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變臉

自孩子落地之日起，全家人歡歡喜喜圍著他來轉，景辭這些輩們一時間升了輩分，再沒人理會。老夫人鎮里只顧含飴弄孫，旁的事也懶得多管，國公府上下沉浸在新一輩誕生的喜慶中，亦不記得這個冬天，西北荒無一，西南邊陲不穩，多殺意蠢蠢。

這一日景辭同景瑜見過大嫂，禮和都送到，見大嫂神仍不大好，二人不敢多待，相攜出了瀟湘苑。

景瑜梅花開得好，非拉著去園子里折一枝瓶，但到頭來都是丫鬟們忙活，兩姊妹只管捧著手爐坐在亭子里話。

景瑜先開口，“我得多謝你，同惠義侯結親之事，老夫人再沒提起過，知道是你的功勞，橫豎你什麼都不缺，我也就懶得送禮，這恩我記在心里就是，他日若有用得著我地方，自不必你開口。”

景辭頭上的掐蝶金釵閃了一閃，是歪著頭沖著景瑜笑，彎彎的角沾了糖，沒來由的就讓人喜歡。“呀，今日真稀罕，好姐姐竟不是專程來罵我，我可得讓白蘇把日子記下，下回有什麼要事，都攢到這一日同姐姐，省得錯一句就讓人指著鼻子罵。”

這冬天已是強弩之末，巍巍帶著些許的寒，不足為懼。兩姊妹湊在一話，映著梅開雪靜，倒也雅致。

景瑜笑著要來擰鼓囊囊的面頰，“你這死丫頭，你想想你那不講道理又不肯認錯的臭脾氣，誰得了姐姐不止罵你，今日還要打你，看你你還敢胡”

這兩人便玩鬧起來，直到景辭喊白蘇姐姐救命，才讓人拉開了，景辭一手捂著肚子笑，一手著臉“好了好了，我不了還不知道五姐姐面皮子薄，這是好不容找著機會正正經經要謝我呢。姐姐的心意我領了，那時候我剪姐姐子的事兒能再不提了麼”

景瑜道“誰要提還不是你。一整年也難得見上一面，一回來盡惹事，恁地討厭。”

景辭咧笑，湊近了同逗趣，“呀，那這麼來，姐姐不喜歡我呀這話我聽著心里頭可難了。”

景瑜翻個白眼推開，“從來就不喜歡，好妹妹你頭一天知道”

“那我不摘梅花了，我得回綴景軒好好哭一會兒。”

“行了行了，一大早盡在這胡八道的。我是真要謝你，費了心思幫我辦了這事，著實難得。”

景辭道“我雖與姐姐打打鬧鬧的，但到底是親姊妹，哪能眼看著姐姐往火坑里跳，好歹拉一把，再不去求父親，問問他到底是畫重要還是兒重要。”

景瑜道“別去，我看一準書畫千金難求，兒是只值千金。”

景辭對著拜了一拜，故作正經，“還是姐姐高明。不過話又回來，躲得了這一回，難保沒有下一次，姐姐這樣十拿九穩的，難不是有了意中人”

景瑜面紅，四下了，見沒有旁人，別拉著低聲“這人我了你可別生氣。”

“總不會是榮二爺吧”

景瑜擰的，“你這渾人什麼都敢信口胡諏。是孫家的表爺，今年中舉，正要謀職呢。”

景辭詫異，睜大了眼瞧著景瑜，直看得人面紅耳熱。

“好姐姐，你這是做什麼，孫家天大個坑，你竟還想盡了辦法往下跳你這早知道我可不幫你”

景瑜平日里萬千伶俐的一個人，聽了這話也支吾起來，遲疑道“我知道你不喜歡二夫人，但孫爺同他們還是不同的”

“哼再不同也是一家人，還能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你嫁過去當心給二夫人欺負死。”

景瑜挑眉，“你瞧你，臭病又犯了不是世上的事哪能萬般好，此事若真能順順當當的到了那邊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再了，二夫人那點心思，只有自己覺得聰明，你當家里頭誰看不出來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得過且過罷了。”

“橫豎我就是沒看出來，那孫爺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

景瑜笑著，食指點眉心，“你這人，瞧著聰明，其實在男之上還是個二愣子。句真心話，你難道就不羨慕大哥大嫂不想找個這樣好的男人白頭偕老”

景辭不服，“大哥再好，那還有俞姨娘大著肚子呢。”

景瑜道“那不算什麼，姨娘就是個玩意兒，還敢給大嫂添堵呢。”

“那我可不答應”

“不答應什麼你的榮二爺可不是個好對付的，還沒家呢，外頭就鬧得滿城風雨。”景瑜打趣，“到時候你可得心，甭想著這個，過好日子是正經。”

景辭瞟一眼，懶懶道“這個我當然知道。永平侯府就是個黑漆漆不見底的大窟窿，太后娘娘一聲令下，管你愿不愿意都得跳，還得高高興興千恩萬謝地跳。”

“那你這瞎捉什麼”景瑜皺眉想了一想，恍然大悟道，“哎呀我的二愣子，你該不會是真瞧上誰了吧那可不，這太后娘娘懿旨賜婚，哪有反口的余地”

“胡我才沒有”雙收了那只翡翠暖手爐，眉頭鎖，像是撞上宿仇，要拔劍相向，“他可不是個好東西，我瘋了才喜歡他。”

這話景瑜聽了，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但看皺眉深思的模樣，又覺著好笑，“你這二愣子，還真是有的人裝在心里就是了，沒得拿出來給自己惹一麻煩。唉我們家滿呀，這妮子了春心，大冬天里一句話得臉上通紅，哪還有郡主的威風”著真拿指頭刮一刮側臉，“呀，燙死個人呢。”

景辭著實臊得厲害，轉過去背對，“懶得同你多，摘了花就回去吧，老跟我這些七八糟的算什麼。下次再有什麼要我幫忙的，我可不答應。”

景瑜起，“這可真沒想到，我竟還引出了六妹妹這麼些心思。好了不笑你了，改明兒真發起火來再找我打一架，你那位壞東西可指不定要多心疼呢。我走了，好妹妹且坐在這吹吹風，把耳朵吹涼了再回去。”

“你這人快走快走，跟我話。”

待景瑜去了，亭子里便靜下來，但耳邊仿佛還留著景瑜的玩笑話，一句接一句反反復復，聽得突然間委屈得要落淚，定是得了失心瘋，或是風寒高燒，燒壞了腦子。

嘆一句，這回真是剪不斷理還，未見相守卻已有離愁別緒萬千在心頭。

眼看冬天一日冷過一日，春風卻已經埋在心頭，吹來又拂去。

手捧著暖爐，靜靜在亭子里孤坐，遠遠看著像是懷春，有閨怨深深無人訴，實則半點頭緒沒有，空一片，敲一敲還有回聲。直到白蘇在后輕輕喚一聲，“六姑娘，有人來了”

回頭，那人絳紫衫，修長段，狹長眉眼一顰一笑語帶妖嬈。扮起裝來是風華絕代傾國傾城，換上男裝卻能不帶一氣，世間難得。

他拱手彎腰，端端正正向行禮，“人見過汝寧郡主。”聲線清亮。

已從蠶般糾纏的心事中，施施然起來，相較之前已是另一番面貌，垂目腳下鵝卵石徑，不愿多看他一眼，只同白蘇“天冷，回屋里去。”

而臺階下著的人，素來在富人堆里無往而不利，今次遭逢冷遇，偏不服輸，“人見郡主眉心深鎖，心事重重，斗膽前來一問，還郡主恕罪。”

他雖彎腰，眼角卻向上抬，拋出一個意猶未盡的笑，等魚兒上鉤。

“我的心事，難道你能解”

“郡主花容月貌，豈好為俗事煩惱人愿勉力一試，為郡主分憂。”

“花容月貌”提高了語調，重復道。

而余九蓮似乎領會了，接著“郡主天香國，令人見之忘俗。”

笑，角輕勾，卻變了臉。搭著白蘇的手慢慢走近他，仿佛欣賞一件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眼睛里裝滿了輕蔑，“今兒是太打西邊出來了不是一個下九流的戲子，也敢來同我問話可見京城里達貴人們捧角兒越發不像話，錢砸下去，規矩也給砸沒了。我記得你姓余，是也不是”

他咬牙，應聲是，不想眼前闖進一只蔥管似的手，著帕子抬高他下頜，強迫他抬起臉來對上審視的眼，連同眼底的不屑，一覽無。

一字一句，慢慢“原以為真是什麼沉魚落雁難得一見的大人，現瞧著也不過如此。人呀，是誰給你的膽子敢到我跟前來三道四你得慶幸現如今是在國公府，不是在宮里頭，不然可不就是掌這樣簡單了。”

“半夏，還折什麼梅花，過來，給你個好差事。”

“好嘞”這丫頭放下角，從凳子上下來，“奴婢聽郡主吩咐。”給力 ”hongcha866” 微信公眾號，看更多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