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互日常·三

郁辭掛了電話、看了看手機，見還有一點時間，倒也不著急，拿起筆繼續給自己的畫補上線稿的最后幾筆。

將近晚飯時間，晚上不值班的老師都已經回家了，辦公室里只剩下零零星星的三四個人。唐晏清似乎是剛從教務回來、提著包正要回家，經過郁辭的座位時頓了一下，語氣里帶著顯而易見的意外：

“認識這麼久，才知道你畫畫這麼好。”

其實也沒有認識很久。去年大學畢業、來一中才半年多，雖然是直系學長、可是他比高了五六屆，在學校里的時候互相并不認識。郁辭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接這話才合適，只是笑了笑并不解釋。

還沒有畫完，可是畫上的人已經是初□□。唐晏清回想了一下剛才臺上兩個人的相，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些不敢相信事有這麼巧合。這時候他也不想再糾纏著薛忱的話題，只是關心地問：“不去吃飯嗎？”

“一會兒再去。”郁辭筆下沒停，不不慢地答了一句，很快就抬起頭、沖他笑了笑，“你也要下班了吧，再見。”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總覺得話里帶著幾分“送客”的婉拒意味。唐晏清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有再多說什麼，點點頭和道了別下班。

郁辭一個人在辦公室里畫完了一部分線稿保存好，見時間差不多了，這才收拾好東西出了門。

學生們都還在教室里自習，教學樓樓下有些空空的。郁辭到了樓下，就見薛忱正站在大廳門口等，亮黃的服顯得格外活潑，一個人晃晃悠悠地、就跟有多癥站不住似的。見下來，他一下子就笑了，沖揮了揮手。

郁辭帶著他往學校的后門口走，邊走邊問他：“怎麼就你一個人？”

“他們在食堂吃飯呢。”薛忱低頭看了一眼。他們現在回隊里也有些晚了，一中的校領導們都很熱，留他們一起吃晚飯。當然，因為作風問題，不好鋪張浪費、還是一視同仁一起吃食堂，不過還是去了老師吃飯的小食堂、又請食堂的師父多加了兩個菜。

“隊里那幾個打電話非要我們給他們帶點吃的回去當宵夜，說學校附近肯定有好吃的。鄒睿他們現在吃著呢，趕我一個人出來買，”堂堂奧運國手在自己里可憐地跟被剝削的小白菜似的，苦哈哈地抱怨，“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怪不得前幾天我們食堂顯示屏上還罵呢‘特別能吃苦，很多人只做到了前四個字’，就說他們呢。”

他上把自己講得這麼可憐，其實打心底里謝兄弟們這麼上道，給了他一個明正大找郁辭出來幫忙帶路的理由，大方地決定這頓他都請了。

食堂顯示屏上公然講段子……郁辭一個沒忍住，差點腳下一個踉蹌。薛忱眼明手快地扶了一把，就見郁辭已經笑得連眼睛都彎了起來。

郁辭這回是真的沒繃住，笑得眼角都約有了生理眼淚，手抹了抹眼角，這才笑地問他：“那你不和他們一起吃嗎？”

薛忱一噎，又怕破壞自己在心里的形象、又不會說謊，只能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這個人，也是特別神奇。在賽場上的時候，殺氣騰騰——這兩年他的世界排名一直在前十名波徘徊，卻始終沒能登頂過；和隊友戰的戰績不算搶眼，可是外戰的時候卻可能是最讓外國選手們張的一個，據說很多對手到了場上一看他的氣勢就忍不住發怵。可是到了場下、尤其是一笑起來，卻十足就是個小甜心、可得不得了。也不知道他這毫無違和的自由切換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郁辭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而后善解人意地替他解圍：“運員消耗大，吃得多也是正常的。”

薛忱一聽頓時就是如蒙大赦，猛點腦袋。

學校附近，當然是不了小吃攤的。郁辭帶著薛忱穿過了一中的后門，周邊就是各種各樣的小吃攤和小飯館。薛忱半點猶豫都不帶地就奔著類的方向去了。郁辭看著他興致地點了一大份各式各樣的燒烤和炸、就連和擺攤的大叔都能滿跑火車地胡侃幾句，忍不住彎了彎眉眼。

薛忱似有所覺，側過看了一眼，這才像是猛然察覺自己有些丟人，住了訕訕笑了一下。

郁辭也不說話，就這麼笑著看他。

他被看得臉上有點發紅，又不舍得不看，略略轉過了一點腦袋、讓自己不直視的眼睛、卻還能在余里看到，語氣有點忐忑：“你真的，看我比賽了啊？”

一張，說話又有一點點小磕。

郁辭點點頭，在他又忐忑又期待的表里開口：“我其實本來也不懂，只有聽完解說能看懂一點，但是覺得都很彩。”

他聽完一下子臉更紅了，了自己的后腦勺、又忍不住抿著笑了起來。攤主正巧烤完了在給他打包，他趕拿了一串烤串就往郁辭手里塞。

郁辭也沒有推辭，從善如流地接了過來。

買完了燒烤和炸，薛忱又瞄上了隔壁的蛋仔，點了兩份不同的口味、耐心地等著攤主現做。郁辭吃完了他剛才塞過來的烤串，正要找個垃圾桶扔了，就見一旁已經了一只極好看的手過來、接過了手里的竹簽。

“我去扔，你手。”薛忱一邊說一邊用另一只手了自己的口袋、像是想找紙巾出來給郁辭，了半天都了個空，頓時有些尷尬——出門前換了條子，好像是忘記帶了。

郁辭忍笑，從自己的包里找出了紙巾、示意自己就有。然后薛忱這才松了口氣，舉著竹簽看完了手，這才連紙巾一起帶上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出乎意料地心。

馬上就要到學生們晚飯的時間，怕被認出來橫生波瀾，兩人沒有再在門口多待，買完了蛋仔就提著大包小包回了食堂。

郁辭自然也在教師食堂吃飯，兩人一起上了食堂二樓，薛忱有些言又止，猶豫了片刻卻到底還是忍住了想和自己一起吃飯的念頭——他是看起來單純，又不是傻，他們那桌坐的都是領導，郁辭坐過去不是馬上就要多出事來？

郁辭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進門后也不多說些什麼，只是笑著沖他揮了揮手、然后在薛忱有些依依不舍的目里神自若地打飯去了。

傍晚六點半，郁辭坐在辦公室里，收到了薛忱發來的微信：

“我們現在吃完回去了，今天謝謝你帶我買吃的。”

郁辭打著字回復他：“也謝謝你教我打球。”

那頭安靜了好一會兒，到了將近七點，才終于又有消息回復了過來：“不客氣，你要是興趣，下次想學還可以找我。”

郁辭撐著下看微信，幾乎能想象到他打了又刪刪了又打、修改了好半天才發了這樣一條意味明顯的消息過來。

事實上，國家隊的車上，薛忱確實刪改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算是自己滿意了點下了發送鍵，正張地盯著屏幕不幾乎敢眨眼睛。鄒睿勾著他的肩膀吐槽：“教右手直板？”

薛忱不想理他，嫌棄地抖了抖自己的肩膀。

然后就看到微信的提示音又響了起來：

“好啊，等你下次有空吧。”

……

郁辭這晚又熬夜了。改完了學生的練習卷，回到家加班加點地把自己傍晚畫的稿子修了修又上了，直到發上了微博，這才了有些干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去洗澡。

和上次一樣的年，一樣的劍眉星目，一樣的運服和球拍，但這次不一樣的是畫上并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氣質各不相同的年，左邊一個斯文溫和，右邊那個臉圓圓的微有些嬰兒、眼神卻異常靈機靈，中間那個還是撲面而來的年意氣。三人氣質各異，卻是一樣的勾肩搭背、手握球拍。

這回配的詩句依然還是手寫：“結發未識事，所盡豪雄。”

這和上一次的兩張圖顯然是一個系列，馬上就有翻出了上回的那兩張圖，興沖沖地留言評論：“太太你這是要出系列還是要出本子了嗎？這個是人設？”

“咦新人設是乒乓年嗎？其實不懂乒乓，但是覺到了萌！”

“太太這是要走熱年漫路線了嗎？激！”

當然，與此同時，也已經開始有敏銳的人察覺到了一不同尋常的氣息。沒過多久，也不知道是哪個神通廣大的機智讀者，居然從郁辭這條微博的點贊里，順藤瓜地找到了一個看起來格外眼的頭像。然后又順著這個頭像點進了主頁放大一看，就見那個“薛忱”的博主頭像活生生就是“年心事”那張圖的真人版，順便再一看他的微博認證，頓時就震驚了：

“乒乓球國家隊運員、世界冠軍。”

“點進這個博主的主頁，看完頭像和認證，你會回來贊我的。”熱評里很快就出現了這麼一條，最后跟著的是薛忱微博主頁的鏈接。

郁辭忙活了一晚上，洗完澡吹干了頭發倒頭就睡。第二天早上睡醒，習慣地刷了一下微博，就見最新的微博下，整頁整頁的評論都是：

“媽媽問我為什麼跪著回來轉發。太太你就說你和世界冠軍和鵝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