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計

花朝宮里，梅仙正伏案查閱卷冊，杏仙掀簾子走進來，笑著喚：“梅姐姐。”

因為花神令之事，一直待自己態度冷淡，如今突然轉變，梅仙不免意外，想著錦繡的話，有心與修好，忙站起：“近日不見你。”

杏仙作禮：“神尊大人既然已將花神令給梅姐姐，梅姐姐從此便是百花之主，將來我們就全仰仗姐姐提攜了，姐姐到時可別忘了我。”

梅仙讓坐：“你我同在花朝宮當差這麼多年，怎的越來越客氣。”

杏仙笑道：“可不是怕梅姐姐做了花神，就不把我們放心上了麼。”

梅仙微微皺了下眉，吩咐侍上茶，和氣道：“這是哪里話，神尊大人特地吩咐過，要你我二人齊心司掌花事，他將來還會照應我們。”

杏仙喜道：“神尊大人真這麼說？”

梅仙點頭。

杏仙道：“有神尊大人相助，我們將來晉升上仙就容易多了，只要住天庭，不就能永遠追隨他了麼。”

梅仙笑了下：“這麼晚，找我有事？”

杏仙想起正事，吩咐侍退下：“梅姐姐可知道出了大事？”

梅仙目微：“近日除了籌辦花朝會演習歌舞，并沒聽說什麼大事。”

杏仙假意遲疑片刻，才低聲音道：“我是從天那兒聽說的，此事若傳出去，恐怕有損神尊大人威名，天也擔心得很。”

梅仙鎮定：“天既然知道，自會勸說，神尊大人行事如何，你我怎好妄加議論。”

見不在意，杏仙忙道：“神尊大人竟將我們花木之族的神印用在了那凡人丫頭上，你說這不違反天規了嗎，那丫頭在人間四走，要是不慎被山神土地發現，上報天庭怎麼辦？”

梅仙震驚，搖頭：“神尊大人待小茶一向很好，怎會封印？

萬一出什麼事……”

“我也奇怪，”杏仙嘆了口氣，有意無意瞟，“此事傳出去，帝君會不會降罪都難說，如今連天都勸不過，只能替他瞞，可惜我也不能解那印，否則……”停住。

花木之族的神印，除了現任花神錦繡，執有花神令的自然也能解。

梅仙道：“想是神尊大人自有道理。”

表面平靜，目中卻有了幾分猶豫，杏仙一直在留意觀察，見狀便不再多說，起笑道：“我不過聽說罷了，未必是真，姐姐可不能告訴神尊大人，他嫌杏杏多，害了杏杏。”

從西河街回來，天已晚，園里亮著燈籠，剛走近池塘就見有人等在那里，紅凝視若無睹，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就在即將與他肩而過之際，他迅速扣住了的手：“你又擅取心。”

紅凝看著那手，沒有掙扎：“神仙果然是不同的，臉皮都比凡人厚。”

錦繡道：“做什麼去了？”

紅凝皺眉：“我的法力已經被你封住了，還能做什麼。”

朝后看了兩眼：“我現在累了，能不能回去歇息？”

錦繡放開。

紅凝繼續朝前走，走出十來步又停住。

“怎的不走了？”

聲音竟帶著笑意，還有幾分戲謔。

紅凝忍住火，看著不遠房間的門：“既然到不了，還用走麼，捉弄我很有趣？”

因為永遠到不了，所以該趁早放棄，他明白這道理，最終還是明白了，不再像當年那樣傻乎乎的只知道往前走。

錦繡沉默著，將一粒靈丹送至邊。

芳香的味道散發出來，紅凝清醒了些，搖頭說話，卻發現已不聽使喚，靈丹順利喂口中，順著嚨下。

他微微一笑。

紅凝怒視他。

心凝的丹，贏回來更多的恨，他輕輕拍的腦袋：“再胡鬧，就把你關起來。”

轉去。

再次回歸自己控制，紅凝無力地靠在廊柱上，苦笑。

用盡了刻薄惡毒的話，這個人始終沒有如愿被趕走，他難道還不明白，本不可能修仙，白泠的死，他的欺騙，都是介意的，他還不肯放棄，做這些又是什麼意思，因為疚就一定要仙？

正在出神，后響起人聲，原來方才見臉不好神疲倦，楊縝特地令丫鬟送了湯來，為了胡月相信，不得已再度心，損耗極大，紅凝也沒拒絕他的好意，服了湯，本想再去找他商量些要事，但見天太晚，便打消了這念頭，洗浴之后上床睡去。

一條人影出現在床前，悄無聲息。

當初那個曾經在花朝宮活蹦跳，第一個敢明里與杏仙板的丫頭，有著自己年時同樣的囂張與傲氣，轉眼就已了凡人，飽回之苦，如今自己看著都有點不忍，何況是他？

半晌，舉起手中的如意，低聲：“當初為了不你灰飛煙滅，他……縱然恨，也該解了，如今難得契機，他連天劫都不顧也要為你逆天改命，你已他疚了千年，還有什麼不足的，何必再這樣。”

縱使當年邪神來犯，他也從不曾關注這樣，去凡間，回來徹夜難眠，再去。

忘記的人不是最可憐的，最難放下的，是那些不能忘記的人。

金如意發出五彩芒，法眼下，一道金印正在逐漸消散。

黑暗中，床上的人猶自睡。

接下來兩天相安無事，直到第三日清晨，一起床胡月便找上門來，紅凝隨出去了一趟，回來就將自己關在房間半日，至傍晚才匆匆出門。

楊縝正好從園門外進來，見了不由一怔。

高高的發髻適當地點綴著幾件首飾，火紅的外衫領口微敞，約現出致的紫青抹，腰間鵝黃绦墜著塊翠綠的玉佩，這樣的未免太夸張，然而穿在上竟有種奇妙的風味，非但不俗氣，反而相得益彰，與平日清冷素凈的打扮相去甚遠，乍一看就像變了個人。

紅凝心很好，主招呼：“王爺。”

楊縝多看了兩眼，目中漸漸有了笑意：“怎的換了裝束？”

此人向來自恃甚高眼挑剔，紅凝沒有放過那一贊賞之，更滿意，當年都說自己適合紅，果然沒錯：“有些事要辦，我已跟廚房說過不必送飯了。”

楊縝意外：“要出去？”

紅凝點頭。

楊縝打量，臉不太好：“穿這樣出去？”

紅凝明白他的意思，隨口笑道：“好看的裳自然要穿出去給人看。”

楊縝冷眼看：“園里就沒有看的人麼。”

后園只有一個男人，紅凝豈會聽不懂話中含義：“沒有。”

話音剛落，楊縝已扣住的手臂，將拉懷中，就這剎那間的工夫，兩道目連同他的氣息都已變得灼熱，他低聲：“你這是故意的？”

紅凝搖頭：“民所言，句句是真話。”

手猛然收，目中火焰倏地熄滅，楊縝看了半日，冷笑：“如此，你打算去見誰？”

今晚之事兇險至極，紅凝也沒打算告訴他，斟酌了一下才道：“外頭還熱鬧，我出去買點東西，何況夜里氣盛，說不定能探出那妖的藏之。”

楊縝嗤道：“打探消息穿這樣，倒也罕見。”

見他有意諷刺，紅凝淡淡道：“承蒙王爺收留，民激不盡，但王爺好象忘了，民并不是府上的丫鬟奴仆，就算要見誰，王爺還打算殺了他麼。”

說到這里，忽覺手臂疼痛難忍，反倒笑了：“王爺姬妾群，難免喜歡新鮮的，可我也是人，一樣會人老珠黃，王爺那時還會對我有興趣？

我不想爭鋒吃醋，更不想到頭來和們一樣，天在后園等著王爺想起我，我不喜歡等誰。”

楊縝皺眉：“你……”

話還沒說完，忽有一名丫鬟慌慌張張從園跑來，見二人這形不免吃嚇，矮作禮：“王爺。”

認得那是王夫人邊的大丫鬟，楊縝呵斥：“跑什麼。”

丫鬟忙道：“回王爺，夫人昏倒了。”

二人都愣。

丫鬟小心翼翼道：“夫人最近子一直有些不好，今日強撐著親自下廚為王爺做菜，誰知忽然間就頭昏，現在床上躺著，怕驚了王爺，只命我去請大夫。”

紅凝道：“一直不好？”

眼睛卻瞟著楊縝。

楊縝自然明白的意思，最近確實冷落了王氏，其實平日除了十分寵的姬妾，哪個生了病他也從不曾留意的，這些事在王族司空見慣，可落在眼里就不好說了。

紅凝看看那手，挑眉，意思是等他決定。

新人舊人，縱然是名震朝野的睿王，遇上這種事也為難，沒有笨蛋在追求新歡的同時跑去看舊人，但此時若不去，未免顯得太薄，新人必定灰心，尤其是面前這個人。

沉默半日，他終于放開朝園走：“請大夫。”

夜暮將臨，小院子里擺著一張桌子，桌上放著幾碟干果之類的東西。

紅凝若無其事打量四周：“他真的會來？”

胡月并不知道的意圖，揮袖變出三張的椅子：“放心，他這人雖有些自傲，但我們往常一起玩大，答應了就不會失信。”

轉眼又弄來幾盆花：“何況聽說有個人，他怎會不來。”

紅凝低頭：“很好。”

既然知道陸玖是北仙王之子，哪個凡人會笨到與他作對，胡月沒有懷疑，嘆息：“你怎會喜歡他。”

紅凝笑道：“你可以喜歡戚公子，我為何不能喜歡他？”

胡月搖頭，好心提醒：“那不一樣，三哥他……是好人，我這表哥不過生得副好皮相罷了，只因他天生三尾，自極姨父寵，十分縱他，是以養這般頑劣的子，也不好生修行，日里四招惹別人，可從未見他真對哪個姑娘……”

紅凝抬眸看，破天荒眨了下眼，居然帶了幾分頑皮：“多謝你提醒，我知道他的品，怎會當真？

只不過當初他曾用捉弄我，之后不聲不響就走了，這口氣我無論如何咽不下，所以也想捉弄他一場而已。”

丈夫獲救的希在上，胡月怕聽不明白，索把話挑明：“他不僅極其高妙，而且本兇頑，你捉弄捉弄便罷，可千萬別惹惱他，否則連我也救不了你。”

紅凝道：“這個自然，三味真火的厲害我豈會不知，萬萬不敢有失分寸的，何況我還要再請他幫個小忙。”

說完朝門：“戚公子好象醒了。”

聽這麼說，胡月松了口氣：“我進去看看。”

生死簿就是昭示著人類死亡與重生的回法則，人死了又豈能再救回來？

近乎天真的期待注定是一場空，紅凝垂眸，掩去那疚之。

一滴金輕輕滴壺中，桃枝褪去芒，變得黯淡，與尋常樹枝并無兩樣。

默默看了片刻，揚手將它化為灰燼，然后拔出頭上小小發簪，迎風一抖，變作一柄閃閃長劍，接著縱躍起。

衫隨著作舞，越發鮮艷，仿佛一團跳躍的火焰。

長劍劃過數道紫，落到地面又迅速沒，了無痕跡。

前日早上起來就發現異常，渾力充沛，靈氣游走，被封已久的法力竟莫名恢復了，似乎正是為了等待這一刻。

當然不會以為是錦繡主撤去了封印，但若不是他，又會是誰？

難道那個人也希這麼做？

或者說，是想利用。

不論是不是利用，都不重要，白泠為救而被害，魂俱滅，兇手卻沒有被繩之以法，不可能輕易放下，就算那人不利用，也會這麼做。

地面看不出半點異樣，紅凝滿意，重新將長劍簪子，送發間，接著從腰間取出一張紅的輕紗，蒙住半張臉，只出一雙明亮的眼睛。

夜，院門閉，原本簡陋的院子被裝飾得華麗無比，兩粒明珠高懸于半空，散發著和的，不太明也不太暗，正好用作掩飾。

紅凝閉目在房間里打坐，忽然聽得外面響起一陣悉的笑聲，立即起走到窗前，過隙朝外看。

“表哥。”

“表妹不仔細照顧妹夫，怎的有閑請我。”

胡月早已等在外面，見他到來，忙親自迎上去，陸玖也不客氣，自己走過去往椅子上坐下。

獵走進圈套卻不自知，紅凝微笑。

胡月先前都在房間里照料丈夫，并不知道院子里有古怪，陪著他坐了，問候：“上次是我氣急，表哥不要與我計較，表姐可好？”

陸玖輕哼了聲：“還能有什麼不好，前些時候與花朝宮那人定了親，也算遂了的愿，從此我又多個厲害姐夫。”

胡月笑道：“可有人管著你了。”

陸玖嘆道：“說來也該謝一謝我這未來的姐夫，這事不瞞你，上次正是他從昆侖斬神刀下救了我，昆侖天君也太無理，分明就是他兒子修行不夠，自己要上來替人死，與我何干，他還鬧上天庭，害我差點被父王削去一尾，幸虧姐夫在帝君跟前說，用我們北界靈泉賠罪，借帝君之威，他才沒好再追究。”

胡月忙安。

說？

紅凝笑意更深，手指緩緩握。

陸玖兀自與胡月說話：“這一年來父王勒令我在山上修行，陸瑤又看得，但凡我出來走走，就搬出父王的話，甚是無趣，今日我說來見你，原本以為會阻攔，正想求姨母替我說說，誰知竟沒有，奇怪。”

胡月笑罵：“你也太不象話了，連親姐姐也不放心？”

陸玖一嗤，倒也沒反駁，隨手撥了撥碟子里的干果，皺眉：“表妹盡人間樂趣，今日專程請我來，就沒點好東西招待？”

胡月抿：“怎會沒有。”

紅凝見時機已到，立即收了心事，拉起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