王浩的案子”桑國庭皺眉道，“明白你還拿假逮捕令抓人”

宗銘不語，臉越來越沉。桑國庭道：“吳曼頤的案子已經移給九了，你是當事人，又是哥哥，必須要避嫌，以后不許再過問了。”

“不可能。”宗銘一口否決。

桑國庭眉一豎，宗銘抬起來，表是從未見過的誠懇嚴肅：“桑局，我不相信會無緣無故背叛局里。我和一起生活了十五年，手把手教怎麼當個好警察，我不相信我十五年的心都浪費在了一個殺人狂魔的上”

“我不信我和我爸，我們十五年來都瞎了眼。”

指間青煙緩緩升起，宗銘過變幻不定的煙霧，恍惚間回到了十五年前，父親將一個瘦瘦小小，表冷漠的小孩帶到他面前，對他說：“宗銘，記住了，從今天開始，就是你的妹妹，跟你母親姓，吳曼頤。”

那年他才十九歲，剛剛上大三，被老爹一個電話召回家，一進門居然莫名其妙多了個妹妹，心里多有點不舒服。

后來父親告訴他，這是自己當年最鐵的戰友唯一的兒，現在戰友全家滅門，就剩這一獨苗，他必須把這孩子當自己的親妹妹，教導，保護，讓平平安安地長大。

宗銘自喪母，家中獨子，忽然多了個妹妹，一開始那點兒違和一過去，滿腔熱都化了憐。他知道這種懷著刻骨仇恨的孩子有多難帶，很可能一不小心就能養個報復社會的好苗子，于是十五年來殫竭慮，又當哥又當爹，甚至有時候連媽都當了，把這孩子當自己的親妹妹一樣疼著。

剛開始吳曼頤誰都不理，像個孤獨的小一樣把自己封閉起來。宗銘一邊上著學，一邊想盡辦法關心，把自己所有的業余時間都騰出來，帶看心理醫生，帶出去玩有時候他正上著課，吳曼頤一個電話，什麼都不說，他立刻請假回家，哪怕只是陪在客廳坐一兩個小時，也絕不發一句抱怨。

在他的努力下，沉默的小孩漸漸走出了霾。他還記得自己二十一歲生日那天，吳曼頤第一次主靠近他，用自己的小手蒙住他的眼睛，說：“哥哥你猜我給你買了什麼”

那個已經停產幾十年的古董cd機，一直擺在他書架最顯眼的位置，每次吳曼頤和同學出去玩，和男朋友旅游，回家都會給他買古董的cd碟片。搖滾、鋼琴、民樂他們一起聽音樂，一起打游戲，一起讀福爾斯后來吳曼頤長大了，在他的影響下考了刑偵專業，再后來，和他一樣為了一名刑警。

他還記得，吳曼頤拿到警徽的那一天，他鄭重其事地對說：“曼頤，從今天起，你是刑警，是執法者，是守在法律前面的最后一條防線。如果有一天連你也無法維護法律的尊嚴，那你的父母就死得毫無價值，你懂嗎”

明朗的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哥，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如果有一天，殺死我父母的人站在我的面前，即使我手里握著槍，也絕對不會讓自己代替法律對他們進行制裁。我是守在法律面前的最后一條防線，我不會用自己的雙手去它。”

萬萬沒想到，五年之后，他親的小妹妹親手撕碎了自己的誓言，用十一條人命染的案狠狠了他一個耳。

用他親手給的槍，打碎了他的脛骨，打穿了他的肺葉。

流著眼淚說“救救我”。

他卻只能給一粒子彈，解已經無藥可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