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前世今生1

火在面前跳躍，下一刻，它就能讓人魂消魄散，永遠從世上消失。

急怒的聲音滿含痛意，紅凝從絕中清醒，一顆心猛然下墜，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絕。

眼睜睜看著那人影朝自己撲來，驚恐地張了張，卻怎麼也不出，只發出喃喃的聲音，仿佛在自言自語：“別。”

碧瑩瑩的火，擁有摧毀凡間一切事的力量，徹底斷絕它們的源，了斷人的回。

紅凝抬手想要阻止，卻仍被那大力撲倒在地。

幽幽綠火沾上白角，便迅速蔓延，最終凝集在他的心口，在他燃燒，看上去漂亮又詭異。

地上，紅凝立即翻抱住他，眼見那小小火焰燃燒跳躍，仿佛同時也在煎熬的心，或許是先前斗法心耗損的緣故，心頭一陣陣搐，疼得厲害。

白泠轉臉，冷冷道：“造下殺孽，你就不怕天譴？”

陸玖業已回神，知道這次犯下大錯，臉也變了，手一揮，茅屋前的石座轟然倒地，四周陣法隨之撤去。

“白泠！”

一道白影瘋狂地沖進來。

白泠迅速直起，臂將紅凝擋住，語氣帶了幾分懇求：“不要。”

聽到這話，白影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陡然停住，賀蘭雪呆呆站在那里，看著他半晌，忽然微微笑了，笑得眼淚不停地流下來，捂著口：“好，好，你始終還是惦記，五千年的道行還不夠，如今什麼都要給？”

白泠微愣。

賀蘭雪手指著紅凝，笑著搖頭：“你不說，我就不知道麼，一樣的討厭杏花，一樣的不修仙，還能是誰？

是誰？”

白泠也轉臉看紅凝，卻仍是什麼也沒說。

紅凝木然抱住他：“你這是做什麼。”

碧火漸旺，逐漸變得明，白泠沉默半日，漂亮冷漠的臉上出了笑意，如同火一樣溫暖，卻又著許多無奈與悲哀之。

“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他輕聲，“父王曾為我卜卦，你是我的劫。”

紅凝看賀蘭雪：“救他，求你們。”

賀蘭雪木然不語。

茶花！紅凝掙扎著要起。

白泠拉住：“小珂。”

聽到這陌生又悉的名字，紅凝愣了愣，轉臉看著他，神半是不解。

“你不記得了，”白泠看著，惆悵之漸漸散去，笑意反倒更多，“我記得，當初師父帶你回來，看到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小珂。”

他像往常一樣握住的手：“總是遲了一步，當初遇上你，你便已經喜歡那個人，讓我等來世，父王說你是去報恩的。”

紅凝茫然：“什麼。”

白泠似很失，垂眸：“第二世我找到你了，你小珂，你答應和我在一起的，可我……卻沒有保護好你。”

“我殺了你！”

賀蘭雪冷笑，“人妖殊途，你不死，他遲早也會天劫，這本是天意，沒想到他……舍棄了五千年修行，又找到了你！”

白泠看著的眼睛，略帶希冀。

曾經有過這些事？

紅凝搖搖腦袋，竭力想回憶，卻始終只有一片空白。

他用五千年修行換得今生，卻已經不記得前世。

白泠沉默片刻，語氣變得愉快：“不記得才好，你已經忘記他，喜歡我了。”

他手的頭發，略有些遲疑，終是輕輕抱住：“等了三世，如今我還是能找到你，原打算就這麼過一世，想不到你竟肯修仙，我只愿將來能與你同登仙界……”到底忍不住嘆了口氣。

終于有希同登仙界，他卻難逃此劫。

有涼涼的東西滴落頸間。

我修仙，卻不是為你。

紅凝心中劇痛，眼前迷蒙一片，眼淚滾滾而下，抱住他，聲音嘶啞：“可我不記得，什麼都不記得！為什麼我不記得了？”

“我記得就夠了。”

聲音漸弱，形越發模糊，冰與火相抗，所煎熬更非同一般。

心火燃盡，便是形魂俱滅。

白泠抬臉，看著賀蘭雪：“不要再害。”

賀蘭雪看了他片刻：“好。”

白泠點頭，微微一笑：“對你不住。”

賀蘭雪也笑。

“來世便忘了我吧，省得難過，”年輕俊的臉上升起無奈與憐憫之，留，更多的是不甘，他定定地看著面前的人，那是他守護了三世也錯過了三世的子，喃喃的聲音似在嘆息，又似責怨，“五千年修行還不夠，不夠麼……”

一陣風飛過，帶來無數涼意。

面前人影逐漸消失，仿佛被風吹散了，紅凝下意識張臂想要護住，卻什麼也抓不到。

肩膀，那里的手也不見了。

眼淚被吹干，獨自坐在地上發呆。

賀蘭雪轉打破沉寂：“你敢他。”

陸玖恢復平靜：“是他自己要代人死，與我何干。”

出乎意料，賀蘭雪沒有發怒，只挑了挑眉：“你也逃不過的。”

話音剛落，忽然飛而起，一片濃云立即籠罩在上空，擋住頭頂明朗的月，須臾，無數銅錢大小的雪花飄散下來，落地即化。

陸玖驚：“你……做什麼！”

雪盡云收，圓月重現，天地一片澄明，周圍景更加清晰，紅凝仍是面無表坐在地上，卻再也見不到賀蘭雪的影子。

陸玖似難置信，喃喃道：“瘋了，真是瘋了！”

遇上這種事，誰的心都不會太好，他搖搖頭，不想再多作停留，轉就要離開。

就在此時，一道紫倏地劃過長空，接著大片烏云飛來，黑蓋住了天空。

天庭不可能這麼快就知道，懲罰更不該這麼重！陸玖驚異，開始著慌，想要遁走。

云中霹靂炸開，震耳聾，一道耀眼的紫閃電劈下，其形若刀刃，看上去就是一柄巨大的彎刀，天威遑遑，縱是盤古開天辟地，也難形容比擬。

陸玖跌倒于地，驚恐且絕：“昆侖斬神刀！”

天火為刀，散鬼之形，滅妖之魂，斷仙之，斬神之靈，紫神刀毫不留斬下，眼見就要將他劈兩半！

一道金自東南方飛來。

“阿玖！”

子的急呼聲。

金如劍，伴有瑞氣，恰恰格開那柄紫刀，相撞時發出震耳聾的一聲響，地面不住地晃。

金紫電盡數消失，大地回歸沉寂。

滿天烏云散去，周圍線卻明亮如白晝，中間地上站著個男人，紫冠黑袍昭示著尊貴的份，依稀竟有王者的威儀，眉鼻直，下蓄著烏黑的短髯，一雙丹眼十分凌厲，其中滿是沉狠怒之。

他后跟著四個手執法的隨從，神俱有些憤憤的。

云頭按下。

錦繡與陸瑤并肩而立，后跟著杏仙梅仙二人。

見陸玖安然無恙，陸瑤松了口氣，也不急著過去看他，反倒上前兩步，盈盈下拜：“北界上仙陸瑤，拜上昆侖天君。”

錦繡亦道：“天君別來無恙。”

昆侖天君不理二人，踱到紅凝面前。

紅凝抬臉：“救他。”

昆侖天君不答，目中的狠厲之卻減掉了幾分，約出一黯然。

這個倔強的小兒子，和他的母親一樣，一樣可以做出蠢事，當初推算到他的劫數，所以強行將他帶回，誰料到他又逃出來，只為與這子道別，果真天意難違。

半晌，他抬手，就在白泠消失的地方，有藍紫的微聚攏，變作小小一團，緩緩飛他袖中。

見此景，錦繡與陸瑤互視一眼，皆松了口氣。

當然，凡胎眼是看不見這些事的，紅凝手，慢慢地在地上索：“白泠……”

“劫數既完，你最好忘了他。”

話音方落，昆侖天君已從面前走開。

陸瑤始終規規矩矩保持著行禮的姿勢，旁邊陸玖也垂首跪在地上，低聲：“舍弟實是無知，且看家父的面，求天君手下留。”

“好得很，姓陸的小子！”

昆侖天君看著陸玖，皮笑不笑，“小兒道行不深，倒勞北界小輩出手教訓。”

陸瑤與陸玖都不敢言語。

錦繡搖頭：“人妖殊途，本就是他命中的劫數，天君何必怒。”

昆侖天君道：“你的意思？”

錦繡道：“陸玖確是罪有應得，當按天條置，不若來日面見帝君……”

“小兒命喪北界九尾狐之手，本王自與他算帳，”昆侖天君冷笑著打斷他，雙眉一揚，傲氣盡顯，“你早已不是什麼中天王，如今區區花神也敢接本王的刀，我倒想問問昊天，當真是欺我們昆侖無人麼？”

見他話鋒直指神帝，錦繡也不生氣，微笑：“天君言重了，昆侖族法獨到，門徒鼎盛，能者輩出，連帝君提起也稱贊佩服，錦繡怎敢不敬，方才實是急失手，并無他意，若定要責罰，錦繡認罪便是，如今只天君以令公子為重，不若先行歸去，來日錦繡代為上奏，必為天君求得瑤池金蓮。”

陸瑤何等聰明，忙道：“北界愿奉上靈泉一盞謝罪。”

昆侖天君尚未答言，一隨從怒道：“殺子之仇，竟要天君就此罷休？”

“原是失手，天君何必與小輩計較，反倒誤了大事，”說到這里，錦繡嘆息，“聞夫人只此一子，天君不看錦繡的面，也該……”停住。

昆侖天君果然遲疑，臉晴不定。

錦繡道：“天君信不過我麼。”

九界之水極為難得，六界都好，最難求的便是瑤池金蓮，昆侖天君明為臣子，底下卻與神帝分庭抗禮之勢，本就擔心神帝會為難，如今見他肯主應承此事，思索再三，終是揮袖，冷冷道：“陸展去昊天跟前候著，本王再與他理論。”

紫氣升起，五人駕云而去。

事總算平息，陸瑤轉臉看錦繡，嫣然一笑：“今日幸虧有你，想不到阿玖竟闖下這等大禍。”

錦繡道：“也是他火候未到，尚能補救，須速速帶他回北界。”

陸瑤點頭，低聲責罵兄弟。

見紅凝仍坐在地上，錦繡緩步走過去，俯扶，輕聲：“好了，起來。”

“我不記得了，”紅凝推開他，雙手仍是在地面胡索，終于痛哭出聲，“白泠呢？

前世，今世，我為什麼不記得？

什麼都不記得！”

錦繡道：“他了凡心，自當歷劫，此乃天意。”

紅凝不理。

“怎的還不明白？”

錦繡拉起，安，“其實……世間萬都有循環轉化之規，你何須難過。”

“那又怎樣，”紅凝掙扎，“循環轉化，我去哪里找他！我呢！”

忽然轉向陸玖，恨恨道：“今天不是白泠，灰飛煙滅的就是我，殺人償命！”

錦繡道：“一切自有定數，你不會。”

紅凝看著他半晌，道：“你為什麼要為他說？”

錦繡不語。

陸瑤眼波微，莞爾，上前作禮：“舍弟確有不是，陸瑤代他向姑娘賠罪，姑娘且看在中天王的面上，饒他這次吧。”

紅凝已知道中天王是誰，冷笑：“神仙也講人，賠罪就能讓白泠回來麼？

你是誰，我為什麼要看他的面子？”

陸瑤笑而不語。

杏仙怎會錯過討好的機會，聲道：“這是北瑤天，也是將來的中天王妃。”

紅凝倏地看向錦繡。

錦繡沒有說話。

仿佛對著面鏡子，照得心中一片雪亮，紅凝忍不住低頭笑：“原來是我自作多。”

緩緩站起，整了整衫，這才抬眸看著他，含笑道：“中天王不用疚，你并不欠我什麼，都是我欠你的，閉關實在無聊，那些藥難吃得很，我竟堅持到今天，奇怪。”

空空的地面，什麼也沒有留下。

眼淚終于再次滾落，搖頭：“他一直以為，我修仙是為了他。”

轉臉看著陸玖，語氣很平靜：“我絕不會放過你。”

那目太狠，陸玖不安地看姐姐。

紅凝收回視線，冷冷道：“天意？

我只相信善惡有報，有北界王罩著，有你們袒護，妖狐就能隨意殺人，連天劫也不怕，什麼仙界，一樣的勾心斗角徇私枉法，比人間還惡心，是我糊涂了，那種地方怎會有我想要的東西！”

錦繡道：“你……”

清脆的響聲打斷他，玉簪一折兩斷，被擲于地上。

紅凝后退幾步：“我紅凝發誓，今生后世永不修仙，否則就和它一樣，我魂……”發不出聲音了。

語氣堅定，暗含嘲諷，發誓的人一如當初那般決絕。

錦繡俯拾起兩段玉簪，輕聲：“總是輕易為別人發這樣的誓麼。”

凡人的，這樣的神仙怎能理解？

紅凝看著他，漸漸地，角彎出淺淺的弧度，變作一抹嗤笑。

不再理會他，轉回房。

杏仙梅仙：“那就是昆侖天君與凡人所生的兒子？”

此事天庭明令止再提，但當年鬧得沸沸揚揚，豈有不流傳的，一萬多年前，正宗神族與昆侖神族爭擁天庭之主，分別是昊天帝君與昆侖天君，兩族祖師約定互不手，讓二弟子闖天劫，能者為尊，誰知就在這當兒，昆侖天君卻私自娶了一個姓聞的凡間子，神與人怎能相，終于沒能度得天劫，至使昊天帝君坐上天庭之主的位置。

昆侖神族失敗，此事原該到此結束，不想后來又牽扯出另一件。

當初昆侖天君為避劫，特意閉關修行，卻不知是誰暗中將那名子送上了昆侖山。

得知此事來龍去脈，昆侖祖師立即卜算，果然是正宗神族的人，一時大為震怒，昆侖天君與昊天帝君都是各自族中首屈一指的人，除了兩派祖師，誰能知道他們的命數？

因此他認定是正宗祖師指使，有違當初互不手的約定，率部族登門質問，兩派險些在南天門打起來。

最終，錦繡主站出來，承認自己無意窺得天機，不慎泄，引得部族心設計，正宗祖師得知，當即削去他天神之位，貶為花神，算是勉強給了昆侖神族一個代，幸虧錦繡人緣甚好，能算出昆侖天君的克星，足見法力了得，昆侖天君也有些佩服，此事才平息下去。

從天神被打回上神，昆侖天君重修五千年，晉升天神時又險遭大難，那位聞夫人為平息族中怒氣，保住天君的道行，主去了天火麒麟，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梅仙本不喜杏仙，但提及此事，不免容，垂首：“想不到昆侖天君也難度劫，父子都……”

陸瑤蹙眉，見錦繡站著不，立即瞟杏仙。

杏仙領會，忙上前勸道：“神尊大人數次點化，已盡了主仆之，是自己冥頑不靈，與仙道無緣，何必再枉費心思。”

陸瑤也扶住他的手臂，低聲：“你還有兩年就要晉升天神，天劫將臨，若總被這些俗事纏，帝君與我……很是擔心。”

垂首。

錦繡默然片刻，點頭，帶四人駕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