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一行人來到第三輛馬車前。

卻見一青年隨從將第四輛馬車的門打開，拿出一卷猩紅的地毯。接著另外兩個青年從里面抬下來一輛空空的椅。

荷的臉頓時蒼白。

那第三輛馬車離酒樓的大門不過數丈之遙。中間卻是一塊滿是泥土的青石板地面。青年將地毯毫不遲疑地鋪在泥土之上。

車門開啟，隨從從車扶出一位白人，小心翼翼地將他扶到椅上坐定。所有的人都看得出那白人的雙枯瘦、毫不著力、無法行走。

而他看上去只有二十來歲，面容清俊，雙眸炯若寒星，一素白長袍看上去式樣樸素，卻是名手裁就，不但質料珍貴，每一個細節都做得極為考究。只是他的皮好像從沒有被太曬過一般地蒼白，配著那一襲白，整個人顯得白得有些晃眼。扶在椅上的一雙手，修長纖細，優而消瘦。

他的看上去明明很虛弱，偏偏把腰得如劍一般筆直，神中有罕見的沉著和尊嚴。

直把秦氏一家人看呆了過去。

秦雨梅在荷后咬著的耳朵，悄悄地道：“還是南方的男人長得有味道。我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

荷暗暗嘆了一口氣。

鐵亦桓哈哈一笑，道：“我來介紹，這位是云夢谷的谷主慕容先生，一說名字大家想必是耳聞已久。”

秦展鵬一揖到地：“昨夜我家的燈花連了好幾次，我道有什麼喜兆，果然今天得見神醫慕容先生，久仰久仰！”

慕容無風淡淡回了一揖：“我與鐵老先生偶然相會，實屬倉促而至，多有叨擾。”

“這兩位是犬子和小。”

慕容無風點點頭，算是打招呼。江湖上關于他的傳聞很多，都道他平日惜言如金。他不懇寒暄，秦氏兄妹也不以為忤。

“這一位是楚鏢頭。”

秦展鵬抬頭一看，發現荷神恍惚地立在道上，看著慕容無風一言不發，顯得有些失態。

慕容無風不聲地道：“楚鏢頭，你好。”

荷卻并不答話，只是漠然低施了一禮。

秦展鵬只好替解釋：“楚鏢頭今天剛從遠道押鏢回來。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便趕過來了，想是疲憊已極。”說罷，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幾位遠途勞頓，在下已在樓上的靜雪軒略備小酌為諸位接風，請。”

當下由秦展鵬引路，眾人魚貫而。兩位青年將慕容無風連人帶椅抬上二樓，將他送到桌旁。將他面前的桌筷收拾到一邊，獨為他擺上了一碟，一碗，一勺，一對象箸。

這幾樣碗碟雖也講究，卻是半新不舊。遠遠不如新款窯里出來的細瓷鮮。

眾人早已耳聞慕容無風有極端古怪的潔癖，這不用外人的餐也是其一，倒也不以為怪。

人已坐定，秦展鵬剛要致酒辭，卻發現楚荷并不在場，不微微一愣，問道：“楚鏢頭呢？”

秦雨梅小聲道：“說有些不大舒服……”

秦展鵬道：“剛回來，想必累了。再累也得吃飯不是？你去把回來，說我說的，也不用陪客人說話，只管吃了飯，嘗了薛大師的手藝再回去。”

秦雨梅應聲下樓，不一會帶著荷走上來。

座位早已坐滿。突然近了慕容無風，加之為了他的椅進退方便，便在他的旁邊留了一個空位。

荷一進來就發現自己毫無選擇，只能坐在慕容無風的旁。

不愿意拂了秦展鵬的好意，加之也明白這次會面對秦家十分重要，從容不迫地坐了下來，隨手將碗筷移到自己面前。

此時秦展鵬的致酒辭已說完，菜也上了滿滿一桌。正中間卻放著一個大大的空碟。

秋隆飛指著那個空碟道：“恕老秋孤陋寡聞，秦先生，這道菜是個什麼講究？”

秦展鵬了腦袋道：“想必是送菜的人拿錯了盤子。”過一會兒，又覺得不是，“不會啊！”

荷淡淡一笑，道：“這道菜‘混元一氣’，正是道家所謂以有為無，以無為有之意。據說是書香世家傳下來的名菜。”

鐵亦桓喜道：“楚鏢頭果然有見識，這道菜明明什麼也沒有，偏偏弄出一個高明的講究來，還賣得出銀子，這正是學問人的本事。我兒子干的就是這一行，整天空手套白狼。真他媽的有趣。”

這一番道理給他講出來，全變了樣，卻也在點子上。武林中人講究靠真本事吃飯，刀劍前頭撒不得謊。自然見不慣讀書人天風弄月，無事生非。

荷面前擺著一碗甜羹，也不出名字，只見碧的湯碗之懸浮著一顆顆明的、珍珠般大小的珠狀。樣子玲瓏可，食之更覺味道奇妙。荷一路回來正口如焚，不由得用勺子盛了一碗，一飲而盡。仍覺不夠，又盛了半碗。一抬頭，看見秦雨梅拼命地朝使眼。

以為是自己不該喝太多。見湯碗里明明還剩著一大碗，便沖著雨梅搖了搖頭。

雨梅又將朝的右邊努了努。

荷的右邊坐著慕容無風。一坐上來，頭就始終要麼朝左，要麼朝下，本不往慕容無風的這邊看。

無奈，只好把頭偏了偏。

原來自己隨手一拿，拿的竟是慕容無風面前的碗、勺和筷子。只給他剩下了一張碟子。沒有勺和筷，他無法吃東西，只好干坐在那兒。

慕容無風后的隨從已退了出去。大家都看在眼里，卻不好明說。一來，慕容無風絕不外面的餐。二來，他的餐已被荷用過，他自然不會再。倘若說破，荷會很尷尬。大家都知道秦展鵬重荷。是以鐵亦桓雖然圓通，一時間也沒想出兩全的法子。

荷看了看慕容無風，將手上的半碗湯悄悄地推到他的面前：“這是你碗和勺。”說罷，又將他的筷子也還過去：“這是你的筷子。”

的聲音很低，一般人原本是聽不出來的。

但在場的偏偏全是功高手。

那筷子明明已用過，上面還沾了幾粒芝麻。

六雙眼齊齊地看著荷，面面相覷。

大家實在不知道慕容無風該把這個糊涂鏢頭怎麼辦。

慕容無風卻用那勺子喝了一口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味道很好，多謝。”說罷便用那沾著芝麻的筷子為自己夾了兩片冬筍。

秦展鵬終于吐出了一口氣，不對慕容無風的氣度大為佩服。

“說到這湯，有個典故。”秦展鵬笑道：“我若說出這一顆顆珍珠一樣的東西是什麼，保證諸位再喝的時候一定要想一想。話說天山之上有一種巨蛙，人稱雪蛙。藥極佳，卻極難捕捉。一只便在市場上昂至百金。這一顆顆圓溜溜的東西，便是這雪蛙上的卵。兩只雪蛙才能做出這樣的一碗湯來。”

他的話一說完，慕容無風的眉頭便皺了皺，覺得有些作嘔。荷偏偏扭過頭來幸災樂禍地看著他。

“你是不是想吐？”忍不住低聲說。

慕容無風搖頭：“喝下一大碗的人都不想吐，我不過是喝了一勺而已。”

他看了一眼，又加了一句：“我只希他們把這些東西全煮了。書上說——那是一種很能繁的蛙類。”

這回到荷的肚子開始不舒服了。

酒宴上的氣氛非但十分融洽，簡直稱得上是其樂融融。

秦氏兄妹尚未年就已開始替父親打理鏢局生意，見的世面多，且酒量俱佳，在酒桌上觥籌錯，應對自如。

幾位總鏢頭談笑間已達了協議，由鐵亦桓出面招集各大鏢局的老板，面議長青鏢局正式進五局聯盟之事。由于鐵亦桓和秋隆飛本人都贊，加之這兩人在聯盟中的影響，這件事已可以說是十拿九穩。開會面議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慕容無風也表示會將云夢谷藥材押運給五局聯盟，但事宜則由他的總管郭漆園另行商討。

鐵亦桓一聽，連忙道：“慕容谷主，能不能今天就將兩家的合同簽定？”

他知道郭漆園是紹興人，在生意場上是出了名的厲害角。和他商量，算來算去像是占了便宜，回到家一打算盤，又發現云夢谷這邊半點虧沒吃。慕容無風畢竟年輕，只怕要好對付得多。

秋隆飛聽了，拍了拍他的肩，嘿嘿一笑：“老鐵，你這就不明白了。咱們和郭總管談，還有點掙錢的希。若是和慕容谷主談，只怕我們兩個再加上郭總管都還不是他的對手。你難道忘了，以前老谷主還在的時候我們幾個鏢局就沒占過便宜。”

慕容無風緩緩道：“兩位盡管放心。現在谷里醫務太忙，財務方面我管得很。郭總管一向口，諸位想必也能諒解，云夢谷里畢竟有幾百口人，天天都要吃飯。”

一桌子人聽了這話，都不免嚇了一跳。想不到這個看去斯文得連一只蒼蠅都打不死的年輕人，上的擔子居然有這麼重。心中都不由衷地升起了一敬佩之意。

這些熱火朝天的談論，荷半點都沒聽進去。

過了這麼久，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他了，已漸漸地開始想人生中別的事了，可記憶瞬間便回到眼前，每個細節都那麼確。

一直低頭吃飯，假裝不理睬他。可是兩人坐得很近，每次舉箸，他的袖子總會拂過自己的右臂，引起一陣戰栗。那是一種奇妙的覺，如被湖中水草輕輕拂過。

在飯菜和酒的濃香中，能準確地嗅出他上那淡之若無，揮之不去的香。

整個宴會都神經張，知道自己只要多看這個人兩眼，就會著了魔似地跟著他走。所以只好拼命地吃菜，將自己的肚子塞滿。所幸桌上的人談興正高，并沒有注意到的失態。

宴會散時，鐵亦桓和秋隆飛都表示承秦老板的盛，他們會在太原多待兩日，看看風，嘗嘗名釀。慕容無風的到來原本不在計劃之中，自然不便久留。雖然秦老板多方挽留，他還是辭以醫務繁忙，決定立即回谷。

于是一行人分兩道，互相道別，荷眼睜睜地看著慕容無風的馬車絕塵而去。

回到自己的房間，荷忽然覺得好像被掏空了一般地虛弱，不倒在床尚，迷迷糊糊地睡了。秦雨梅敲門進來時，剛從夢中醒來。

“你沒事罷？”雨梅將一碗蓮子羹放到床邊，了的額頭，關心地道。

“沒事，只是有些累。”坐了起來。

“這羹是我娘專門熬給你的。總說你一人走南闖北，也沒個家，孤零零地沒有人疼。”

荷眼一紅，聲道：“你娘待我便像親娘一般。趕明兒我認做干娘好了。”說罷，自傷世，眼淚便在眼中打轉。

雨梅道：“今天坐在你邊的那個慕容無風，夠有趣的。”

道：“怎麼有趣？”

雨梅道：“你從來不去看他，他卻老是盯著你。要是我是你，我就和他搭話。你看人家那舉止氣度，怎麼看都讓人喜歡。”

荷忍不住笑了：“你看上他了？”

雨梅道：“那倒沒有。這人的雖是廢的，其實子高傲得要命。你覺得今天為我們做菜的薛大師如何？”

“薛大師？”荷一愣，“誰是薛大師？”

雨梅跺跺腳，急道：“人家在桌上給你使了好幾個眼你都像呆子一樣。那中途進來問菜的味道如何的那個瘦高個子。”

荷本沒有注意，也完全沒有印象：“沒有啊……我們吃飯的時候，幾時進來過一個瘦高個子？”

雨梅嘆了一口氣，道：“算了，不和你說了。總之，我瞧上他了。你想，倘若我嫁給他，豈不是這輩子再也不用去福喜樓啦？”

荷故意板著臉：“喂，倒底是你要嫁人，還是你的胃要嫁人？”

“前幾天他還送了我一簪子呢。瞧，就是這一只，好不好看？”把一只鮮紅的簪子從頭上拔下來，在手中反復著。

荷道：“你爹爹會答應麼？”

雨梅道：“我爹爹老想我嫁給武林世家什麼的。現在鏢局越來越大，萬一出了什麼事，有個厲害的親家當然可以照應。不過，薛公子可是一點武功也不會。我才不管那麼多呢！他們若不答應我就私奔。”

荷道：“你的膽子倒是大的。不怕你哥拿著龍門大槍追過來呀。”

雨梅道：“我正要問你呢。你有沒有認識的人，以后我真的要私奔了可以暫時去投靠投靠？”

荷點點頭：“有一個人我雖總是和他吵架，萬一我求他幫忙，他一定會幫的。”

雨梅嘻嘻一笑：“那我可就全指你啦。”正說著，門突然一陣砰砰響，荷從床尚跳起來，打開門，卻見秦府的一個老家人惶急地道：“楚鏢頭，小姐可在這里？”

雨梅連忙走過去：“我在這兒，出了什麼事？”

“出大事兒啦！爺的上被人了三支毒箭，現在命垂危，夫人……急昏過去！”

“什麼！！！”

三人飛快地趕

到大門口，方知秦雨桑因有結帳等事宜，獨自從福喜樓回來，正遇上三騎黑客，大約是來鏢局襲報復的太行山匪。一陣暗箭過去，倉促之間他揮槍擋掉了大半，卻仍有三只貫而過。

等送到鏢局秦展鵬的臥室時，已流了一地，人也奄奄一息。

從太原府用快轎請過來的大夫一看就搖頭。說箭已傷了臟，還是趕準備后事。秦展鵬在一旁急得心如焚。

荷立即道：“先點住他全的止道。我去把慕容無風找回來。”

秦展鵬抬眼看著，絕地搖頭：“他已去了一個多時辰，哪里還追得上？”

荷道：“不會走得很遠。他的子弱，馬車會行得很慢。”

馬是長青鏢局里最快的馬。可是荷還是嫌它不夠快。

在道上狂騎了半個多時辰，果見慕容無風的兩輛馬車和一大群隨從不急不慢地走在前面。

打著馬趕了上去，正好遇見騎在最后的謝停云和郭漆園。

“楚姑娘！”謝停云驚喜地道。

“我有一個朋友了重傷……”荷滿頭大汗地說，“能不能……”

謝停云道：“在哪里？”

“長青鏢局。”

謝停云將馬一拉，道：“你去和谷主說。我去前面的人調轉馬頭。”

荷道：“能不能馬車快些走？我的朋友命在旦昔！”

郭漆園遲疑了一下，道：“楚姑娘，谷主的子原本就不得顛簸。這一趟出門，一路上都在生病。”

荷黯然道：“他的子既不好，為什麼又要出這麼一大趟遠門？從云夢到太原，說來回也要二十幾天。”

謝停云苦笑：“姑娘當真不明白谷主的心事？”

荷呆呆地看著他。

難道……慕容無風這次來，只為專程來看一眼？

咬了咬，頭一低，打馬到慕容無風的車前。

馬車已緩緩地停了下來，開始調頭。

敲了敲車門。

“請進。”里面一個聲音淡淡地道。

推門而時，他正斜倚在一張長榻上，上搭著一塊薄毯。見是，微微一怔，坐起了來。

他去了外套，只穿著一件素白的長衫，這才發現他消瘦得很厲害，手指上的骨結一粒粒地凸了出來。不等他開口，結結地道：

“我已要他們調轉了馬頭……因為……因為我想求你幫我救一個人！”

他點點頭：“為什麼不要他們把馬車趕得更快一些？”

“你……不要吧？”不知怎麼，覺得自己嗓音發。

——他竟連要救的是什麼人也沒問。

“不礙事。”他平靜地答道。

急忙出去吩咐了一聲，馬車便飛一般地向前馳去。

“坐。”他指了指邊的一個淡綠的坐墊。

馬車里錦裀繡褥比目皆是，而他自己卻是車里最暗淡的一團。

見盤靜坐，一言不發，他只好給倒了一杯水：“喝茶。”

接過，一飲而盡。

漫長的沉默。誰也不說話。

飛奔的馬車不斷顛簸，他無法坐穩，只好地靠在車壁上，臉漸漸地開始發青。

終于，他俯下去，四張。

眼疾手快地將漱盂移到榻下，剛揭開蓋子，他便狂吐了起來。這一吐，便止不住，一直吐到胃盡空，無可吐，仍在不斷作嘔。

一直扶著他的肩，末了，倒了一杯清水給他漱口。

“好些了麼？”輕輕地道。

他點點頭。

到一陣心痛，怕他支持不住，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卻將手了回去，漠然地道：“我沒事。”

呆呆地著他，心中仿佛近了一針。

“干嘛這麼客氣，我們原本也算是認識的。”鎮定地道，“無論如何，你現在得躺一會兒。”說罷，幾乎是強行地將他按回榻上，在背后墊了幾個靠枕，讓他盡量舒服地半躺著。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半晌，荷忽然道：“那件事，你可有改變主意？”

“沒有。”他果斷地說，“你呢？”

“也沒有。”

“荷，跟我回去。”

“改變主意就回去。”

“不。”

“那我也不。”

“可以商量嗎？”

“不可以。”

“為什麼你這麼固執！”

“你也一樣！”

兩人越說越急，正要吵起來，馬車突然停了。車門外一片漆黑。

黑暗中有人咳嗽了一聲。

荷與慕容無風一起下車，見秦展鵬和雨梅從門口焦急地趕過來。

“謝天謝地，兩位終于到了。只是……他好像已經不行了。”秦展鵬的臉在燭下好像老了十年，而雨梅亦是雙眼紅腫，想是痛哭多時。

“人在哪里？”慕容無風問道。

“請跟我來。”秦展鵬引路，一行人直臥室。

秦雨桑側躺在床尚。上的三支箭一支在腹中，一支在右肋，一支從左穿過。

慕容無風按了按他的脈，低頭沉思。早有人送來他的醫篋，里面放著他常用的醫。

秦展鵬聲問道：“他……我兒子還有沒有救？”

“還有希。我需要三盆熱水，其它的人都退下，楚姑娘留在這里做我的助手。”

說罷，他寫了一張藥單：“這付藥麻煩你盡快到藥房煎好送來。”然后他又寫了兩張藥方：“這兩張方子，從明天開始，一日三劑，連服二十天。然后一日一劑，連服三個月。”

一聽說還有連服三個月的藥方，秦家人心里都大安。

熱水很快送了過來。不一會兒，熬好的藥膏也送了過來。荷輕輕掩上門。

室頓時彌漫著一濃烈的藥氣。

兩人分別洗了手。按照慕容無風的吩咐，荷剪掉了秦雨桑的上，接著又剪斷了三支箭的箭簇。

“先拔哪一支？”荷站在他旁問道。

“你怕不怕見？”

“會流很多？”

“會像箭一樣標出來，到帳子上。”

的胃擰了一下。

“不過，如果用手及時地堵住出的部位，合傷口，涂上金創藥，就不會流失很多。”

自覺地退后了一步：“慕容無風，這是你的活兒！”

“嗯，”他道，“謝謝提醒。”頓了頓，又道，“你要是不想見就在外面呆著。現在我一個人干就行了。”

咬了咬：“我不走。我可以坐在你的背后。”

說罷，真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他的椅后，隔著椅背和他說話。

“幸虧沒你給我打下手，”他嘆了一口氣，“正經事不干，盡在一旁搗。”一邊說著，一邊“哧”地拔出了一只箭。止，合，包扎。

“你現在在干什麼？”

“干你最怕看的部分，針。”

“這有什麼好怕的？針其實和繡花沒什麼區別。”

“是沒甚區別，人的對我來說，不過就是一塊布……”

“別說了，人家渾上下直起皮疙瘩！”

“我現在開始拔第二支箭了。”說罷，他拔出箭，眼疾手快地按住出之，如法炮制，很快就料理好了第二個傷口。

拔第三支箭的時候，終于有一串標到了帳子上，把嚇了一跳。

慕容無風重新凈了手，將秦雨桑的上抬起，開始用三丈白綾替他包扎傷口。

荷則在一旁用水清洗他上的污。

秦雨桑畢竟是個大塊頭的漢子，待到慕容無風包扎完畢，已累得滿頭大汗。

“累壞了罷？”荷將巾在熱水中浸了浸，替他拭去額上的汗水。

慕容無風按了按秦雨桑的脈，道：“他的已全部止住。不過還需要三個月的休養，總的來說，已無大礙。”

荷喜道：“真的麼？可是他為什麼還不醒過來？”

慕容無風道：“要他醒過來不難。”說罷，點開了他的兩個道。

秦雨桑的子一抖，口中喃喃地呼喚起來：“荷……荷……荷……”

慕容無風微微皺眉：“他是在你？”

有些尷尬地看著他，遲疑了半天方道：“嗯。”

“他也你荷？”他板起了臉，突然將椅往后一轉，子一退，漠然地道：“既然你們有話要說，我還是回避一下。”

荷急道：“他們一家人都待我很好。好得……就像一家人一樣。”

話一出口就知道又說錯了。

果然，慕容無風“哼”了一聲：“一家人？”

正要爭辯，秦雨桑忽然睜開了眼，看見荷，一把抓住了的手：“荷，你……你在這里！我……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啦！”

本想掙開他的手，見他臉慘白，大傷未愈，不敢造次。便微微一笑，聲道：“別擔心，你已經沒事了。只要好生休養幾月，就會……就會好得和平日完全一樣。”

秦雨桑地拉著的手，有氣無力地道：“你別……別去押鏢了，就在……就在家里陪著我，好麼？”

見他一雙眼睛殷切地注視著自己，想著往日對自己的種種照顧，心中一，只想先哄著他，便道：“嗯。”

秦雨桑大喜，雙手在腰中，出一只寶石戒指。

戒指上還沾著他自己的一團。

看著，心中一，連忙閉上眼。睜開眼時，那戒指已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荷……嫁……嫁給我吧！”秦雨桑握著的手，雙目如火，熱切地道。

“糟了！”心中暗暗苦。

慕容無風已經怒不可遏地沖了過來，對著秦雨桑大聲吼道：“你給我聽著！這個人，不可能嫁給你！”說罷，抓著荷的手，一把將那枚戒指從指上拽出來，往地上一扔，猶不解氣，咬牙切齒地用椅輾了過去。

那寶石雖，指環卻是純金做的，給木一輾，頓時了奇形怪狀。

秦雨桑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荷一下子氣呆了：“慕容無風，你瘋啦！”

“別跟我來這一套，方才你甜言語地哄著我，就是為了讓我給你的人治傷！”

“你胡說！他昏過去了！是你把他弄得昏過去的！”

“他死了才好！”

“慕容無風，你是大夫，你的醫德呢！”

“跟我扯什麼醫德。這小子有什麼好的？你就算是要找別人，也要找個比我強的。你這沒腦子的人！”

荷冷冷地道：“他怎麼不比你強啦？至人家比你多兩條！”

話一說出口，立即后悔。自已一定是氣糊涂了！慕容無風素日雖對自己的殘疾裝作滿不在乎，其實心一直耿耿于懷。

他整個人突然一震，額上青筋暴，好像被擊倒了一般，看了看自己的，抬起頭，冷冷地盯著，一字一字地道：“荷，這不是你的標準。大街上任何一個人都比我多兩條！”

“他至肯給我一個孩子。”毫不妥協。

“別把自己當黃花魚了！”

“你把戒指撿起來，還給我！”惡狠狠地嚷了一句。

兩個人兇狠地對視著。

過了一會兒，他臉蒼白地將椅一移，拾起戒指，扔給，淡淡道：“你嫁給他好了。他的傷已無大礙，這里已不需要我了。”

說罷，他轉出了門。不一會兒，聽見一陣馬蹄響，慕容無風的馬車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