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中秋

教師節后沒幾天就是中秋節。三天的小長假雖然只比周末多了一天，但也總算是給經過兩個月暑假后都患上了“假期綜合征”的全校師生們一個修整的時間和機會。

這個中秋，郁辭的父母難得都在家，郁家祖孫三代一起吃了頓中秋佳節的團圓飯。晚飯后長輩們坐在客廳里喝茶聊天，偶爾也提起幾個孩子的終大事。

郁辭小時候上學早，現在大學畢業一年、年紀也不大；再加上本來就是這一輩里年紀最小的，當下也不怎麼張——這還得主要歸功于堂哥年近而立卻依然單，吸引了不火力。好在郁家長輩還算是開明，雖然有時難免念叨，卻也并不會過分勉強。郁辭一邊喝著茶看窗外的月亮，一邊老神在在地聽著長輩閑話家常。

長輩問起的時候，也猶豫了一下是不是要和家里提起薛忱。國家隊雖然并不止，卻也不會鼓勵。薛忱的份多有些特殊，也不知道他的消息如果傳出去是不是會給他帶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沒有和薛忱商量過之前，郁辭到底還是選擇了閉口不提、在長輩問起時乖巧卻沉默地微笑以對。

雖然長輩沒有強迫，不過問得多了，堂兄多也有些招架不住，借口出門買水果把郁辭一塊兒拉走了。

這幾天的天氣不錯，月就顯得格外明亮。郁辭走在街上，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滿月和邊偶爾路過的行人，忽然有些想薛忱。

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過他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到底好不好，中秋節有沒有回家。

大概是沒有回家吧？薛忱所在的省隊并不是他的家鄉，也是從小就早早地離家遠行打球。

兄妹倆有些沉默地走在路上，但氣氛并不尷尬。郁辭的父母從來都忙，小時候就是跟在堂兄屁后面一路長大的。年紀漸長，相的時間和機會漸漸減，但從小養的和默契是不會改變的。他們都不是話多的人，一路偶爾才說上兩句話，卻讓郁辭覺得比起許多熱鬧的場景都要讓自在得多。

雖然只是借口，不過既然說了出來買水果，總不能兩手空空地回去。兄妹倆還真的認真挑了些水果，拎著往回走。

郁辭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郁辭有些艱難地想從包里找出自己的手機，一只手從一旁斜過來、自然地接過手里原本拎著的一袋蘋果。郁辭找出手機，看了眼屏幕，下意識地又看了眼旁的兄長。

是薛忱打來的電話。

郁桓目不斜視地看著路、不不慢地繼續往前走。

郁辭想了想，還是接通了電話。

那頭立時就傳來了薛忱的一聲“郁辭，中秋快樂”。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和平時有些不同——了些年音的清亮，多了一二分幾不可查的喑啞，又像是有些干。

是訓練太過辛苦累著了嗎？

郁辭有些心疼，卻還是帶著笑意聲回了他一句“節日快樂”，而后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問他中秋回家了沒有。

“沒呢，今天沒放假。”薛忱的回答果然和預料中的一樣。

這也不知道究竟是他第幾個沒有能回家和家人團聚的中秋節了。郁辭越發心疼，想要安他幾句，卻又聽見薛忱了自己一聲。

郁辭應了一聲，等了一會兒卻不聽見他說下去，似乎是有些言又止。

郁辭也不催他，就這麼舉著手機安靜地等著。

又走出了大約十多米的距離，這才聽到電話里再一次傳來了薛忱的聲音：

“郁辭，打封閉真疼。”

中秋夜里的路上格外安靜，他這一句甚至有些低聲的話聽起來格外清晰。

就連他聲音里約帶著的輕和干，都在這月里無所遁形。

郁辭一下子停住了腳步。

自從那天中國公開賽決賽后答應了郁辭不會再瞞著，薛忱就格外認真地信守著自己的承諾，半點也沒有瞞。郁辭于是知道了他的肩傷最近老是反反復復、總也不見徹底消停，也知道……他前幾天就提過，實在不行只能再去打封閉。

但沒有想到，他打封閉會是在中秋節這一天。

很難想象，在這樣一個家家戶戶團圓相聚的日子里，他一個人離鄉背井不說，還要忍反反復復的傷病，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覺。

也很難想象，能讓一個經過十幾年艱苦訓練的運員都喊疼，打封閉究竟是有多麼疼。

更何況，這也已經不是薛忱第一次打封閉了。他從來不是一個喜歡向別人訴苦的人，卻依然疼得忍不住給打電話。

都知道打封閉只是暫時止疼、本無法治運員的傷病；打封閉的次數多了、尤其是對于運員來說，甚至還有不小的副作用、消磨他們的職業壽命。但沒有辦法——全運會已經就在眼前了。就算沒有全運會，繁重的訓練任務和比賽也無法給他們足夠的時間修養治療。

郁辭第一次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話，只能有些含糊地低低應了一聲。

不說話，薛忱卻又笑了起來：“也沒什麼，就是想你了，所以給你打個電話。”

仿佛剛才的疲憊和脆弱全部都只是郁辭的錯覺，一轉眼他依然是平時那個像是有多癥一樣站不住的年，飛揚跳，毫無霾。

郁辭覺得自己的鼻子忽然有些發酸。

抬手了自己的鼻子，而后深深地吸了口氣，終于是也像平時一樣出了一個溫和的笑來，低了聲音：“我也想你。”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陣有些傻氣卻心滿意足的笑聲。笑著笑著大概是又牽了傷，不由得倒了一口冷氣，下一秒就想起還在打電話，他又連忙咬牙忍了下來。

郁辭又了自己的鼻子，卻只當做沒有聽到，語氣如常地溫聲叮囑著：“你自己盡量多休息，打封閉也不是萬能的。我還想看你打很多年球呢。”

薛忱傻笑著答應了下來，怕打擾中秋節和家人一起，又說了幾句就地掛斷了電話。郁辭放好手機，抬頭就見郁桓正站在自己前幾步遠的地方。

這才意識到從聽到薛忱喊疼開始自己就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郁桓就一直站在前面不遠不近的地方，耐心地等著自己。

郁辭趕跟了上去，郁桓也沒有多問什麼，只是一個人拎了所有的水果、也沒有把原來的那一袋還給郁辭。

郁辭掛了電話以后就有些心事重重，也沒有意識到這些，跟著兄長回了家，然后就見郁桓洗了水果端給長輩們以后，過來了自己的頭頂：

“很久沒拿筆了吧？今晚月不錯，畫幅畫吧。”

郁辭不清他究竟是什麼用意，不過還是乖乖跟著他進了書房。

有陣子沒有拿起過筆，又費了些功夫才把筆墨紙硯都一一找出來鋪好。郁桓也不看，坐在一旁的窗邊看書。

郁辭起初還有些手生、再加上有心事，剛一起筆的時候幾乎有些不章法。又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慢慢地才終于又找回了些悉的覺，漸漸沉下了心來。

最后一筆收筆的時候，郁桓終于起過來看了兩眼。在邊站了一會兒，他手接過手里的筆，又蘸了墨落在畫上留白的位置：

“此時相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

從小學畫，郁桓學書法，向來氣勢磅礴的筆跡里這一回卻像是和了許多、甚至幾乎是帶著幾分纏綿的意味。

郁辭愣了下，臉上刷的一下就紅了。

郁桓放下筆，了的頭發，嘆了口氣：“中秋節也心不在焉的，這心思就差都寫在臉上畫里了。干脆還是我替你寫了吧。”

郁辭了自己發燙的臉，了一聲“郁桓！”

破天荒地居然有些惱怒的意味。

“以前是通不便、出個門就聯系不上，現在倒是不一樣了，飛機高鐵都方便。”郁桓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意有所指，“中秋假還有兩天，明天你爸媽就又要出遠門了。”

郁辭的父母都是考古系的教授，天在野地里風吹日曬的，一年里都有能在家的時候。

郁辭舒展了一下因為站久了而有些僵的，終于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托著腮看他：“看破不說破，這句話是你教我的。”

郁桓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笑：“我說破什麼了？”

是啊，確實是什麼都沒有說破。

郁辭沒好氣地點了點頭。

郁桓已經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

郁辭也不幫忙，還在原地坐著、看著他把筆墨硯臺都一一收好放回原，然后又舉起那張畫認真地看了起來。

看了兩眼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回過頭來看了看郁辭、用心良苦地叮囑了一句：“通現在是發達了，但自己要把握好分寸。三思而后行，保護好自己。”

郁辭第一反應是呆了一下，隨即難得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