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俠記(定三迷系列之一)》聽風樓

晚燈初上,裊裊的炊煙中神農鎮約可見。馬蹄踏著古老的青石板,發出一連竄脆響,一過鎮門,蹄聲便迅速地淹沒在了嘈雜的人群之中。

“聽風樓”本名“臨江仙”,是神農鎮里最大、最有氣派的去。只因樓在江邊,不論你坐在哪個位置上都會聽見嗚嗚的風聲,所以干脆改了個名字。神農鎮與別不同的地方是除了藥鋪多、醫館多、客棧多之外,就是酒樓多,幾乎每隔百余步就有一個,大小各異,滿足各游客。來這里尋醫問藥的人因病勢緩急,多半也會在鎮里逗留個十天半月。病人加上陪同照顧的人,自然是一大筆花銷。是以酒店雖多,卻個個都還有生意可做。加之病來不分節氣,一年之的任何時候都會有病人來,所以生意簡直不分淡季旺季。聽風樓大約要算其中最為紅火的。

手注香茗,茶煙裊裊升起。荷剛進大門就有小二殷地過來招呼。卻因為口先要了一杯花茶。茶盞是黑釉所制,一注沸水,片時功夫,花便在杯中盛開,好似水墨畫一般。一流的名店當然要用一流的皿,這黑釉茶杯仿照的是宋代的式樣,宋人喜歡斗茶,茶貴白,是以黑釉茶最能顯出茶。如今市面上仿制雖多,卻多為大戶人家所藏。荷江湖,吃過無數家酒店,像這麼大量使用如此昴貴茶的酒家還真是不多見。不過,聽風樓的菜價也貴得嚇人。

小二道:“姑娘是初客,本店初客一律九五折。就不知姑娘想要點什麼。”

想著昨天剛有一大筆進項,雖然剛剛丟掉的包袱里有六百兩銀票,還是決定要好好地奢侈一番。畢竟這是這一生中的第一次奢侈。便道:“你們這里有什麼好的、特別的、只管送上來。”

小二道:“有,當然有。本店新近推出了一套道家七星大餐,可按客人多大中小三款。姑娘一個人用飯,小的以為,要個小款的就行了。”

道:“就是它了,快些送來。”

一會兒功夫,小二端來了六碟小菜,看上去甚為致。正當中卻放著一個空碟。荷道:“你說是七星大餐,應該有七碟才是,怎麼只有六碟?中間這個空盤子可是用來吐骨頭的?”

小二微微一笑,早已預備有此一問,道:“非也。空碟子也是一道菜。名‘混元一氣’。”

瞪著眼道:“你們老板想發財想瘋了麼?空碟一盤也算是菜?”

小二道:“姑娘有所不知,本店的客人多為讀過書的宦人家。這一道菜,正是道家所謂‘以無為有’之意。不瞞姑娘說,本店推出這一款有兩個多月了,吃過的人都說有意思。不客人還要特意帶朋友來吃。專點此菜,以顯斯文。還有,這盛菜的碟子可是景德鎮的珠青瓷,白如玉、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一個碟子就值五兩銀子呢。”

一邊吃,一邊搖頭,剛吃完一碟,只聽得樓上傳來一片打斗之聲。只是樓下的酒客眾多,大家自顧自地劃拳猜令,喧嘩之聲竟將打斗之聲蓋了下去。荷不住問小二:“這樓上好像有些不大安寧?”

小二點點頭道:“是水龍幫和飛鷹堂的弟兄們有些過節,在這里鬧了起來。這是常事,姑娘不必驚慌。”剛說罷,只聽得“砰!砰!”兩聲,兩個彪形大漢被人從二樓的欄桿上擲了下來。兩個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砸碎了一張大桌,上面的筷子灑了一地。樓下的座客卻是見怪不怪,大家只回頭看了一眼,便又重新劃起拳來。

在被砸的桌子上吃飯的是兩個黑青年,一個個頭極高,眉大眼,一布短打,看上去甚為干練。另一個雖矮他半頭,卻還是要比常人高得多,蜂腰猿臂,穿著一灰袍。兩個人顯然是外地人,顯然是來錯了地方。別人的桌上全是菜碟,他們卻一人捧著一碗白飯,桌上空空如也。兩人看著有人掉下來,連忙托著飯碗,移到隔壁的一張桌子上坐下,捧著白飯繼續吃。剛吃了一口,樓上又擲下來兩個人,一個眼見著又要砸在他們的桌子上,只見高個青年手在來人的腰上一托一送,那摔下來的人本是四腳朝天的,居然被他像撥算盤似地在半空中翻了個兒,居然雙腳著地大步不迭地跑了出去。另一個人落在個頭略矮的青年旁邊,他卻理也不理,任那人狗啃泥似摔在眼前。只聽那高個子道:“上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同伴道:“既然有人摔了下來,又不是自己跳下來的,自然是發生了事。”

高個道:“我上去看看。”說罷要走。他的同伴卻一把拉住他:“別去。這里人多事雜,沒來由別去惹麻煩。謹記行走江湖安全規則第八條:藝高切忌膽大。”

一聽,撲哧一聲,差點笑出來。

高個顯然不買同伴的賬,道:“我偏要上去看一看,究竟是什麼人在這里撒野。”沒等同伴回口,他的人已經一溜煙的竄了上去。沒過多久,只聽見“砰”的一聲,又掉下來一個人。樓下的黑手一接,正是自己的同伴,臉已經被人打出了,便將他扶了起來,怒道:“你別上去,你偏不信。非讓別人把你的臉打破了才好。”那高個青年顯然不服輸,用手把臉上的一抹,將同伴一推,又沖了上去。

依然喝著花茶,覺得這兩個青年甚有意思。不多會兒,樓上嘩啦啦一陣響,有幾個人從窗外飛了出去,又一陣杯碟破碎之聲。然后一切安靜下來,那高個青年得意洋洋地從樓上走了下來。

他的同伴道:“擺平了?”

高個人道:“擺平了。”

同伴道:“他們究竟為什麼打架?”

高個道:“我不知道。”

同伴苦笑道:“你不知道?你也不問?”

高個道:“人太多,來不及。不過是些江湖恩怨,跟人吵架一樣,永遠不知道誰是誰非。”正說著,卻見有個矮胖的中年人不知什麼時候已一聲不響卻笑容可掬地站在了他的后。中年人肚大腰圓,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他一邊上嶄新的藍緞子,好像對服的質料極為滿意,一邊用一塊右手食指的漢玉斑指,好像正在等黑人說完。

高個子道:“閣下找我有事?”

中年人道:“不敢。在下翁櫻堂,是這個小店的老板。方才公子打破了本店五十二個碟子,又砸了三張桌子。這碟子是本店從景德鎮運來的,桌子是紅木的,加在一起,一共五百零三兩五錢銀子。如果公子府上有現銀的話,就麻煩您送過來;如果不方便兌現,銀票亦可。大通、百匯、隆源、寶四大銀莊的銀票我們通收。”

高個子冷笑道:“剛才那一伙人又打了你多東西,砸了你多桌子?你可要他們賠來?”

翁櫻堂道:“他們已經賠了。不信你看,這是收據。”

他果然遞過去一張紙條和一張銀票。高個子皺起眉頭,道:“我沒有這許多銀子。”

翁櫻堂道:“這就奇了。這桌子又不是你家的,你也不打算賠,你為什麼還要砸?方才那些人之所以要砸,是因為他們預先告訴我他們準備好了賠的銀子,我才讓他們砸的。”

高個子道:“那一伙人,難道他們吃飽了撐的?又砸東西又付錢?”

中年人笑道:“這有什麼奇怪?兩幫相斗總要找個場子。他們共同相中了我這塊地方,覺得杯子碟子砸起來夠檔次,只要給足了銀子,盡管砸。只因這里人來人往,消息走得快。他們要個名頭,好讓江湖知道水龍幫和飛鷹堂的勢力,再加上一點過節也要在這里擺一擺,所以也就干了起來。閣下糊里糊涂地參和了進去,又多砸了些東西。兩幫的人都說他們只賠自己砸的那部分,他們不認識閣下,也就不好隨便幫忙代賠。”

高個子被他那麼一說,也覺得不是理,道:“這個……”神甚為尷尬。

在一旁道:“這位公子的銀子我替他出了。”

三個人都轉過眼去看。高個子道:“多謝。不過在下并不認得姑娘,不敢冒然領。這銀子我自會想法子。”

道:“公子過慮了。錢財乃外之,來去不過一念之間而已。”掏出來一張致的紙,上面畫滿了花押。翁櫻堂一見銀票,臉上笑起一朵花來:“好,好,好!只要有人出錢就行。錢又沒有名字,是誰的錢都不要。”他驗了驗花押,臉微變:“姑娘,請問這銀票是從哪里來的?”

道:“莫非銀票有假?”

翁櫻堂道:“銀票倒是真的。只不過這銀票是從云夢谷里出來的。姑娘莫非是云夢谷里的人?”

道:“雖不是,不過這銀子倒是慕容先生給我的。”

中年人道:“谷里有一大堆人姓慕容,你說的是哪個慕容?”

道:“慕容無風。”

中年人盯著,看了半晌,道:“你見過慕容谷主?”

道:“見過。”

中年人忽然垂首,道:“姑娘雖然大方,在下卻不敢要姑娘的銀子。”

道:“為什麼?”

中年人把拉到一邊,悄悄地道:“今天的事,還姑娘以后不要跟谷主提起。”

道:“為什麼?”

中年人想了想,道:“此間的緣由不便多說。”說罷轉對黑人笑咪咪地道:“公子,今天的事就算了。以后顧本店,見著有人打架,還求公子多問一聲再打為好。”

人眼瞪著他,一副并不領的樣子。倒是他的同伴在一旁說道:“當然,當然。”

中年人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三位方才經在下這麼一攪,飯菜想必都涼了。請稍坐,我馬上人照原樣再送上一桌,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高個子見他離去,說道:“奇怪。他怎麼忽然大方了起來?”

他的同伴道:“想必是對神醫慕容有些忌諱。”

他頓了頓,又道:“方才的事多謝姑娘,敝姓尉遲,尉遲靜雷。這位是我弟弟,尉遲靜霆。”他指了指方才上樓的青年人。

原來是一對兄弟,難怪長得很像。

顯然沒有聽說過這兩個名字,道:“幸會。我姓楚,楚荷。”

尉遲靜雷悚然容:“難道是一劍挑了飛魚塘的楚姑娘?我們已經在‘江湖快報’上聽說了。”

道:“江湖快報?”

尉遲靜雷道:“姑娘難道不知道焚齋先生的《江湖快報》?每年的江湖名人榜都登在上面。”

道:“是麼?”

尉遲靜雷道:“我們是西北人。姑娘可聽說過昆侖派?”

昆侖派在江湖記憶中簡直就跟昆侖山一樣遙遠,似乎只存在于傳說之中。至在近二、三十年,從來沒有一個昆侖派的人到中原上行走。

淡淡一笑:“當然聽說過。”

尉遲靜雷喜道:“昆侖派雖然近十幾年來沒有人到中原走,但如果楚姑娘讀過焚齋老人的《江湖舊聞抄》就一定不會對咱們這一派陌生了。”

尉遲靜霆湊上來道:“我們師祖“昆山二老”當年在西北,論名頭,敢跟他們平起平坐的只有天山冰王一人。只可惜兩位老人家一心向道,常年不出山,所以才弄得中原只知有天山冰王,不知有昆山二老。”

道:“難怪,難怪。久仰,久仰。昆山二老的名頭不但在西北,就是在中原也響亮得很。”

兄弟二人聽一說,頓時面:“師父臨終時吩咐我們一定要大昆侖派的門楣,姑娘乃武林名人,可否替我們引薦一二?”

尉遲敬雷道:“我們的名號‘昆侖雙雄’,又稱‘昆侖雙杰’。這個名字甚好,我們花了三個月的功夫才想出來的。”

道:“出來闖江湖,當然得有個響亮的名頭。只是……”

兄弟兩人馬上道:“只是什麼?難道這個名頭不好聽?”

道:“如果你們雙雄,別人若是不喜歡你們,就會把英雄的‘雄’字變狗熊的‘熊’字。如果你們雙杰,老江湖就會不高興。因為江湖老人喜歡聽謙虛一點的名字。”

兄弟兩人一聽,點頭道:“極是極是,依姑娘看,該是個什麼字才好呢?”

道:“不如就‘昆侖雙劍’。一來,你們都使劍,二來這劍字只是兵名,不論你們是現在有名,還是將來有名,都當得。”

尉遲敬雷一聽,喜上眉梢,道:“好,好,昆侖雙劍,就是它了。我們到這里來就是來觀戰的。飛魚塘一戰我們是錯過了,但飛鳶谷這一戰我們說什麼都不能錯過。”

尉遲敬霆道:“我們倆明日和峨嵋派的沈公子約好了在飛鳶谷比劍。如果能勝了他,我們的排名就會在十二左右。姑娘如果有空不防來觀看。”

手一抖,道:“沈公子?沈彬?”

兄弟兩點點頭,道:“正是。抱欠,不能多聊了,我們兄弟今晚還要加練劍。告辭。”荷正在猶豫是否要把沈彬已死之事說出來,抬頭一看,兄弟倆已經走出了大門。

目送著他們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莫名的惆悵。這兩個看上去再純樸不過的青年,帶著滿腦子的熱忱和夢想,興致地走上了江湖之路。像所有初江湖的新手一樣,他們追蹤名人,四挑戰,爭取著每一個出名的機會。

他們可能要過好久才會知道江湖運作的程序,卻很快就會明白江湖的兇險。

在最常見的一條路上走的,多半是年而又勢單力孤者,他們通常會先拜師學藝,投靠到一家有名的門派。而這門派必然會和另外幾家門派有著世仇或宿怨。每年,兩家的子弟都要互相挑釁,然后是一場大戰,由每派中的優秀子弟參加,從徒弟一直打到師父,爭出勝負。負的一方必然咬牙切齒,掌,苦苦練習,以期來年相報。

已然是懷絕枝的,走的當然是另外一條路。這條路更短,更直接,也更危險。那就是向名人挑戰,打敗他,好讓自己出名。當然如若不幸輸了,后果往往就是丟掉命,終殘廢,或者被逐出武林。

走第二條路的人當然也有專門的途徑。對于劍客而言,就是一句話:要經常觀。他要對本行近幾年最杰出的人以及他們的活了如指掌。在沒有必勝的把握之前,追蹤他們,不放過任何一個觀察機會。

這種名的著江湖上的各種賽事和賭局。

華山之靈仙臺,云夢之飛鳶谷,和江南謝家的試劍山莊是最富盛名的三個比試場所。這些地方忙的時候一年中的每一個月都會有好幾場賽事。而其中又以飛鳶谷的活最為頻繁。原因很簡單:比試必有死傷,大家都愿意選在離神醫慕容近一點的地方。

沈彬自然是第一條路上出名的高手。峨眉派人多勢眾,青年弟子中杰出的不在數,最出名的當然是賀回,其次便是沈彬、沈桐和劉鯤。此外還有三個名頭雖不大,功夫卻極高的中年道人,是掌門人方一鶴的師兄弟。道名分別是松風、松雷和松云,人稱“峨眉三松”。三人在武林中罕行跡,卻在峨眉山上有著極高的威,據稱連方一鶴見了,說話都得十分客氣。沈彬就是松雷的弟子。

又想起沈彬死時的樣子。他那吃驚的眼神分明是在詫異著自己的結局。他顯然沒有料到自己居然會這麼偶然地、糊里糊涂地死去。未來就這樣迅速地從他上的某一傷口消失了。

在荷看來,每個人的一生好像都是在奔著某一目的而行,而這目的又是千差萬別。慕容無風注定就是神醫,沈彬注定要死于劍下,而尉遲兄弟注定也要為昆侖雙劍。每個人都為著自己以為的“注定”奔忙著。慕容無風忙著行醫,沈彬忙著比劍,尉遲兄弟忙著閱讀最新的《江湖快報》。他們好像都很明白自己在忙些什麼,為什麼而忙。

自已呢?忙些什麼?為什麼而忙?——不知道。

好在荷還想得起自己來這里的目的:銀子。

不恨銀子。常常為了銀子而接荒唐的任務。現在終于有了平生最多的銀子,卻覺得人生是如此的空虛,如此的不由已。出名也罷,不出名也罷,都有可能被人擺布。

江湖年因傳奇故事所燃起的熱,第一個被焚燒的,總是他們自己。

想到這里,口一陣憋悶,連忙離開桌子,跑到樓外的欄桿上呼吸一下夜晚清涼的空氣。

樓外面對著的就是鎮子里最大的一條街。兩旁的攤販還沒有散盡。這一片完全陌生的小鎮,夜景是如此熱鬧。

漸漸傳來馬蹄聲。依稀看得見是一輛棗紅的馬車,由四匹驃悍的馬拉著,不不慢地駛了過來。馬車的后面還跟著兩個灰騎客。

想起自己第一天乘馬車的形。自己雖一向騎馬,卻是第一次坐如此豪華的馬車。里面輔著虎皮,寬敞得好像是一間屋子。而這輛馬車比自己坐的那輛,還要大出許多。

馬車到了門口,便慢慢停了下來。兩個灰騎士一躍而下,在車門外恭恭敬敬地道:“谷主,我們已經到了。”

原來是慕容無風。早該猜到才是。

只聽見車一個聲音倦倦地道:“這里吵鬧得很,不知樓上有沒有清靜一點的座位?”果然是他。

“二樓里有一間翁老板的私室,在最北角,可以暫借一用。”

話音未落,翁櫻堂已經從門大踏步地迎了上來,對著馬車一揖,肅然道:“谷主駕臨,櫻堂有失遠迎。”

里面的聲音淡淡地道:“翁老板客氣了。我想借二樓的雅室一用,不知可有空否?”

翁櫻堂道:“倒是有兩間有空。不過屬下在北樓有一間更干凈的私室,平日只作休息之用,甚為雅潔。不如請谷主先移駕北樓再作安排?”

“不必了,雅室有空就好。”暮容無風咳嗽了兩聲,又說,“還要麻煩翁老板一件事。”

“請吩咐。”

“我約了一位姓楚的姑娘有事相商。如若楚姑娘到了,請把帶到我那里。”

“可是楚荷俠?”

還是第一次聽見別人稱俠”,心里快活得差一點笑出聲來。

“正是。不過……什麼時候俠’了?”

“谷主有所不知,這年頭,江湖上只要有人拿著劍,人又不壞,就可以稱為俠。而這之中,人帶劍的之又,非得稱為俠不可。”

說話間,已有隨從將慕容無風從車扶出。眾人尾隨著他正要左轉而去,卻聽得背后一陣雜踏的腳步。一個人咤道:“前面的人,統統站住!”

酒樓門前往來客人一向很多,聽了這句怒咤,不知指誰,不由得站住了十好幾個。慕容無風一干人卻繼續往前走。

只見黃影一閃,一個小的子凌空一翻,已落到慕容無風的面前。

大家定睛一看,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細眉大眼,上穿著件淡黃衫子,黑油油的長發用一帕系住。耳上兩粒紫晶石的耳環,另一端垂著十幾粒米粒般大小的五彩寶石,隨著撞有聲。手里拿著劍,用劍指著慕容無風的鼻尖,道:“剛才是你提了楚荷的名字?”

侍從出食指,在劍尖上一搭,從容地將它從慕容無風的臉上移開,沉聲道:“姑娘有話請好生說。”隨手在劍尖上一彈,只聽得“當”地一聲,劍尖之竟斷兩截。

一涼氣,好厲害的指力!

孩子看著自己的劍,又急又怒:“你敢弄壞我的劍?”

侍從目一凜:“在公子面前無禮,豈止是斷一柄劍而已。”

他看上去年歲在三十左右,材魁梧,蜂腰猿臂。臉窄而長,高顴骨、鷹鉤鼻,說話的時候,眼睛瞇一道。而他的同伴雖和他個頭年歲相仿,看上去卻斯文秀氣得多。

一陣電閃過,天空中忽然下起了小雨。兩個侍從卻如臨大敵一般地將慕容無風連人帶椅抬起,放到了廊檐之下。

孩子不依不饒地道:“你們若把楚荷出來,咱們萬事皆休。要不然本姑娘……”竟將手中的斷劍又指向慕容無風的鼻尖。眼里不知為什麼,居然滿是淚水和仇恨。明知不敵,卻擺出了拼命的架式。

“且慢手!”一個錦青年一閃即到,一揮手,輕輕移開了的手臂。

來人是一個長玉立的年輕人,一拱手,道:“在下峨嵋沈桐。方才偶聽得幾位言及本派正在四尋找的一個人,不免激。敝師妹年莽撞,多有得罪。”說罷又是長長一揖。他的后,又跟上來了四個人,服飾各異,劍柄上卻都刻著一個八卦,顯然是峨嵋派專有的配劍。

翁櫻堂哈哈一笑,也拱了拱手,道:“是什麼風把峨嵋七劍吹到我們聽風樓來了?”他做了多年老板,閱人無數,江湖上他不認得的人還真不多:“這位一定是方掌門的千金方離朱姑娘了。一恍眼都這麼大了!你爹爹好麼?”他眼睛一轉,道:“周孫十、葉伯勝、徐匡之、何瑞,咦,怎麼只來了六劍,還有一劍呢?哈哈,明白了,沈彬那個醉鬼,一定先跑到樓里喝酒去了。”

他不提沈彬倒罷,一提沈彬,六人臉上均是悲憤之

沈桐道:“我們找楚荷,正是為了沈彬之事。”

翁櫻堂見眾人神凝重,不愣了愣:“沈公子出事了?”

“他被人殘忍殺害,我們剛找回他的尸。諸位若肯將楚荷的行蹤住相告,在下激不盡。”

“我在這里。”荷緩緩地從影里走了出來。

看了一眼慕容無風,發覺他也正看著

六個人握劍的手臂同時繃,殺氣陡生。峨嵋七劍近幾年來風頭正勁,特別是一年前他們大破了武當七星劍法之后。江湖傳說,沒有一個人能在七劍合攻之下全而退。

“既然楚姑娘已現,與此事無關的人,就請自行避開十丈。峨嵋派不想傷及無辜。”沈桐道。

忽然間六個人分兩排,已開始擺陣。

冷笑:“怎麼,諸位連貴師兄究竟是怎麼死的也懶得一問,就輕易襲擊一個無辜之人,太草率了吧?”

方離朱喝道:“這還用問,你如若不使出謀詭計,我師兄自怎會輕易而亡?”揮著劍,又要沖上去。沈桐卻將一攔,對荷道:“好,你說。”他看上去,倒是個冷靜的人。

“沈彬是來找過我,不過我們本就沒有手。”

“不是你,那麼會是誰?”沈桐冷冷地問道,顯然對荷的話一字也不信,“他走的時候明明告訴過我,他要來找你。現場上又有你的馬和包袱。”

看著自己的劍:“我講的是真話。若想瞞,就不必自己走出來。”

“你是說,你知道誰是真正的兇手?”

看著對面的飛檐,一字一字地道:“知道,因為他們已經來了。”

話音未落,忽聽得一陣丁當之聲,兩個披著長發的灰影,鬼魅一般地從遠飄了過來。

方離朱喝道:“來者何人?”

“閃開!”荷一推,只聽得“砰”的一聲,灰影手中一個筒狀輕煙一冒,方離朱應聲倒下。

一倒,六劍只剩下了五劍,卻已將來人團團圍住。

灰影原是一男一的明眸皓齒,長襲地,落地的時候,輕得好像是一片剛從樹上吹落的木葉。而邊的男子形微慢,濃眉朗目,極為英俊。他的右脅之下拄著一個漆黑的拐杖,襟飄飄,右腰之下一片虛空,一條右已齊而斷。他看著子發出一筒毒針,皺了皺眉,道:“老十,下次能不能換一種配方,這筒針的氣味實在難聞。”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條繡花手絹,厭惡地將鼻子掩住。

的腦海里立即閃出一個名字:唐十。唐家的老十,那個慣使毒針的人。

子咯咯一笑,眼角之態頓生:“三哥,氣味難聞卻著實管用,我特意為你配了一瓶解藥。”遞過去一個小瓶:“打開,涂一點在鼻子下面就聞不到了。”兩個人明明被五柄劍團團圍住,卻是視若無睹,談笑自若。

沈桐沉喝一聲,道:“唐十唐三,兩位是愿意俯首就擒,出解藥呢,還是愿意死于劍之下?”

唐十笑道:“三哥,他們問我們呢。你看咱們是俯首就擒好,還是被劍砍死好?”

唐三淡淡地道:“一樣都不好。”眼睛卻一地盯著慕容無風。

翁櫻堂道:“小心,的手上是五毒教的‘百脈神芒’。”

唐十臉微變。那暗從外形上看和傳說中的“暴雨梨花針”一模一樣,而在江湖上常用的,卻是“五毒神針”。這“百脈神芒”是云南五仙教的傳暗,一般用袖弩發拿來之后略加改進,裝進針筒里,一次可發出一百多針。第一次使用就被人一眼就看出了底細,笑了笑,笑得有些尷尬,對唐三道:“翁老板果然見多識廣。”

一面笑嘻嘻地說著,一面一撒手,五支毒鏢飛了過去。卻見人影晃,翁櫻堂的雙手在空中疾抓,已用掌將飛鏢好像摘豆子一般地摘了下來。唐十看著他的手,道:“翁老板的膽子越來越大了,連本姑娘的毒鏢都敢。”那手,原本該立即起泡迅速腐爛才對。現在看上去,莫說有泡,連皮疙瘩都沒有。

翁櫻堂道:“哪里哪里。我不過是涂了一點‘江湖萬應保全丹’而已。這是云夢谷特產喲,五十文一粒,專門對付江湖上流行的各種毒藥。唐姑娘若是興趣,可以買幾斤回去,很管用的!”

唐十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五年來,云夢谷一直都在和唐門作對。慕容無風是江湖上公認的解毒高手,而且似乎獨喜破解唐門毒藥。不僅中了毒的唐家仇人會跑到云夢谷來求治,唐門每有新藥行世,過不了幾天,云夢谷外的各大藥鋪就開始出售解藥。這“保全丹”就是急救解毒丸中最通用也是最便宜的一種,幾乎可以針對唐門所有的傳統毒藥。江湖上人手一瓶,出門必備。

據說,這只是兩家之間眾多的矛盾之一。唐家所有收中有七來自藥材經營,近百年來都是中原一帶最大的藥商。最近十年到對手,加之族人眾多,魚龍混雜,家大業大開銷大,財勢已大不如前。不過說來說去還是這一行的老大。慕容無風的外祖父在世時,雖是本地最大的藥商,且生意蒸蒸日上,也只專做江浙與西北一帶的買賣,不曾與唐家有過直接沖突。

可是,自從慕容無風執掌云夢谷,唐門的事業和聲譽便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云夢谷的藥暢銷各地,在生意上逐漸與唐門平分秋,近兩年已大有超過之勢。不過,兩家正式惡卻是因為慕容無風收容了當年獨闖唐家堡的謝停云。此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劫”走了行將出嫁的唐家二兒。兩人雙雙逃到云夢谷。唐門大怒,數次遣人涉,威脅利,無所不用其極,慕容無風非但毫不買賬,竟還讓謝停云做了云夢谷的副總管。唐門深知云夢谷的瞬間崛起,不過是仰仗著慕容無風在醫界如日中天的聲,此人一倒,萬事皆休。以唐門在江湖上的勢力和能耐,想要慕容無風的一條小命,可以輕而易舉而不。不料這念頭得太晚,在謝停云的安排下,云夢谷也變得防守嚴,難以進出。

唐三知道慕容無風極出谷,想不到他竟會輕車簡從地出現在這里,心中暗喜,又怕是個圈套,四周只怕早已暗伏了不人手。

唐十眼珠一轉,笑著道:“三哥,這五個峨嵋的歸你,那個楚姑娘歸我,好不好?”

“不,”唐三的眼緩緩飄向荷:“楚姑娘歸我,剩下的都歸你。”他拐杖點地,人已如疾鳥般飛起,形在空中一轉,鐵杖生風,直的“天臺”、“靈泉”二。荷一讓,閃過他霹靂般的攻勢,卻聽得“當”的一聲,唐三的拐杖已被灰侍從的一條鐵架住,侍從道:“這人給我,你去救方姑娘。”

抱起方離朱,看見另一個侍從也加了戰陣,正幫著五劍合斗唐十。慕容無風的邊只剩下了翁櫻堂。

方離朱臉青紫,已沒了呼吸。

怎麼樣?”慕容無風問道。荷看了他一眼,發現他語調平靜,仿佛局外人一般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嘆息:“死了。”

孩子的子原本是的,在的手上卻漸漸僵起來。

慕容無風的手腕,在上飛快地點了十幾道,道:“還有救。你跟我來。”

    人正在閲讀<迷俠記(定柔三迷系列之一)>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