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又止最聽》許游和紀淳

02

再見到紀淳,是一個很偶然的機會。

***

那前面兩年,許游的父親都不曾參加過老同學的同學會。

頭一年,許游的母親去世,家裏的照相館也盤出去了,許游的父親經歷人生中最倒霉、灰暗的時期,狼狽不堪,怎麼好去同學會現眼。

第二年,許游開始追課業,但凡有點閑暇時間就為繪畫比賽備戰。

許游的父親很欣,轉頭就忙著賺錢的事,想早日讓小家重上正軌,起早貪黑,當爹當媽,一門心思都在上,也沒閒逸緻去聽老同學們吹牛、吐槽。

到了第三年,許游的父親終於鬆了口氣。

在同學會上,許父和老同學們喝酒聊天劃拳,暢談當年,而且一頓飯下來,還有班上最土豪的大老闆買單,大家都很盡興。

那土豪不是別人,就是紀淳的父親。

兩個老男人湊到一起,有聊不完的話,說的都是當年,眼下的事反倒聊的不多。

紀父知道許父這幾年不痛快,也就沒有提他這幾年的意氣風發、春風得意,當然就算不提,大家也看得出來。

等陳年舊事聊完了,場面又有些沉默。

紀父就開始聊子

紀淳初中上的是私立,但績出類拔萃,中考考上市重點。

當時他們有兩個選擇,市重點或是繼續上私立國際學校。

紀父聽說那所學校里有許多高幹子弟,思來想去,就把紀淳送去市重點。

說起績,許游的自然拿不出手。

許父便拿出手機里拍的許游畫的油畫,還有獲得獎狀、獎盃。

紀父是個半路出家的商人,算是暴發戶,不懂什麼藝,跟著幾位大老闆買過收藏品,但他心裏有數,大部分都是學費了。

紀父瞅著那些話也看不出所以然,聽著許游得了不市級獎項,有藝造詣,不由得就誇了起來。

許父聽的眉開眼笑。

***

翌日,許游突然聽到父親說,讓周末別泡在畫室里了,他要帶去紀家串個門。

許游愣了下,隨即才反應過來是紀淳家。

紀淳的模樣,已經有些記不清了,約只記得他長得比還白,有點哭,他們分開時紀淳正在變聲的尷尬期,嗓子沙沙的很難聽。

哦,對了,他那時候也就和一般高,腰比的還細,細皮的。

許游的父親還說,讓許游帶上一幅作品,一起拿去紀家,就當是見面禮。

許游回到畫室挑挑揀揀,最後選出一幅。

畫的「主角」是一扇窗,大開著,風吹進來,窗簾作一團,屋裏狹小雜,地上散落著很多雜

這扇窗,許游日日都見,就是畫室的窗戶。

覺得就送這幅很好,沒有人,沒有故作矯的風景,也沒有寓意,沒有殺傷力,拿去參加比賽也不夠規整,不夠符合高尚的主題,就送人好了。

***

周末,許游拿著那幅畫,跟著父親去了紀家。

一路上都顧不上眨眼,開始以為紀淳只是搬到大一點的房子,來了才發現是別墅區。

大門口剛好開出去一輛小跑,底盤著地,馬達響起,十分囂張的呼嘯而去。

許游的父親也有些張,叮囑許游要有規矩,別到跑,串個門吃頓飯就走。

許游一一應了。

登門時,紀淳父母都在,三個大人熱絡的坐在一塊,又開始想當年,寒暄這些年來的變遷,以及子長大了,他們卻老了等等。

許游聽著有些心不在焉,把畫遞給紀淳的父母后,他們也沒拆開看,就說要等紀淳回來再說。

紀淳出去和同學打球了,中午就回。

兩個老男人聊著聊著就開始喝酒。

紀母也要準備去廚房裏盯著阿姨做飯,看許游有些無聊,就讓許游去庭院裏看看花草。

庭院裏,草木林立,俯照,一切寧靜好的彷彿另一個世界。

紀母喜歡擺弄這些,將庭院拾掇的像是人間仙境,除了花草還有蔬果,還搭了亭子,建了房。

許游安靜的坐了一會兒,有點犯困,撐著頭閉上眼。

亭子外纏繞著藤蔓,枝葉長滿了,乍一看,發現不了裏面坐著人。

許游是聽到說笑聲才醒過神的。

過藤蔓的隙看過去,眼睛還沒完全開,朦朦朧朧的,就看到兩個十五、六歲的,來到庭院外面。

男生材高大,肩寬,長。

下,他的上的汗水像是會發,笑起來頗為勾人,紅齒白,劍眉朗目,一明朗的氣質過於耀眼。

生長發,大眼,笑容明,和男生站在一塊,簡直金

許游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男生要去拉生的手,生躲著,男生就去追,生一邊笑一邊繼續躲,男生偏要拉。

你來我往,拉拉扯扯,生很快就撞進男生懷裏。

許游原本還是單手撐頭欣賞著,看久了脖子就累了,便打算轉繼續看。

這番到了藤蔓,沙沙作響。

男生生停下來,一同向被藤蔓纏繞的涼亭。

生低垂著頭,把手收回來,小聲說:「有人。」

男生揚了下眉:「媽?我回來了。」

生許是覺得尷尬,抬手捋了捋頭髮:「我先回家吃飯了。」

男生「嗯」了一聲,說:「就沿著這條路出去,出門往右,沒多遠就是車站。」

生匆匆點頭,匆匆離場。

生走遠,男生繞進院子,來到庭院跟前,裏說著:「媽,我回來了,你怎麼也不理我?」

直到來到正面,和庭院裏的許游撞上。

一照面,男生便愣住。

許游已經站起有些酸麻的,掀起眼皮,平靜的看向來人。

沒有藤蔓遮擋,這樣近距離一看,心裏不由得驚訝。

紀淳已經長得這麼高了。

他天生皮底子就好,太曬的發紅,但底子就是白。

的五拼湊在一起,神采俊朗,晃人眼。

那雙漆黑的眼眸落在上,臉上,盯著看了一會兒,眨了兩下,隨即彎了彎笑開了。

「你是許游?!」

許游抿了抿,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連變聲都十分功。

悅耳極了。

「嗯,好久不見了,紀淳。」

紀淳笑著上前兩步,帶著一的味道,站進涼亭里,過藤蔓的曬進來的影影綽綽落在他上。

他的睫很長,眨了下眼,睫跟著上下扇

許游忍不住盯著看。

紀淳卻忽然說:「剛才你怎麼不說話,還害我多了你一聲『媽』,白讓你佔便宜。」

許游笑了下:「怕打攪你。」

許游自是沒說實話,剛才看的正在興頭上。

許游:「你怎麼讓朋友自己走了,不去送送?」

紀淳:「哦,家住這裏沒多遠,就幾站地,出門就有車。」

哦,原來不是別墅區里的。

紀淳又道:「也不是我朋友,就是玩玩。」

許游揚眉,有些詫異,有些瞭然。

也見過不班裏同學拉小手、親小的,也被人塞過書,下學路上被人跟過,但都沒往心裏去。

紀淳在這個年齡里長得算高的,相貌又出挑,又是躁的青春期,也難怪會有玩心。

「你變化,有點大。」紀淳忽然說。

許游問:「有麼?」

紀淳:「嗯,久別重逢,你好像也不是很高興,你以前不是這種格吧,文靜了不。」

許游回想了一下,竟有點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樣了,倒是野過一陣子。

兩人說話間,紀母來到門口喊了一嗓子,說飯已經做好了,讓他們趕進門洗手。

紀淳走在前頭帶路,許游跟著,眼皮一掀,就看到前面跟個小山一樣高的材,一路遮擋著的視線。

***

飯桌前,三個大人又開始杯,閑聊,彷彿有說不完的話。

紀母讓紀淳多照顧許游。

紀淳就一直給碗裏夾菜,那個量連男生都未必吃的下。

許游看了紀淳好幾次,他注意到了,就轉過頭來朝眨眼。

看到他眼裏的戲謔,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許游沒吭聲,就努力的把菜和塞進肚子裏。

最後幾個大人都酒足飯飽,坐到沙發那邊休息了,許游還沒有吃完。

嚼的越來越慢,幾乎可以說是細嚼慢咽,始終垂著眼皮,一邊吃一邊在心裏罵人。

紀淳沒離桌,就單手撐著頭,斜睨著

等到許游終於吃完最後一口菜,用餐巾紙,眼睛一抬,掃過紀淳。

紀淳淡淡笑開:「你還能吃的。」

許游了口氣:「再多一口,我就會吐到你臉上。」

紀淳笑容咧開,出一口白牙,眼裏泛著明亮的:「跟你開個玩笑。」

他將前面不遠的小半碗湯端到許游面前,又問:「要不要喝口湯順順?」

許游眼刀飛過來。

紀淳一樂,把湯倒進自己肚子裏。

等紀淳完了,念叨著:「聽說你給我帶了禮?」

他向四周掃了一圈,在角落裏看到一幅包好的畫,便起走過去,三兩下就將外面的包裝紙撕開。

畫里破舊的窗戶了出來,油彩味很濃郁。

一陣微風過庭院的門湧進大屋,拂過紀淳的發梢,吹了他上的球,他舉著畫,瞇著眼略過畫卷,彷彿到湧進畫里那扇破窗的風,將他攏了進去。

片刻的沉默。

那邊的大人也注意到這裏的靜,紀母後知後覺的說,那是許游畫的畫。

紀父也跟著說,讓紀淳拿過來大家一起看看。

紀淳終於了,長一轉,臉上揚起笑,那雙有些勾人的眼眸略過仍坐在餐桌前的許游,說:「我很喜歡,謝謝。」

許游忽然覺得,這幅畫或許遠比自認為的更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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