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誰的劫

接下來的日子，紅凝拋開別的事，開始修習辟谷之。

或許是心和天氣的關系，加上有白泠心煉制的藥丸輔助，斷食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困難，半個月后，只服藥飲水，反覺渾輕松，意外的變化令覺得驚奇又有趣，這辟谷之很適合懶人，不用生火做飯。

玉瓶里的茶花果真沒有凋謝。

非但沒謝，那花的反而越來越鮮艷，灼灼生輝，應該是靠瓶中靈氣滋養，紅凝仔細觀察那靈瓶，發現上面只有四個小字：花朝風。

這輩子經歷的怪事不，最意外的一件就是自己竟然會和神仙，而且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

文信將仙籍，白泠遲早也會，而，能不能如愿求得永恒的？

紅凝紅艷的花瓣，覺得臉有點燙，忙將它放回原位。

天已晚，起出門，準備去溪邊打水。

門外竟站著個人。

被那雙眼睛看得心神一，紅凝大吃一驚，慌忙移開視線，扶住腰間的桃木小劍，后退兩步：“你來做什麼！”

陸玖上前，磁的聲音里著無限的：“自然是找你了，這陣法設得還算高明，費了我幾日工夫。”

紅凝退進門里，淡淡道：“找我做什麼。”

陸玖聲：“獨山中未免寂寞，陸玖特地前來相伴。”

這是聊齋里的狐貍們常對書生說的臺詞吧，紅凝反應過來，哭笑不得，惟恐又中了他的詭計，暗暗防備，面上鎮定：“我好象不需要，陸公子該不會這麼無聊。”

“那我就說實話了，”陸玖近，輕聲，“賀蘭雪要我來殺你。”

聽到賀蘭雪的名字，紅凝恍然，舊恨隨之涌上，想不到文信饒了一命，竟還不悔改，頓時心里氣悶，冷笑：“你還真聽的話。”

陸玖笑起來：“人耍起心眼全都一樣，這話說得好，可惜對我不太管用。”

紅凝垂目，緩步后退：“當然，陸公子是聰明人，怎麼會因為我一兩句話就改變主意。”

陸玖抬腳進門：“我可以讓你魂消魄散。”

“陸公子真要下手，我也無話可說，但這樣糊里糊涂被人利用，我卻為你不值，”說話間，紅凝已退至桌旁，迅速取過后的玉瓶茶花，這才真正松了口氣，“聽說九尾狐族都是天生的半仙之，且通曉陣法，足智多謀，難道看不出這是在借刀殺人？”

陸玖看到那茶花，果然愣了下，站住：“花朝宮。”

錦繡法力比他高，他有所忌憚，這點是肯定的，不過俗話說“寧傷君子，勿傷小人”，得罪這種人必定后患無窮，衡量之下，紅凝微微一笑：“當初實屬無知，所以冒犯陸公子，紅凝這里賠禮了。”

果真矮作了一禮：“俗話說大人不計小人過，還陸公子別和我一般見識，看在錦繡的面上吧。”

陸玖本已恢復平靜，聽完這番話又意外了：“你他什麼？”

直呼名字未免曖昧，紅凝臉一紅，沒有回答。

陸玖看著，神捉不定。

紅凝道：“你知道賀蘭雪為什麼要殺我？”

陸玖笑道：“喜歡冰妖，可那冰妖卻喜歡你。”

紅凝意外，接著又皺眉：“陸公子好象誤會了，他是我師兄。”

陸玖嘆氣：“你師兄待你格外好，怎能不生氣？”

“那是因為……”紅凝竟無語反駁，心生煩躁，“總之，我師兄已經回昆侖山，賀蘭雪該去昆侖山找才是，而且我沒記錯的話，現在已經跟了你，既然知道的心思，你還要幫？”

“的心思與我何干，只不過人相求，我怎好不答應，”陸玖笑了兩聲，語氣忽然一轉，變得滿含曖昧，“你也可以求我。”

看來他不過是跟賀蘭雪玩玩，賀蘭雪到底沒得到什麼，遲早會自食其果，固然痛苦，恨卻會毀滅一切，紅凝暗自嘆息，扶住花枝：“這茶花一旦離瓶，錦繡就會知道，陸公子何必我，我不過區區一個凡人，殺了我只會招至天劫，對你并沒有好，何況當初的事我已經認罪賠禮，若還要計較，豈不顯得太小？”

陸玖為難：“饒過你，我怎麼跟代？”

紅凝毫不遲疑：“陸公子的風采和手段，是人都逃不過，難道真那麼厲害？”

停了停：“你不喜歡也罷，若真為著想，就更不該殺我，且不說我和師兄并非你想的那樣，就算他真的喜歡我，我若死了，難道他還會原諒賀蘭雪不？”

陸玖果然笑了：“你很會說話。”

紅凝道：“還陸公子高抬貴手。”

陸玖目閃爍，不再說什麼，轉便出門離去。

看看懷中的茶花，紅凝長長舒了口氣，確定陸玖離開，立即抱著花瓶出去走了一圈，將四周的陣法略作改，這才放心地回來，倒也不是害怕，只不過曾聽錦繡提起，陸玖在北仙界的地位不低，真惹上了，說不定會連累錦繡，不如和平解決的好。

白泠已經走了，賀蘭雪為什麼還要心積慮對付自己？

就為了讓白泠永遠留在昆侖山？

窗前明月掛起，紅凝撥弄著匣中藥丸，心神不定。

活過兩世，不是同齡的糊涂小孩，誰對自己格外好，又怎會不知道？

在別人看來，白泠一向冷漠難以親近，有潔癖且喜靜，然而，他可以任拽著角滿山跑，有時候一天只說十句話，至有八句都是被著說的，實在煩得不了，也只瞪瞪眼以示警告，總之，一切他都會為安排得妥妥當當，包括這次離開。

難道真是……

紅凝搖頭否定了這可能，當年被文信從路邊撿回來那天，白泠對就格外不同，哪有這麼快就喜歡上的？

想得太多了，自覺好笑，忙合上藥匣，準備打水沐浴，誰知剛出門，一只手就從旁邊來，要去攬的腰。

“誰！”

紅凝大怒，閃避開，迅速出桃木小劍刺去。

劍被那手握住，一寸寸，化為焦木。

看清來人，紅凝大驚：“你又來做什麼？”

說話間，已被他制住。

“不是來，是你這麼有趣，我還沒舍得走，”熱的氣息噴在耳邊，聲音里著幾許得意，“我的遁，你又怎能發現？”

難以，紅凝心里著急，閉雙目：“你就不怕天劫？”

“有我父王在，區區天劫算什麼，”陸玖抬起的下，“何況我又不會殺你，合本就是修行之法，有什麼不對的。”

“無恥，”紅凝咬牙，“若是錦繡知道……”

所謂令智昏，陸玖此刻哪里會害怕，低頭笑：“知道又如何，就憑我父王，他多也要賣三分面子，何況……”

熱的舌尖過耳垂，紅凝半是厭惡半是驚怒，睜眼：“你……”停住。

見目迷惘，顯是中計，陸玖眼波微，出幾分滿意之，輕佻地拍拍的臉：“外頭冷，我們進去吧。”

紅凝果然低頭，任他摟著走進門。

陸玖打量房間，目落定在那枝紅茶花上，秀眉一皺似很不解，斜眸看：“想不到他這般小心，你與他究竟什麼關系？”

紅凝喃喃道：“我喜歡他。”

陸玖并不意外，笑得歡暢，有點幸災樂禍：“可惜可惜，誰都知道他是個最多的，陸瑤等了兩萬年才等到，你一個凡人何必自討苦吃，不如跟了我吧。”

子元對修行大有助益，他上下打量，確認之后笑意更深：“你必定還沒嘗過這其中的滋味樂趣，它的好是說不清的，一言難盡。”

紅凝迷茫：“什麼？”

陸玖沒有回答，了的手，聲音越發溫：“我教你領略人間極樂之事，做一回神仙，好不好？”

紅凝垂眸，含糊地“恩”了聲。

見含的模樣，陸玖心大起，摟著就朝床走：“你只要依了我，便知道我的好了，包管你用不盡……”

話未說完，忽聽得一聲“打”，懷中紅凝已消失，同時，一道白亮的閃電從窗外進，直直朝他刺去，強烈的芒映得室明晃晃的，恍若白晝。

陸玖愣了下，消失不見。

好不容易爭取到時間，紅凝現桌旁，心知況危急，飛快手去取那只玉瓶。

就在即將得手之際，一只手忽然從旁邊來，連瓶帶花搶了過去，接著笑聲驟起：“有趣，果然有趣得！”

紅凝驚得后退。

“區區鎖心之，也想瞞過我。”

陸玖出現在桌旁，單手托著花瓶，風采翩翩恍如神仙。

如同掉進冰窟，紅凝全冰冷，實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出了破綻，方才有意去看他的眼睛，卻事先對自己用了鎖心之，一旦封住心神，看什麼也就如同沒看了，然后假作被迷，趁他防備松懈，便襲去通知錦繡，原以為此計定能瞞過他，如今看來他竟早有防備，順從，襲，全都落在他眼里，他分明是在玩貓撲老鼠的游戲！

陸玖當然知道在想什麼：“很奇怪？

只因我并沒使。”

腦袋“轟”地炸響，紅凝終于知道自己錯在了哪里，一心想使詐，所以故意作出迷的模樣，卻沒料到對方本沒有用！

呆了呆，形晃，遁出門去。

“長夜寂寞，正好陪你玩玩。”

后傳來陸玖的笑聲。

時已十六，圓月高掛，如同水銀燈，這本是修行與斗法的大好時候，方才紅凝正是借著太之力襲的，然而，月既屬，更能助長妖氣。

陸玖挑眉：“怎的不逃了？”

紅凝盡量冷靜：“逃有用？”

陸玖笑道：“你還不算太笨，有什麼本事，盡管使出來讓我瞧瞧。”

紅凝避免不去看他的眼睛：“你真不肯放過我？”

有時候東西不在好，而是在于得到得不到，陸玖貴為北界狐族公子，長相份無一不是上乘，外加高明的，對付人哪有不手到擒來的，北界王的縱容更是助長了驕子之氣，就連賀蘭雪也不敢過分要求，如今紅凝曾令他吃過大虧不說，還毫不買帳，未免惹他起，非要弄上手不可。

他緩步上前：“怎麼樣，求我放過你？”

紅凝握拳，淡淡道：“我聽說北界族規很嚴。”

陸玖臉變了變，很快又不在意：“不過玩玩，并未，于修行無妨，父王豈會當真把我怎樣。”

茶花落在對方手上，紅凝自知在劫難逃，卻也不甘心他擺布，于是手自頭上拔出發簪，默默念訣，然后迎風一抖，小小發簪瞬間竟化作了一柄寒閃閃的青鋒劍——這正是文信生前所用的武，雖說近年他只清靜修行，但年輕時也曾游走四方，不知多作惡的妖鬼被斬于劍下，因此煞氣極重，尋常妖怪見之膽寒，威力不可小覷，如今正好被紅凝煉作護法寶。

陸玖饒有興味打量那劍：“好劍，但用它對付我還差得遠。”

“差不差，試過才知道。”

紅凝冷哼，雙手高舉長劍過頭頂，口里念訣，那劍乍得太之威相助，一時華大盛，凌空朝陸玖削去。

“倒有幾分能耐。”

陸玖不慌不忙揮袖，一道綠驟然亮起，劃過半空，蛇一般纏上劍鋒，與之相抗。

熾熱迅速從劍上傳來，燙得紅凝手一松，接著只覺得整個人都在燃燒，心上陣陣疼痛，劍尖芒漸黯，法力制，再難進攻。

見不肯棄劍，陸玖意外，輕哼：“看你倔到幾時。”

劍鋒抖，紅凝來了橫勁，全神念訣。

陸玖笑道：“三味真火乃是噬心之火，你不怕？”

實力懸殊顯而易見，紅凝已經沒有神回答他，三味真火能令凡人灰飛煙滅，當然明白其中厲害，只不過料定他不會下殺手，才敢冒險撐，拖延時間，但由于平日不擅法，如今全力以赴，很快就難以支撐，額上滲出汗水。

陸玖閃至旁，撤了法力，笑道：“罷了，你斗不過我的，不若乖乖地……”

話音未落，紅凝忽然側臉，張口，一箭噴到他上。

陸玖尚未反應過來，只覺得有什麼東西重重擊在口，猶如千斤巨石，幾乎讓他暈厥，同時渾奇痛無比，十分難耐。

一粒木珠滾落地上，閃閃發亮。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陸玖后退，怒極反笑：“好好，你膽子不小！”

心耗損，紅凝也后退幾步，勉強站穩。

九尾狐族最難對付，桃木蘸心方能其現形，雖說法力不繼，但如今正值月圓時分，正好助長了威力，加上陸玖本全無防備，竟真讓襲得手。

眨眼工夫，陸玖已現出原形，十指生出銀長甲，后五條長長的蓬松的雪尾搖擺，也隨之起來，目兇：“自尋死路！”

一團綠幽幽的火亮起。

紅凝失，整個人僵在原地。

照理說，妖怪被迫現原形，法力就會大打折扣，對付起來便容易多了，哪里料到九尾狐族會這般厲害，現了原形還能用三味真火，如今激怒他，別說命，恐怕連魂魄都難保全！

修煉兩千年，頭一次被人出原形，陸玖怎咽得下這口惡氣，長長指甲挑著那團火，毫不遲疑彈出去。

今日真要落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紅凝驚恐，全然忘了閃避，心中盡是絕。

“紅凝！”

急怒聲中滿是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