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救星

十五，月亮東升掛在山頭，恍若玉，清輝遍地，山中顯得更加冷清靜謐。

惡龍潭里倒映著一冷月和澄澈的天空，仿佛下面別有天地，兩個人盤膝坐在岸上說話，惟獨白泠仰面躺在水中月亮，不知道在想什麼。

“今夜不出意外的話，它會出來吸食月。”

“萬一它不出來？”

“那就將它引出來，”文信道，“神鐘既然在這潭里，想是被它藏起了，白泠已經探出它的巢，只要我們引出它，白泠便可趁機去找尋。”

紅凝心里苦笑，嘆了口氣：“師兄有任務，師父的法力只會把它嚇跑，拖不住多久，還是我來做這個餌吧。”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總不能隨便抓個人去引，文信安：“孽龍以人為食，最能應生氣，稍后你便水引它上來，拿鏡子照住它，再念訣，或能堅持些時候，在白泠找到那口鐘之前我會遁形，若無意外不會現。”

紅凝低頭看手里的鏡子，這是文信用法力煉的照妖鏡，以前也曾使過，并不陌生，于是點頭：“我知道。”

文信起：“時候不早，白泠須得收起法力，以免被那孽龍察覺。”

白泠應了聲，漸漸明，消失在水里。

紅凝苦著臉。

文信失笑，拉起來：“別怕，我雖遁形，卻也一樣在留意你的。”

紅凝拍拍裳，莞爾：“師父準備去吧，又不是第一回。”

見神輕松，文信這才放心，揮袖去形。

五月天氣，潭中卻有幽幽的寒意生起，紅凝緩緩下到水中，往常不知多次親眼見他們收妖，但頂多就是打打下手，嚴格地說，這還是頭一回唱主角，心里終究沒底，加上上次潭底事件太過驚險，本就張，那惡龍的樣貌在腦海里始終揮之不去，此時再次水，更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幾乎嗆水。

一道和的水波漾起，輕輕將托住。

“怕什麼。”

聲音淡淡的，卻比平日溫和許多。

大約是有他在邊的緣故，紅凝頓覺溫暖，不再多想，膽子也壯了：“我沒事，你還是藏起來吧，等它出來，就快點去找那鐘。”

沉默片刻。

“它要來了，你仔細些。”

那水波推一把，然后消逝，再也不到。

來了？

紅凝收心斂神，盯著水面。

漸漸地，潭心果然起了波紋，在月下粼閃閃，很快冒出水泡，同時還伴著“咕嘟”的聲音，連這種菜鳥都可以明顯察覺到那強烈的妖氣。

“一，二，三！”

心中默數，覺得時候差不多了，紅凝敏捷地躍起，這次本就在淺水，因此很快就跳上了岸。

“嘩啦”一聲，一道黑影從水中冒出，帶起無數水花，長長的直向這邊掃來。

紅凝早有準備，就地一滾，避開，順手撈過岸上放好的照妖鏡捧在前。

那惡龍高高直了，似要躍起。

紅凝單膝跪著，雙手扣住懷中鏡子，只待它上岸，就要反轉鏡子照住它，然后念元帥訣，這類妖孽最怕的就是九天神雷，因為神雷可震散它們的魂，是懲罰它們的天刑，雖說以這點微薄法力本請不來雷部元帥，但引點雷聲震懾震懾它還是可以的。

然而，惡龍居高臨下瞧了片刻，竟又緩緩回了水中。

紅凝意外。

原來那惡龍是認出了，曾經吃過大虧，不知道上次救那人還在不在，因此也不敢貿然上岸，只在水里半沉半浮，雙目忽閃忽閃，似在窺視。

一人一龍對峙。

最終，惡龍似乎對失去興趣，將頭一低，沒水中。

紅凝輕輕吐出口氣，接著卻又著急起來，白泠去它的老巢尋寶貝神鐘去了，如今它若回去，說不定就要撞上，就算白泠不怕它，今晚的行也是功虧一簣，讓它知道三人是在打神鐘的主意，再要引它出來封印就更難了。

來不及多想，立即起走過去。

潭水平靜無痕，沉著一面圓圓的白玉壁。

真走了？

紅凝俯看那潭水，猶豫著要不要再下去引一次，哪知就在走神的瞬間，忽聽得“豁啦”一聲，一道水柱迎面澆來，淋了滿滿臉。

這惡龍竟也會耍詭計！

紅凝大驚，眼睛被水所迷，心里卻知道不妙，倒地翻滾躲避。

惡龍已經斷定周圍無人，有恃無恐，直飛出水落到岸上，但見它長兩三丈，鱗甲和爪子被月映得發亮，周圍有淺淺的黑氣縈繞，不待紅凝息，它便張牙舞爪連撲上去，幾次不中之后，索將一卷，將圈在中間，然后得意洋洋地收攏。

龍如水桶，鱗甲片片，紅凝看得皮疙瘩都冒了出來，立即舉起前的照妖鏡，同時口里開始念訣。

頭頂，晴空傳來悶雷聲。

遠陣中，文信見此景，緩緩收起劍。

聽得天上雷聲，那惡龍果然驚懼，下意識丟開紅凝，迅速伏首，將蜷作一堆，再不敢上前。

紅凝沒工夫冷汗，集中神念訣。

以人的魂修煉靈珠，可增許多道行，那龍舍不得退走，待要上前作惡，卻又懼怕真引來神雷，一時竟搖首擺尾猶豫不絕。

半日過去，紅凝終于法力不繼，雷聲也弱了。

察覺到這雷并不能構危害，惡龍膽子漸壯，朝近。

紅凝將手一晃。

金閃過，卻是照妖鏡。

惡龍嚇得停住。

不知白泠去了這麼久，找到神鐘沒有？

紅凝面上鎮定，心里卻有點著急，盯著它，毫不敢松懈，好在暫時有照妖鏡在手，它還不敢來，應該能相持一段時候。

兀自這麼盤算，對面惡龍卻不耐煩了，忽然將頭左右一搖。

和的金在左邊龍角亮起。

那是什麼東西？

紅凝察覺到異狀，疑不安。

金先是小小一點，如螢火般閃爍了十來下，陡然漲數倍，芒四，十分耀眼，映得周圍恍若白晝。

與此同時，照妖鏡黯然失。

借著芒看清了龍角上那件東西，紅凝頓時面無人，口里高呼：“神鐘！神鐘在角上！”

原來這神鐘本是上天神，可大可小，如今被孽龍小了挑在龍角上，怪道白泠遲遲不歸，因為寶貝本不在里，而在它上！

遠文信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等意外，大驚之下再不管別的，立即撤去法陣，口里念訣，驅劍就朝那惡龍斬去。

寶劍飛至半空，竟似撞上一堵無形的墻，被彈落于地。

龍須搖搖，猩紅的舌頭近在面前。

一場莫名其妙的穿越，到頭來居然是喂龍的，紅凝苦笑，眼見躲避不及，干脆閉了眼。

就在閉眼的剎那間，耳畔猛地響起一道雷鳴般的聲音，震得人頭昏腦脹，甚至還可以清楚地到腳下土地的。

什麼聲音？

紅凝尚未反應過來，周圍已經恢復了沉寂。

靜得有些詭異。

半晌，有人輕聲喚：“紅凝？

紅凝？”

沒被龍吃掉？

聽到悉的聲音，紅凝這才心驚膽戰地睜眼，發現自己仍是站在原地，旁邊文信一臉張地看著，額上微有汗。

面前已經多了口一人多高的、形態古雅的銅鐘，瑞氣騰騰，金燦燦。

銅鐘上還站著個人。

那條龍竟消失了！

見安然無事，文信這才放心，轉朝鐘上之人作禮：“幸蒙仙駕搭救，不知仙家寶號？”

那人十分年輕，穿黃寬袍，長相英俊，就是眼睛總也睜不大，看上去有些沒打采，似乎還未睡醒：“不敢，小仙只是南天門的司時，因一時睡迷忘記報時，誤了帝君大事，所以被貶下界，總領這里的山神土地。”

原來是個貪睡被貶的神仙，紅凝暗忖，口里問：“那條龍呢？”

鐘仙嘆息：“我不過睡了一覺，誰想這孽畜竟跑出來作惡，幸好我及時醒來。”

說完帶著古鐘飛起，下面立即現出一條小黑蛇，盤作一團，腦袋藏在中間不敢見人。

紅凝道：“尊駕睡了多久？”

鐘仙道：“小睡片刻，不過四五十年。”

紅凝呆了呆：“多謝上仙搭救。”

鐘仙臉不好：“我尚未修上仙。”

紅凝自知失言，不敢再說。

鐘仙頓覺無趣，打個呵欠，低頭叱罵那小蛇：“孽畜！我當初見你可憐，所以有心助你，不想你竟敢擅自出來作惡，必教天雷打你！”

那小蛇聞言了下，緩緩爬至紅凝面前，著直點頭，模樣十分可憐。

文信搖頭。

原本選擇這種危險的方法就是要封印它，不想壞它修行，如今見這小東西主求，紅凝頓生惻之心，嘆氣：“你強拘那些人的魂魄修煉靈珠，可愿放了它們？”

小蛇點頭不止。

紅凝便轉向鐘仙：“修行也不容易，尊駕若能將它封印住，別再出來害人就好了。”

“也罷，”鐘仙抬手將那蛇收袖中，再打個呵欠，“我回去睡覺了，但愿下次醒來還能見到你。”

小睡片刻就四五十年，下次要去閻王那兒找人了，神仙也玩忽職守，紅凝哭笑不得：“尊駕不回寺里去？

那些和尚都盼著你呢。”

鐘仙道：“還是這里清靜。”

清靜好睡覺？

紅凝本對仙道不甚向往，也不怕他生氣：“尊駕既然是來管理土地山神的，睡為好，以免誤了大事。”

“我若能不睡，早已是上仙了，”鐘仙并不介意直言，轉向文信，“你修行之心甚誠，雖說未必能以飛升，但若繼續像這般修下去，將來自能載仙籍。”

文信忙道：“多謝仙駕指點。”

鐘仙點頭，帶著那口鐘緩緩飛回潭中水面，似又想起什麼，回看紅凝：“來日見到中天王，且代小仙問候。”

紅凝奇怪：“中天王？”

鐘仙笑：“中天神王，當初你不是跟著他赴會的麼，方才差點沒認出你。”

可能是太困倦，不待紅凝多問，他就與那口鐘一起下沉，潭水自向四周分開，隨即合攏。

芒消失，惡龍潭恢復原樣，平靜無波，沉著一圓月。

“回去吧。”

不知何時白泠已經站在了岸上。

“幸好沒事，”文信長長吁了口氣，看紅凝，“你認得這位神仙？”

紅凝茫然搖頭，心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聽鐘仙的話，自己和他竟是認得的，但印象中卻并沒有任何關于這個神仙的記憶，自己幾時跟什麼中天王去見過他了？

金殿高臺，瓊樓玉閣，仙音陣陣，香霧繚繞，旁邊玉池上，幾支蓮花亭亭而立，華灼灼。

遠遠的天邊，一片祥云飛來。

云頭站著個年輕男人，錦繡帶隨風舞，十分的俊雅，近看更是眉宇疏朗，目含，兩名妙齡子分別立于他后左右，俱是花一般的姿容。

玉池畔落定，他便吩咐二留下，獨自走上曲橋。

幾個神仙在水心臺上圍作一圈，中有兩名老者下棋，見了他忙起作禮：“帝君念了多時，中天王總算來了。”

錦繡微微一笑：“諸位言重，錦繡帶罪之，早已不是什麼中天王。”

那白發老者丟了棋子，搖頭笑：“尊神修行有，重掌中天是遲早的事，何必太謙。”

錦繡不再多說：“青君宮里有些事，不若早些回去。”

白發老者聞言愣了下，急忙低頭掐指一算，頓時大驚失：“只貪著棋，險些闖下大禍，幸得尊神提點！”

轉取過拂塵，與眾神仙道聲“告辭”，帶了兒匆匆駕云離去。

錦繡問眾神仙：“帝君安在？”

眾神仙都在為方才之事莫名，未及回答，旁邊已有幾個人走來，當先是位材魁梧的老者，紅袍玉帶，相貌威武，見了錦繡即大笑：“我道是誰，原來是中天王。”

錦繡亦笑道：“罪神而已，北界王別來無恙。”

北界王道：“可是帝君召見？”

錦繡點頭。

“帝君在天書閣，方才還提起尊神，快些進去吧。”

聲音十分聽，說話的是北界王后的子，雪白衫，儀容麗，清秀中又約出三分天然的態。

錦繡含笑：“多謝天指引。”

天亦抿一笑，別開臉，分明是不經意的作，在做來卻是風萬種。

與眾神仙別過，錦繡輕拂繡袍，朝天書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