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輸與贏

傳音符被放到桌上，那邊息聲笑聲時斷時續，作十分激烈，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越發清晰。

昨夜的場景重現，加上回想起后來發生的事，二人未免尷尬。

楊縝移開視線，緩步過去往椅子上坐下：“等什麼，還想看？”

無意撞見一次，就被當了窺的流氓，紅凝暗悔不該答應讓他來看，著頭皮問：“那符已經讓他服下了？”

楊縝冷著臉不答。

清楚此人的辦事手段與效率，紅凝知道問了廢話，于是定了定神，也過去坐下，取出那段金桃枝，還有另一道符。

冥思苦想這麼多天，對于現狀，并不是全無辦法——畢秦的丹是修煉千年所得，自然帶有天地靈氣，如今自先天靈氣被封，正好借來用，當然作用不大，可使幾張小符足夠了。

紅凝抬手點燃那符。

符紙燃盡，紙灰卻不散。

楊縝看得驚異，正要說什麼，卻被紅凝止住，只聽開口問：“夫人究竟是哪里人氏？”

片刻，傳音符里鐘文才吁吁的聲音傳來：“夫人究竟是哪里人氏？”

楊縝這才明白，先前哄鐘文才服了兩道符，其一是傳音符，另一道竟是作這種用，想控制鐘文才，通過他的口去套那妖的底細，而只有將符放到他腹中，才能瞞過那妖。

狐果然并沒有發現異樣，雖說變作王氏的模樣，卻并不清楚王氏的底細，不過對方既中了自己的，便毫無防備，隨口道：“妾自然是重州城的人。”

聲音，楊縝聽得心中一，立即道：“重州城何？”

狐笑道：“西河街。”

更確定不是王氏，楊縝沉聲：“西河街哪家？”

見他問得多了，狐也警惕起來，道了聲“親親”：“你我只管樂罷，總問這些個事兒做什麼。”

紅凝怕生疑，忙道：“小生白天好象在王爺府上見到了夫人。”

這理由十分充足，狐不再懷疑，仗著聲哄他：“你認錯了，天底下長相相似的人多著呢……”

紅凝將手一揮，傳音符便沒了靜。

楊縝輕輕吐出口氣。

紅凝道：“白天鐘文才那樣，我就猜他肯定不知道王夫人的份，果然如此，想是他當初無意中在哪兒看見王夫人，心生仰慕，然后被這妖窺破，才幻化了騙他。”

楊縝沒說什麼，盯著看了半日，忽然冷笑：“好厲害的法子，單憑一道符就能控制人心。”

紅凝笑道：“民雖沒了法力，但誰若是想欺負，也未必容易。”

楊縝起就走。

第二日紅凝便替鐘文才解了，楊縝親自審問，總算明白事的來龍去脈，與紅凝所料相去不遠。

原來那日鐘文才進府投親，去城外寺里游玩，不慎遇到前去上香的王氏，見容貌麗未免心，卻并不知道的份，正在煩惱，夜里“王氏”就自找上門來。

街上，二人緩步而行。

紅凝四下張，皺眉：“想不到西河街這麼大。”

照楊縝的份，下令進行全城搜查不難，可這樣難免會打草驚蛇前功盡棄，而且那妖借的是王氏的容貌，連二人也沒見過真正的長相，總不能按著王氏的模樣去找。

兀自煩惱，楊縝卻沒將那狐的話放在心上：“西河街不過是隨口胡言，你不是說妖怪也怕人氣麼，既是妖怪，又怎會住在城里。”

他停住腳步：“倒是你解了鐘文才的，今夜再來，必會發現，如何應付？”

紅凝道：“頂多再他中一次罷了。”

楊縝道：“最毒婦人心。”

這麼下去，元被吸盡，鐘文才就會死，紅凝笑：“那妖孽我們現在是萬萬惹不起的，王爺倘若不忍，不妨尋點人參鹿茸替他好生補補，讓他多支撐幾日，或者親自出馬去將他換下來，想來以王爺英姿，那妖孽定不會不滿。”

楊縝面皮：“姑娘家不知恥。”

紅凝正：“民再不濟，也不至于如此疏忽，中了知無不言，我還怕他到時會供出我們，如今不僅替他解除，還將那妖孽在他上留的氣味也除去了，現在最好讓他藏起來，或者悄悄離開重州城，那妖孽不會找到的。”

楊縝皺眉：“他走了，今后我們就再難打聽那妖的行蹤。”

紅凝挑眉：“王爺的心腸也未見得好。”

楊縝冷冷道：“這等混帳死不足惜。”

紅凝道：“有非分之想，是因為他并不知道王夫人的份。”

“若知道，他還能留住這條狗命？”

楊縝也不看，轉朝兩名侍衛道，“回府。”

知道他回去安排了，紅凝一笑，繼續尋找。

西河街很長很大，而且相鄰幾條街都同屬西河街一帶，民居商鋪眾多，總不能挨家挨戶去敲門打聽，一時竟不知該從何找起，走了半日覺得兩酸，便隨意進了家小店，了碗熱湯，坐下苦思對策。

不是不知道三味真火的厲害，但那妖果真出九尾狐族，能不能打聽到陸玖的消息？

忍住心中激，紅凝握那段金桃枝。

正在此時，旁邊一個聲音響起：“張二伯，前些日子托你帶的東西可都有了？”

聲音被有意低了，縱然如此，聽在耳朵里仍是十分可憐，紅凝立即抬眼看，只見一名打扮素凈的年輕婦人站在柜臺前跟老掌柜打招呼，模樣秀麗，看上去甚是賢淑。

老掌柜忙從柜臺下取出個紙包遞給：“正要送去，你倒先來了。”

那婦人接過，稱謝。

老掌柜關切：“戚公子的病可有些起？”

胡夫人垂首：“還是那樣，勞二伯惦記。”

再三謝過，拿著紙包走了。

紅凝立即起過去：“張二伯，是你的親戚？”

老掌柜瞇著眼看了片刻，仍覺得面生，但聽得親切，便當作自己記不好，搖頭：“哪是什麼親戚，這夫人姓胡，半年前嫁與戚家三公子的，為這事戚三公子還被他老子趕出了家門，誰知婚不到一個月，戚三公子就害了重病，大夫都沒法子，戚老爺只罵克夫，也不肯管，虧了這位夫人不離不棄，平日里替人做些針線活糊口，還要照料戚三公子，著實不容易，所以街里街坊的沒事都幫襯些。”

紅凝若有所思，半晌才又問：“現下住在哪里？”

一個姑娘而已，并不是什麼登徒子，老掌柜也不防備：“東三巷，柳婆子隔壁就是。”

深巷只有幾戶人家，十分冷清，胡氏與丈夫住的地方并不難找，隨便找人打聽就知道了。

院門閉，院子里靜悄悄的，看來正如傳言所說，丈夫重病，胡氏白日里便關了門不與人往來，的確恪守婦道。

紅凝站在墻外不住遲疑，法力被封，不能妖氣，如今尚且難以確定是不是那只妖狐，總不能無緣無故闖進去，該找個什麼借口？

“姑娘在這里做什麼？”

背后響起悅耳的聲音。

轉看見來人，紅凝意外：“是你。”

陸瑤眼波流轉：“姑娘怎的到這兒來了？”

紅凝很快恢復平靜：“王妃是神仙，都能來凡間走走，紅凝是凡人，天下之大，何不能去？”

陸瑤道：“姑娘言重，什麼王妃，不過是們笑話罷了，我陸瑤。”

紅凝沒有理會這些：“你找我？”

陸瑤款步走到面前：“陸玖的事實在是對不住姑娘，父王已經責罰過他，昆侖天君那邊帝君也已經賜了……”

“要我原諒他？”

紅凝截口道，“不可能，白泠不會再回來，一句責罰就能免除他犯的過錯，你們的天刑呢？”

搖頭：“我忘了，你們連法力都是用來對付凡人的。”

陸瑤微笑：“是說封印？

他這樣做想來也是為姑娘好。”

紅凝自然知道那個“他”指誰，轉了話題：“不知陸姑娘找我有何貴干？”

陸瑤聲：“他讓我代他照顧你。”

讓未婚妻來“照顧”？

紅凝心里想笑，面上卻沒有半點表：“多謝，中天王也太費心了，何必這麼勞師眾，我不用人照顧就很好。”

陸瑤輕輕嘆息，依舊端莊優雅：“陸玖是我的弟弟，姑娘必定不會很喜歡我，但既他所托，姑娘有什麼要求都可以跟我提，我會盡力滿足。”

紅凝也不推辭：“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們，就是照顧我了。”

陸瑤笑道：“姑娘何必這麼固執，也罷，將來再說。”

雪袂輕拂，整個人便消失了。

紅凝垂眸看著地面，站在那里久久不，直到一個聲音響起——

“打算一直站下去？”

原來理過鐘文才的事，楊縝見久久不回，自行出來尋找，誰知正好撞見二說話，一時不便過來，此刻見陸瑤離去，不免拿話嘲笑。

破天荒的，紅凝沒有還，只是抬起臉看他：“王爺來得真巧。”

楊縝負手踱到旁：“我看也會法，你們是同門？”

他不知道陸瑤的份，應該是沒有聽見前面的對話，紅凝冷笑，也不回答，反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楊縝道：“鐘文才已經被送走了。”

紅凝道：“你派人跟蹤我。”

楊縝既沒否認也沒解釋：“原以為你不簡單，誰知和比起來，你還是個小丫頭。”

他饒有興味看：“在向你示威。”

紅凝反笑了：“王爺很會煽風點火。”

楊縝道：“才是人中的人，你輸了。”

紅凝不是個輕易服輸的人，可如今不得不承認，這次的確輸了，凡是與那個人有關的事都輸得徹底，他掌握的命運，一次次給希，卻又一次次親手將它們毀滅給看，到如今也不放過。

見不作聲，楊縝又道：“人爭鋒吃醋，使些花樣手段也不稀奇，倒是你，別的事都不笨，這上頭……本王意外得很。”

紅凝諷刺：“爭鋒吃醋，王爺在說自家的事麼？”

楊縝不不慢道：“人弱些，自有人憐惜，偏要強不肯落敗，事事都一個人支撐，別人既看不見，到頭來只會委屈了自己。”

紅凝道：“王爺擔心得太多了。”

楊縝手抬起的下，笑著低聲音：“想哭便哭，人弱些也沒人會計較。”

莫名的怒氣上來，紅凝倏地別過臉：“王爺這話我倒不明白，我為何要哭。”

楊縝順勢放開，抬眉：“果真不傷心？”

“這是我的事，與王爺無關。”

紅凝冷冷說完，轉便走。

走進大門，再走進后園，天已黃昏，后腳步聲卻一直沒有消失，不近不遠地跟著。

池塘邊，見四周無人，紅凝終于忍不住停下：“王爺還跟著我做什麼？”

楊縝道：“是代誰來照顧你？”

紅凝回，坦然看著他：“王爺想看笑話？”

楊縝走到旁站了片刻，搖頭，語氣帶了笑意：“分明是有意說那些話，未必就是真的，你這麼聰明怎的看不出來，白傷心一場。”

傷心？

紅凝笑起來：“王爺好象誤會了，真假又如何，都與我無關。”

“分明難，偏不肯承認，”楊縝面不改，“你這麼好強倔強，且毫不領，是男人都會選……”

“自作聰明。”

紅凝懶得再多說，打斷他，轉要朝房間走。

腰間忽然一。

一只手圈著的腰，另一只手扣住的下，熱的落下，依然霸道專制，覺卻大不似上次，上次是本能的，這次更多的是戲弄。

紅凝驚怒不已。

越是力推拒，他便越是放肆，終于，他輕而易舉制住揚起的掌，同時抬臉離開。

紅凝冷冷看他：“王爺這是什麼意思，莫非又中了？”

楊縝神平靜，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原來你是在意這些的。”

紅凝忍怒不語。

楊縝丟開的手：“我比他如何？”

紅凝反倒被問得一愣，下意識道：“誰？”

“你喜歡的那個人，”楊縝角微揚，“本王與他長相相似？”

紅凝沉默，早該想到的，此人是聞名朝野的睿王，年時便上戰場參與政事，察力自然非同一般，只怕從一開始就已經留意到自己的異常了。

楊縝道：“是誰？”

紅凝道：“你不是他。”

楊縝道：“他喜歡那人，不肯娶你？”

紅凝知道他弄錯，沒有解釋：“時候不早，王爺該回去了。”

“真那麼喜歡他？”

帶著溫度的手指輕輕劃過的臉，他低聲笑，“你不妨將我當作是他，如何？”

紅凝真愣了。

楊縝放下手，不等說什麼，緩步離開：“本王的話你先記著，過些時候再回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