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溺死在房間

遠遠的，白泠站在樹蔭下，旁邊還有個白，紅凝認得，一時也不好過去，忙閃到樹后。

“再糾纏，不要怪我手下無。”

“我還不是為你！”

“你殺了小珂。”

“那又如何，不死就會誤了你！”

白激，提高聲音，“人妖殊途，你們并非同類，本不可能在一起，否則必遭天譴！”

白泠冷冷道：“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

白抱住他的手臂，仰臉搖頭，“你以為我喜歡害人？

作孽太多會使將來的天劫加重，你以為我不知道？

我就不怕？”

眸中漸漸有華閃爍，著他的眼睛：“我們一起在昆侖山修煉二百多年，你還每常說我膽小，任他們欺負，可只要你在，我什麼都敢做，你……你不明白我的心意？”

白泠沉默許久，推開：“我已經饒你一命。”

白道：“跟我回昆侖山。”

白泠側。

白看了他半日，恨聲：“本就該死，若不是，我們可以一起修仙度劫，我只恨沒將打得魂飛魄散！”

白泠怒：“賀蘭雪！”

白咬牙：“你不要后悔。”

長袖一揮，整個人便消失了。

紅凝聽得清楚，反倒有點同這賀蘭雪，因生恨，總是這東西最難捉，付出再多未必能收獲，慨的同時，不知為何竟又生起幾分惆悵，人與妖不能在一起，唯一的辦法就是修仙……

“出來。”

白泠的聲音。

知道被發現，紅凝忙從樹后走出去，笑道：“我見你們有事，不便打擾。”

白泠看一眼，轉就走。

紅凝忍不住：“也是和你一樣？”

話問出口，本以為白泠不會理，哪知他竟停住腳步，破天荒地回答了：“是昆侖山的雪姬。”

紅凝意外，“哦”了聲，不再追問。

據說天和寺本是座小寺，近十年來才逐漸擴大規模，香火漸旺，如今也算小有名氣，此刻許多百姓圍在門外階下，議論紛紛。

紅凝不進去，問白泠：“出了什麼事？”

白泠道：“死了個人。”

紅凝驚：“怎麼死的？”

白泠道：“溺死的。”

紅凝松了口氣：“里面有池塘？”

白泠沉默片刻，道：“他是在房間里被溺死的。”

房間里無緣無故溺死人，顯然另有蹊蹺，紅凝詫異：“會不會是被人謀殺？

既是寺院，應有佛法庇佑，不該發生這種事的，那東西很厲害？”

白泠搖頭：“此寺建至今歷時不長，佛氣不重，佛尚弱。”

紅凝沉思片刻：“多半是個水里的東西在作怪，你能不能覺到？”

白泠道：“須待它現。”

發生命案，周圍百姓臉上卻全無惋惜之，反倒有些幸災樂禍，紅凝正在奇怪，忽見門走出一群人來，除了幾個和尚，還有數名衙役，兩名青袍護衛，當先三人，當中一個穿緋袍，五十來歲，面目威嚴，左邊作陪的是本縣的陶知縣，右邊則是天和寺住持。

那穿緋袍的人朝眾百姓一拱手，朗聲道：“海某蒙圣上欽點為越州知府，正當赴任，前日路經此縣，本在寺里寄宿一晚，不想竟遇上這等兇事，此縣隸屬越州，本府難辭其咎，必將徹查此案，知者皆可來報，若經查實，必有重賞！”

是新來的知府？

紅凝暗忖，尋常員上任誰不是預先知會下屬，好吃好住接待著，他卻寄宿在這城外寺里，表面看還算正直，但也難說，這年頭有幾個好？

保不準就是個雷聲大雨點小的，道貌岸然，有意撈個名聲……

旁邊兩人低語。

“仗著有幾個錢，大舅子又是知縣，日橫行霸道，如今死在佛祖的地方，當真是報應，查不清楚才好呢！”

“莫要連累和尚！”

“鄭可那種人怎會住這種地方，必是打聽得新知府路過，跟他大舅子一道來賣乖討好，不知送了多銀子。”

“那也未必，聽說海公先前在明州是極有名的清。”

有聲音進來。

二人俱冷笑。

死的是知縣的妹丈，誰愿意去淌這渾水？

何況這種惡霸死了，百姓只會拍手稱快，縱然知道線索，也不會幫著捉拿兇手，因此人群漸漸散去。

紅凝低聲：“怎麼辦？”

白泠不語。

雖說這鄭可罪有應得，但難保那東西不會再害別人，見知府海公轉要進去，紅凝決定賭一把，上前兩步，大聲道：“大師，民與師兄路經此地，想要在寶剎借宿幾日，不知大師能否行個方便？”

眾人俱回看。

住持不敢擅自作主，只看海公。

陶知縣呵斥：“放肆！知府大人在此，怎容閑雜人等住進來！”

這姓陶的威還真不小，紅凝只著海公：“早聽說海大人民如子，民才斗膽相求，海大人恕罪。”

看你們是不是一伙的。

海公和悅：“這里剛出了命案，你們……”

紅凝搶道：“有道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與師兄平生從未作惡，也不曾仗勢欺人，還有誰會無緣無故害我們？”

海公愣了下，若有所思。

陶知縣也聽出不對，卻礙于海公之面不好發作。

紅凝道：“大人乃朝廷命，份尊貴，尚且不怕，我們還怕什麼。”

海公微贊賞之，還是搖頭：“你二人年輕，當以命為重，別去吧。”

紅凝道：“不瞞大人，我們本是修行之人，所謂僧道一家，沒有地方比這里更合適。”

停了停，又笑道：“或許民還有辦法拿住殺人兇手。”

海公果然兩眼一亮，沉。

陶知縣忍不住道：“你二人年紀輕輕，有什麼本事拿兇手，胡鬧！”

紅凝垂下眼簾：“本事要使出來才知道，民方才聽人說，本縣陶大人也是二十歲上中的舉人，豈非也是年紀輕輕便大有作為？”

陶知縣既不好說是，也不好說不是，輕哼：“生了張利。”

海公笑問旁邊住持：“可還有空的客房？”

住持回道：“尚有幾間。”

海公道：“既然你二人有這等膽量，便住下吧。”

果然是個好，紅凝作禮謝恩，拉著白泠進門。

陶知縣一來有心為難二人，二來死的是妹夫，原是打聽到知府大人路過，忙忙地帶他來獻，誰想反他丟了命，妹妹未免哭鬧，自然煩惱不已，因此迫不及待要催拿兇手，紅凝也不推辭，提出去現場，住持便引著眾人來到了鄭可住的房間。

房間干凈，略嫌簡樸，但仍可以看出這是寺里的上等客房。

海公道：“下人發現時，鄭公子便躺在中間地上，渾，如在水里浸泡過，據仵作查驗，是溺死。”

紅凝檢查窗戶，發現被釘得嚴實，于是問：“當晚有沒有人來找過鄭公子？”

眾衙役道：“我等一直在院子里把守，不見有靜。”

紅凝不語。

住持嘆道：“阿彌陀佛，敝寺原本不過彈丸之地，這十年來多得鄭檀越資助，方有今日，想不到他竟未得善終……”

鄭可欺百姓惡名在外，倒舍得出錢修建寺院，紅凝暗笑：“當時有沒有看見什麼特別的事？”

沉默。

海公道：“他上沾了些水草。”

紅凝道：“哪里的水草？”

住持略作遲疑，答道：“是本寺蓮花池里的，鄭檀越喜歡那池，在里面投養了許多魚，不讓我等擅自它。”

紅凝點頭：“這就對了，他是被池塘的水溺死的。”

陶知縣冷笑：“你的意思是他自己跑去池塘了？”

海公也道：“當晚鄭公子一直在房間里，并未出門。”

若說池塘里有作怪的非人的東西，這位知府大人會不會相信？

紅凝難以解釋，反問：“難道說池塘的水流進房間把人溺死，大人會信？”

海公搖頭。

陶知縣哼了聲：“荒唐！”

紅凝拿不準，轉臉看白泠。

白泠微微頷首，輕聲：“佛。”

紅凝莫名。

白泠道：“寺里的東西不是都有‘佛’字標記麼。”

紅凝大悟：“對，方才我們那房間不是所有東西都作了標記麼，怎麼這兒的沒有？”

一小和尚忙站出來合十：“鄭檀越說看著礙眼，小僧換掉了。”

眾人意外。

海公懷疑：“當真？”

旁邊另一和尚作證：“確實是鄭檀越換掉的。”

紅凝搖頭，一個出錢修建寺院的人，卻嫌“佛”字礙眼，有“佛”在，道行淺薄的妖怪自然不敢作怪，他自己去掉了護符，因此遭殃，果真是天意。

陶知縣不自在：“如今是找兇手，不是找什麼佛。”

紅凝道：“既要徹查，自然要問清楚些。”

案古怪，海公原本也沒指二人，點頭：“也罷，今日且先歇息吧。”

陶知縣附和兩句，又再三邀海公進城安頓，被海公婉拒，因對妹夫平日的所作所為了如指掌，如今見他死得蹊蹺，且是在這種地方，不免也心虛，出門見天已晚，便匆匆告辭離去，留下數名衙役保護海公安全，畢竟朝廷命若在自己的地盤出事，是難逃罪責的。

花香裊裊，花朝宮城四季如春，錦繡負手立于朱欄邊，看著欄下那簇如火的紅茶花，似乎在想什麼事。

后，一個穿著紅白輕衫、手持杏花的子輕聲喚他：“神尊大人。”

錦繡側過。

子吞吞吐吐：“們都說……神尊大人即將卸任，回歸中天。”

錦繡微笑：“怎麼？”

子垂首，低聲：“沒有，只是今后我們就見不到神尊大人了……”

“晉升天神乃是喜事，莫非要神尊大人留下來看著你不，”旁邊那冷傲子打斷，揮手，一樹紅梅立即盛開，芳香撲鼻，“只要我們潛心修行，將來位列上仙，自有天庭重逢之日，你這般黏著，只會擾了神尊大人修行。”

先前那子漲紅臉，怒視。

錦繡道：“梅仙說的不錯，縱然我不在，自有新任花神，既是我族類，將來自會照看你們，何況如今能不能歸位尚難料定，你二人萬萬不可因為此事誤了修行。”

杏仙這才高興：“真的？”

錦繡正要說話，卻又停住，轉臉看天邊飛來的祥云。

云頭按下，但見來人雪長，容貌麗，端莊的姿態中著幾分天然的嫵，一雙眸似嗔還喜，正是那北瑤天。

錦繡不意外：“天。”

北瑤天也不作禮，緩步走到他旁：“貴人多忘事，連陸瑤二字也不記得？

你若還這麼客氣，下次我也只好照樣拜上中天王了。”

錦繡抬手讓坐。

陸瑤眸一轉，打量四周，出一促狹的笑意：“早聽說花朝宮里景好，果不其然，本想多來走走，又怕你嫌我煩。”

錦繡含笑：“不敢。”

陸瑤低聲：“陸玖的事，多謝你。”

錦繡道：“北界王不要怪責就好。”

陸瑤搖頭：“是他不好好修行，擅自跑下山鬧事，若非你教訓他，將來必闖大禍，那時連父親也救不得。”

停了停，又將眼波一橫：“既是一家人，你自當管教他，何必見外，父親只有激的，怎會怪責。”

錦繡愣了下，隨即微笑。

他二人兀自說話，杏仙上過茶，退回到梅仙旁邊站定，低聲抱怨：“總是來纏著神尊大人做什麼！”

梅仙道：“是將來的中天王妃，自然能來。”

杏仙愣了愣，忽然道：“若是我們能做的侍，豈不是可以跟著神尊大人了？”

梅仙頗為不屑：“無大志。”

池水沉沉，池面寬闊，由于夏季未到，尚不見新荷葉，只淺水有許多東倒西歪的枯荷梗，二人站在池邊。

“以前寺里從沒出事，它怕見佛字，肯定不會太厲害。”

“恩。”

“住持不是說鄭可喜歡這池塘麼？

但你看那些水草，那枯荷葉……池塘從來都沒被清理過，”紅凝仔細看了許久，抬臉，“里面有魚倒是真的，你說，會不會是魚在作怪？”

白泠不答。

紅凝嘆氣：“你就不能多哼一聲？”

白泠看看：“恩。”

紅凝忍不住笑了，指著他正要說話，卻聽得左邊傳來人聲，十分耳，轉臉看去，原來是一對白男在那邊調。

看清二人相貌，紅凝震驚不已。

白正是賀蘭雪，而那個男人，一雙眼睛攝人魂魄，不是狐妖陸玖是誰！

二人都是難得的人，論相貌也算般配，但兩人若是貌合神離，看上去就沒那麼賞心悅目了，紅凝嘆息，賀蘭雪氣憤之下竟用起這種笨法子，白泠像是會為吃醋的人？

到頭來除了自己，誰也氣不到。

白泠果然早已看到，微微皺了下眉，沒說什麼。

紅凝試探：“將來怎麼？”

白泠道：“與我無關。”

紅凝道：“你也太無了。”

白泠看著，似有點愣。

紅凝沒注意，探朝那邊張，卻見賀蘭雪坐在陸玖懷中，雙手勾著陸玖的頸，一雙目卻遠遠瞟著白泠，見他毫無反應，漸漸地也演不下去了，出傷憤之，陸玖是什麼人，很快就發現人狀態不對，跟著看過來，紅凝不慎與他的眼睛對上，頓時心中又開始恍惚，直到白泠側擋住視線，才猛地清醒過來，暗自后悔。

白泠拉起就走：“那是白狐，仔細些，不要上他的當。”

紅凝也覺得不該多事，點頭：“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