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出其不意

回程從日暮西斜走到夜爬升。

程梨和陳墨請記者半路卸貨，下車步行。

遠景山的五座亭子聚著璀璨燈火，中和了夜單調的黑。

凜冽寒意刮過來，程梨攏了攏領。

見陳墨還跟著，程梨問：“還不回去，就這麼跟著我晃大街”

陳墨踢著腳邊的碎石：“我弟在家，煩他煩的我心肝脾肺腎沒一個好的，看見武警大院就愁得慌。”

程梨：“告訴你一道理。只要不死，但凡活著，有些人總要見，躲得了今天避不了明天。”

陳墨晃著手機，上面一串未接來電：“他跟我老子似的，不一般的煩。不是我爸親生的，勝似我爸親生的，念經的啰嗦勁兒一模一樣。”

程梨捕捉到那刻意裝可憐的眼神，搶先拒絕：“別惦記我，我床小，您那長長腳展不開。”

陳墨即刻聲明：“地板，我說要床了嗎”

程梨：“地板是我那倆貓的。”

陳墨：“靠，就你那兒地球人住得最多。”

程梨帶著陳墨進四合院的時候，里面黑漆寂靜。

人的腳步聲被拉長，顯得格外清晰。

陳墨皺眉：“你能不能住個有人氣兒的地方白天蹲冷宮，晚上蹲鬼屋，你這什麼癖好”

程梨噢了聲：“原來都有人住，這幾個月搬走不。”

陳墨：“什麼病，都走你不走”

程梨又哦了聲：“我懶。”

陳墨：“”

進了門，白熾燈即刻打在人臉上。

陳墨抬手遮眼適應了下線，又問程梨：“你門口掛那鳥籠里的鸚鵡呢，怎麼不了”

程梨：“送人了。”

陳墨：“送帥哥”

程梨搖頭：“送一母鸚鵡，它是公的。”

陳墨：“”

陳墨又掃了眼程梨這間房的布局。

一床，三桌，四椅，一柜，一書架，一沙發。

里件簡單到比上次來時還不如。

雖簡單但又不簡陋，生活氣息不多，工業風格明顯。

兩只英短正窩在程梨腳邊蹭啊蹭，程梨彎下腰抱起個高的那個。

見陳墨眉蹙峰，程梨給出建議：“你要覺得無聊可以抱老二逗著玩，它比老大溫，對吻人沒興趣。”

這是說這貓不會咬人

陳墨：“”

拒絕跟只貓套近乎。

程梨又拿了一疊外賣單給：“喜歡什麼自己點，這里不方便開火，點什麼都要雙份就好，我都可以。”

陳墨接過，也沒急。

程梨囑咐完就一頭扎到室西南角的案幾上。

那是在家里的工作臺，上面擺滿了各種工。

細刀，錘，鋸，漆刷，鉆

還有已經品的小木雕。

有人偶，有貓偶，有靜

程梨拿起一個椴木塊，木塊已經被打磨了大半，可以看到人的形廓。

陳墨也往前湊：“這個也是人偶”

程梨嗯了聲：“對。”

陳墨：“真有耐心。”

程梨：“孤寡老人都有。”

陳墨笑：“哎，小梨子，你真是”

懂說話的藝。

陳墨湊到程梨開工的案幾旁。

兩只英短也跟著輕巧地跳上案幾，在程梨左手邊和右手邊分散坐好，默契十足。

陳墨瞧它們這架勢也不是一兩天養的，跟接過常年訓練似的。

程梨拿砂紙打磨著椴木，陳墨又開始研究起那一堆人偶。

順手拿起一個，正反兩側都看了看。

是個男偶，材還不錯。

上理線條分明，腹都致突出。

濃眉長眸，鼻梁高，五深邃。

程梨的雕功細致，人偶面部掛了個蹙眉的不耐的表，顯得栩栩如生。

陳墨看著，覺得這人偶還有那麼點兒面。

好奇：“原型是誰”

程梨瞧，挪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腦袋：“沒有，靠這個。”

陳墨看了下那一堆人偶，有三個和手里這個是同一張臉：“沒唬我”

程梨堅持：“這種小事，我至于嗎”

是不至于。

陳墨把人偶放下，木偶離手的那刻又發現了一個問題：“我說，你能不能多刻幾刀，給他們穿件服。”

幾個人偶幾乎都是。

程梨看了木偶一眼：“穿了。”

陳墨：“三點式也算”

程梨：“皇帝的新都算。”

陳墨：“”

半城之隔，同樣失語的還有下午被任西安打發去陪3號場顧客吃飯的周鯨。

當然，不在此列。

恒業這一堆人很能喝。

周鯨帶著俱樂部招募的兩個新人作陪，喝到月近中天，才把那堆人給喝趴下。

喝到最后他連嗓子都不想一下，擺擺手就打發走幾個手下。

下午任西安提著那個不過半分鐘，就松了手。

可那人不太爭氣。

任西安手一松，他一“啪”一聲半坐半跪在地上。

當是時任西安就打發憋著笑的周鯨招呼3號場剩下的人找地方坐坐，而他自己和那個留下深切磋。

三號場那堆人大概是覺得任西安雖然神了，但好歹算是個公眾人，惹不出什麼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事兒來。

倒沒不賣面子，沒有執意留下摻和同事的麻煩。

雖然任西安出場時氣勢凜冽，提起人來像是要將人死。

周鯨估計任西安這切磋得是以對方鬼哭狼嚎收場。

論手，任西安碾無疑。

廢掉那人為男人的尊嚴，或者廢掉那人上點兒零部件，都是分分鐘的事兒。

何況齷齪到天狼星里面來手，是那人自己找死。

周鯨這酒喝到一半，俱樂部里的一個小弟給他發來信息：“鯨哥，任哥太帥了啊臥槽。”

周鯨：“把你的鬼話說完。”

小弟回：“我以為是場大戰，誰知道任哥一個拳頭沒出，一下都沒屑于跟那個渣手。把人領進屋坐著，閑聊幾句。一杯果配幾粒偉哥下去，那人上的服都讓他自己了，那翻滾的贅，那充求歡不得的模樣臉都丟盡了啊臥槽。我服。”

周鯨也服。

他只想到拳頭。

而任西安連拳頭都沒屑于出。

出手留下手機號，從第二日開始，程梨就在等。

等手機的靜。

一連幾日，和陳墨頻頻上山，次次路過天狼星，可手機也日日沒有來自那人的消息。

程梨出手時倒沒覺得真能得到來自任西安的只言片語。

他涇渭分明，又不愿中和。

如膠似漆的時候他只想生生世世。

慘烈收場的時候他一定想老死不相往來。

程梨了自己眼眶下的黑眼圈。

那天問那個問號，任西安肯接，已經是破天荒的事。

目前知足。

但知足不等于罷手。

那天乍見到他，程梨說的話和做的事有些是源于一時沖。

可如今讓深思慮的話，還是會那麼做。

一直等到挖掘工作全部結束，程梨和陳墨回宮重返日常工作，程梨也沒再和任西安有新的集。

新出爐的文還要編號庫定級才能開始修復。

回宮后程梨和陳墨還是繼續工作室的日常修復任務。

庫房新送來個十二生肖首盒。

程梨接手進行第一部的除塵工作。

工作室沒有取暖設備，手置冰冷的環境久了，慢慢就不那麼靈活，開始僵。

中間休息的時候，陳墨和師傅魏長生去瓷組那邊串門，程梨就拿著清早出門時從家里帶出來的一個木偶去寄快件。

手僵了填快遞單的時候寫字不是那麼靈活。

收件人姓名和地址那欄的任西安和天狼星被程梨寫得有些飄。

程梨蹙眉，希他收到時能一眼認出的字跡。

周鯨午后拿著快件去找任西安的時候，任西安正帶著他的兩條阿拉斯加在天狼星外的山路上變速跑。

周鯨悉任西安上山的路線，了個近道去堵他。

隔著幾個樹空看到任西安那道拔的背影，周鯨就開始喊：“哥。”

任西安停下來，吹了聲口哨喚回先一步跑到前面的兩條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聽到他的召喚飛速跑回來，到他旁列隊站好。

周鯨和阿拉斯加一樣，幾步跑到任西安跟前：“你的件兒。”

任西安接過，見他得急，了他肩一下，沒用力：“背后沒鬼催，急什麼。就為這個跑一趟”

他低頭看包裹上的快遞單。

看到上面的字跡時，適才準備拆件的手停下了作，手地扣在包裹的紙箱上。

有些東西，隔個十年八載他也認得。

眼睛看到就能自識別。

比如程梨的字。

任西安垂眸微彎腰挑起套在阿拉斯加脖頸上的繩索，蹙眉問周鯨：“火急火燎上來，還有什麼事兒”

周鯨笑：“哥，你真了解我。非你不嫁、占你便宜那個又來了。”

任西安剛準備牽著狗往下走，聽見這話又停下了腳步，太了一下又一下：“上次我是不是告訴，我母，喜歡媽媽那個年紀的”

周鯨笑得更恣意，唯恐事兒不夠多，提醒他：“哥，你還說給一個億聘禮倒也有的考慮。”

任西安踢他一腳：“去，下去告訴姑娘，我死了。”

周鯨撓頭：“別啊，人家帶著玫瑰花來的。”

任西安又踹他一腳，周鯨往旁邊跳，躲開了。

任西安：“說我不在。”

周鯨點頭，轉又往下跑，抬起手臂朝后一揮跟他擺手：“我就吱一聲，回去我先試試說死了。”

任西安：“”

周鯨一溜煙兒跑了。

任西安扔了狗繩，又就地在這半山上坐下來。

手里的盒子晃了一晃，里面像有什麼東西在撞擊紙箱壁。

他將包裹往地上一扔，一只阿拉斯加見狀叼起紙箱就跑。

任西安勾，兩掌一拍：“兔崽子，滾回來”

阿拉斯加聽話地又狗狂奔把包裹叼回來，送到任西安面前。

任西安從狗里把包裹拿回來，順著包裹一側的膠封口用力一撕，將紙箱打開。

他扔掉紙盒將里面的木雕拿出來。

木雕的積不大，是個男人。

任西安看了木雕的臉五秒，又看了看木雕人偶的，心里罵了聲。

程梨此人，打著送他“結婚”份子錢的旗號，給他電話號碼。

時隔數日，又給他寄了個木頭雕刻出的他本人的小版。

一個幾乎赤的小版。

一個他的模型。 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