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樓，尋常人跳下去，必死無疑的高度。

花眠站在天臺中央，周圍是方才那瞬間混踏出的凌雪地，大腦空白，目發直地盯著玄極拎著王哥眾一躍跳下的方向，出了神。

良久，耳邊仿佛再次響起夢境之中巨鯨的鳴——

【……夜晚坐在無量殿的屋頂，抬起頭，便可看見藍的浮屠玄鯨從星河中穿梭鳴著，緩緩游過。】

【可惜無量殿房頂不是誰都能上的。】

【……有機會，帶你去。】

一陣寒風卷起雪塵，呆楞在原地的像是從夢中驚醒，瞳孔微微聚，垂在兩側的手指條件反般彈了下……

“玄、玄極？”

的聲音很輕，像是試探一般，出了那個在他面前的時候從來沒有過的名字；

腳邁出一步，在積雪上發出“嘎吱”一聲輕響；

眼中從呆滯有了焦點，心開始瘋狂的跳，踉蹌著，連滾帶爬地沖向了男人一躍而下的欄桿邊緣，整個人像是沒頭的蒼蠅似的撞了上去，將欄桿上的積雪震掉一大塊——

趴在欄桿邊緣，拼命墊著腳往下看，然而什麼都沒有看見，只看見那因為的一撲而整塊掉下的雪塊在天空中就四分五裂……

“玄極——易玄極？！”

花眠拼命地喊著那一個名字，手足無措之間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聲音原來可以那麼大，聽見自己呼喚男人的聲音在空的建筑之間回著……

直到。

后。

有低沉磁的聲音響起——

“花眠姑娘，樓宇高險，莫如此靠近為好，當心失足。”

花眠：“……”

那一刻連空氣都被空了一般。

花眠微微瞪大了眼，僵地從欄桿邊轉過，下一秒便對視上了此時此刻一臉平靜站在自己后的男人——

他四肢健全，五健在，上沒有一傷痕，那把曾經架在脖子上、此時此刻應該在警察局收的“無歸劍”，正背在他的背后……他手里拎著服裝組的王哥，王哥已經暈了過去，看樣子好像還吐了，前一片狼藉。

玄極像是扔垃圾似的扔開王哥。

隨后看見站在欄桿邊上的小姑娘像是被空了力氣似的，膝蓋一，背靠著欄桿跌坐在地上——雙眼眼眶微微發紅，目因為大驚大喜之后顯得有些呆滯。

“你、你沒事。”花眠緩緩曲起膝蓋，用近乎于自言自語的音量道，“那麼高的樓，你就這樣跳了下去，我還以為你……”

玄極：“在下乃習武之人，七歲那年便可徒手攀爬無量花海前懸崖峭壁……”

玄極想說這點高度樓宇豈在話下，這時候卻聽見細微的笑聲，微微一愣定眼一瞧，這才發現原來不遠癱坐在欄桿邊的小姑娘不知道為何笑了起來——一只手撐著額頭，肩膀微微抖，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笑別人還是在笑自己。

片刻之后花眠了眼角剛才因為見到男人安然無恙后瞬間放松而流出的眼淚，撐著欄桿站起來，看著他緩緩道：“原來你說的都是真的。”

玄極：“？”

“你的諸夏大陸，無量花海，還有從星空之下游過的浮屠玄鯨，”花眠慢吞吞走向玄極，在他面前站定，抬起頭對視上他的眼，“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來自另外一個時間與空間……為了——”

花眠停頓了下：“尋找無歸劍劍鞘而來。”

玄極：“正是。”

玄極挑起眉，似乎有些不懂為什麼這時候才強調這些早就跟說過的事。

而男人也并不知道此時此刻花眠心中的驚濤駭浪——沒有人能親眼看著人跳下二十八樓又好端端出現在自己面前后還強行催眠自己這是個夢，要接真的有平行空間、另外一個世界的存在是很困難，但是這并不代表就可以自欺欺人地當睜眼瞎。

玄極真的不是們這個世界的人。

他來自一個名“諸夏大陸”的地方，會武功，養鯨魚，且地位不低，是個領袖。

“……”為了這麼多天自己自以為是的別人家當做是瘋子，花眠珍重其實地彎下腰，道歉，“抱歉。”

“？”玄極持續一臉莫名其妙，“要道歉的似乎應該是在下，前些日子才答應了姑娘從此以后再不叨擾，如今卻又違背誓言出現……雖然當時況急，在下看來姑娘也確實需要幫助——”

說著說著看見站在自己跟前的人“嘩”地一下蹲下去，一只手抱著膝蓋，另外一只手地上躺著像尸一樣的王哥：“他死了嗎？”

……仿佛對玄極剛才一系列的自我檢討充耳不聞。

玄極愣了愣，這才慢吞吞回答：“方才也不過是拎著這似乎行為不軌之人高空躍下嚇他一嚇，誰知他如此窩囊，沒一會兒就嚇暈過去，還口

吐白沫，四肢搐……”

花眠“喔”了聲，回手指，重新站起來，又指了指玄極背后的劍：“不是在警察局扣押著嗎嗎？”

“無歸劍到主人召喚，千里之外亦可隔空取劍……”玄極語氣之中帶著驕傲，“因為上古神，所以世間暫無可束縛它之或人。”

花眠：“……”

花眠又面癱著臉“喔”了聲，在心中告訴自己：見怪不怪，不過是玄幻版哈利波特“飛來咒”，你是見過市面的人，能別像個鄉佬似的大驚小怪？

花眠背著手，鞋在雪堆里踢了踢：“……那，那今天你怎麼在，出現得那麼及時，我好像還沒來得及跟你說聲謝謝？”

意料之外的，有問必答的男人陷沉默。

花眠原本就是隨口一問，正準備接男人“找劍鞘正巧路過”“追隨劍鞘氣息而來”之類的標準回答，這個時候，卻發現他沉默了。

沉默了？

花眠有些疑地抬起頭看向玄極。

后者下顎繃，結可疑地了，然后，他擰開了臉。

——就差把“心虛”二字寫在臉上。

花眠：“……”

花眠啞然，指指自己的鼻尖：“難道你一直跟著我……”

“在下也——”

“‘我’。”花眠認真糾正。

“我……也沒別的地方好去。”玄極淡淡道，“姑娘給墊付的客棧廂房到期，我上又沒有現世流通貨幣，只好暫時追隨無歸劍劍鞘氣息，常伴左右，只盼早些得了劍鞘的消息線索——”

花眠提高了聲音：“常伴左右？！”

玄極連忙道：“姑娘廁、沐浴、更時自然回避。”

花眠：“……”

此時玄極又想到了七八日前兩人約定好“再不相見”的話，未免有些后悔自己說這些事做什麼，正解釋一番再真誠道歉，卻在這個時候，他覺到自己的袖被人拉扯了下……微微一愣，他低下頭，目落在拉扯住自己玄袖的白小爪上。

“那天說的話，就，就忘了吧，”花眠低下頭，避開男人的目，用蚊子哼哼似的聲音道，“現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還欠你一個——”

花眠放開了玄極的袖。

“你來這個世界這麼久，過得渾渾噩噩的，再這麼下去別說找劍鞘，能不能活著回去都是個問題，”花眠慢吞吞地說，“劍鞘的事兒我是幫不上忙了，但是我能教教你怎麼才能在這好好活下去……”

玄極：“……”

玄極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些什麼。

玄極：“姑娘的意思是，以后不用避而不見了？”

站在他面前的人下都快帖上去了，低著頭，面紅耳赤地飛快點點頭。

玄極松了口氣，正義秉然道：“如此，甚好。”

不知道為什麼，他說完之后發現眼前的人臉更紅了。

像是煮的蝦。

抬起頭張了張看著他，特別傻的樣子：“你不生氣我之前趕你走嗎？”

玄極：“不生氣。”

花眠也笑了——

看著眼下這張忽然綻放的笑臉，玄極愣了愣：鼻尖微微被凍得泛紅，角微微勾起小心翼翼又歡喜著，眼底倒映著雪，仿佛有。

……看來他之前說得沒錯。

笑起來，果然是極好看的。

放在無量殿里，怕是要被那些愣頭青都搶破腦袋鬧著娶回家藏起來才好。

“看什麼？”花眠問，“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

兩人無視了趴在雪地里的王哥，一會兒開工前自然有服裝組的人上來取盔甲時發現他……花眠更是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他一下，扯扯玄極的袖小聲地說了聲“走”，然后與他肩并肩離開。

樓梯間里約傳來對話——

“去哪？”

“一會兒帶你去金銀典當行，唔，阿嚏！啊，算了，天氣那麼冷，還是先帶你去吃早餐吧……我知道酒店哪層餐廳有好吃的早餐，呃，就是那種一層薄薄的面皮里面包著一團或者豆沙，可以吃的食……”

“花眠姑娘何故認為諸夏大陸沒有包子。”

“……”

“花眠姑娘為什麼又不說話了？”

“因為尷尬。”

“……”

一陣風吹起天臺的門，發出“嘎吱”一聲輕響。

門被合上了，也阻隔了從門里傳來的窸窸窣窣的對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