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承構果然從戴二掌櫃知道了帳房中的一些事，回頭果然就去蔡巧珠，唉聲歎氣，罵老三不知輕重不長進，蔡巧珠在吳家分量不輕，自吳老太太病逝以來，當宅的家已五六年了，又是出蔡氏商門，能打會算，所以近幾年吳承鈞將家裡行裡的帳目也讓管，可以說蔡巧珠不但管家，而且管帳。

可與吳承鈞夫妻重，丈夫一病，一顆心就都在吳承鈞上了，哪裡還分得出心思來管理家務帳目？整日家想的就是怎麼調理丈夫的，怎麼求良藥問良醫，便是求神拜佛之事也暗地裡做過了不，不料這日吳承構忽然過來，聽他說了一通話，蔡巧珠吃了一驚，說：“你大哥往日裡總說，三叔雖然好玩，但為人是很有代的，不會這麼胡鬧吧？”

吳承構道：“大嫂你要不信，找個知道的人一問就清楚了。”

蔡巧珠心道：“承鈞看人素來準，二叔和三叔又歷來不和，也許這又是二叔故意搞什麼事。”的心其實是偏向吳承鑒的，就口裡應道：“好，我回頭找人問問。”

但蔡巧珠又不是個心強斷的人，耳子偏，吳承構一走，又轉想：“可三叔如果真的如此胡鬧，我卻不該放手不管。”想想老爺子病了，丈夫不起，正所謂長嫂如母，這事可不能不過問。

就找了大丫鬟連翹去請一下侯三掌櫃。心想二叔或許會半瞞半騙，侯三掌櫃卻一定會對自己說實話的。

侯三掌櫃是從蔡家過來的，雖然轉投東主之後按理說就與蔡家再無聯系，但跟蔡巧珠之間還是天然地就關系，所以一請就來。

大是吳家能說話決策的人，吳承鑒又沒吩咐不能告訴大嫂，所以蔡巧珠一問，侯三掌櫃就竹筒倒豆子全說了。

蔡巧珠一聽，又氣又急，就讓連翹趕把三請來。

連翹到了吳承鑒房中，一問，夏晴秋月都不知去向，連翹道：“春蕊姐姐呢？”

夏晴一指：“在房裡哭著呢，也不知為什麼。”

連翹進了房，果然看到春蕊在那裡抹淚，上前輕聲道：“哎喲，春蕊姐姐，這是誰惹了你？”

春蕊自跟了吳承鑒以後，從未得他一句重話，今天好心好意勸了三一句，卻得了這麼一記敲打，心裡委屈的不行，卻又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說又沒說，問又沒人問，只能把自己關在房裡一個人哭。

見了是連翹，默不作聲，夏晴道：“別問了，我們問了老半天了，都不開口的。”

連翹道：“無論什麼事，姐姐都是心不好，本不該這時候打擾姐姐的，但大那邊有事急請三呢，咱們做下人的都難做，還得請春蕊姐姐心，指點妹妹一下。”

春蕊一聽，趕道：“我這就去。”

連翹道：“大請的是三，你去有什麼用啊？”

春蕊道：“三不在，但我不能隻用這句話來回，那不了搪塞大麼？”

就匆匆了淚水，跟連翹來到蔡巧珠房中。

春蕊本蕊珠，後蔡巧珠進門，有婆子碎說巧珠蕊珠聽著像姐妹，春蕊反而不好意思起來，為避名諱才改春蕊。

與蔡巧珠年紀相差無幾，然而人生際遇從投胎開始就大不相同，一個做了吳家大，份貴重滿金翠，一個卻是超大齡了的丫鬟，連姨娘都只是夢想，然而心裡縱有些什麼想法，春蕊還是把得住自己，三就算說了什麼，仍然全心全意地隻想三好，所以要自己親來，免得別人傳話出了差錯，引得大生三的氣。

“三叔出門了？”

“是。”

“去哪了？”

“似是往沙面那邊去了。”春蕊道：“帳房那邊開完會就出門，走得有些匆忙。”

這話不算謊話，因為要上花差號，通常是從沙面那邊登船，蔡巧珠一聽，也隻道吳承鑒是去了洋行，那應該是正事，既然去做正事，那就不該打擾。

就打算放下了，正要讓春蕊出去，忽然了疑心——畢竟是當家數年的人，下人隔著肚皮的種種心思手段、皮技巧無不明了，因此又住春蕊道：“三出門前，可曾說去哪裡？”

這話就問得無法回避了，又不能說謊，春蕊心裡一突，隻得道：“說了。”

蔡巧珠問：“哪裡？”

春蕊便知今日遮不過去了，低聲道：“花差號……”

蔡巧珠一聽，兩條柳葉般的眉幾乎就要豎起來，怒道：“現在這時節，他還去花差號？！”

春蕊慌忙跪下道：“大，三斷不是那等沒心沒肺的人，昨日危之際，三人前剛冰冷，可在老爺的耳房裡，奴婢是親眼看到他對著牆壁滿臉是淚，他心裡實是牽掛著大爺爺啊，只是家裡不能沒一個頂事的，這才冷著臉理諸般事。但這兩日的事，實在多而且繁。大細想，三是個玩重的人，忽然讓他來當這個家，多半是一時不堪其重，只是去躲個半日，並非在這時節去喝花酒。”

蔡巧珠回想昨日狀，果然約記得吳承鑒從老爺子房裡再出來時似有淚痕，在心中，三叔也的確是個貪玩胡鬧的弟弟，一顆心就了，道：“罷了罷了，我知他不是沒心肝的，就不惱他了。但現在他這樣做如果傳了出去，是要被人罵不孝不恭的，快派人傳個話，讓他快些回來，可千萬莫在船上過夜。”

吳承鑒上了花差花差號，迎著海風了個懶腰，看著周貽瑾，笑說：“還是這裡自在。”

周貽瑾角微微一彎，似笑非笑。

這時整個甲板都被清空了，只剩周貽瑾、吳七和三大幫閑。

周貽瑾道：“這次的事，總覺著一詭異。然而又不知道詭在何。”他對宜和行部運作所知不多，因問道：“惠州丟的那批茶葉，很重很大？”

“茶葉不算重，上了秤也就那點兒，也不大，一條洋船肯定裝得下。”吳承鑒說。

周貽瑾兩條如同繡上去的眉，往中間一蹙：“這還不算重不算大？”

吳承鑒道：“貨量不到我家所有茶葉出口的兩，不過總價嘛，大概佔了我家茶葉出口的四五，利潤佔了六。而且了別的貨還好說，了這批茶葉，那些英吉利人就有借口拒收我們所有茶葉，而我們雙倍退還預付款。”

周貽瑾和三大幫閑都嚇了一跳，快吳七道：“那我們吳家可不得賠個穿隆？”

吳承鑒笑道：“如果把賜爺賠給英吉利人就行，那倒好辦了。”

賜爺一時尬笑，不過眾人見三還有心開玩笑，心反而都放松了一些。

周貽瑾道：“承鑒，你可是有應對之策了？”

“沒有。”吳承鑒攤了攤手：“我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怎麼想對策？”

周貽瑾道：“敵人？”

吳承鑒道：“這批茶葉對我家這樣要，我大哥自然會慎之又慎，一路黑白兩道都是層層打點，就這樣還能出事，可想而知搶茶的人不簡單。如果是大批流寇強搶，或者海運那段路程翻船，那就算我們倒霉，可像現在這樣，丟得莫名其妙不知所蹤，這必是有人靜心算計的無疑了。”

鐵頭軍疤道：“既然如此，三為什麼不讓我帶人去惠州？”

“你去了沒用。”吳承鑒道：“我大哥多明的人，他親自趕過去，查到吐都沒查出來，你去了有什麼用？再說我老爹已經派了老顧去了，顧老頭也是個人，若有什麼蛛馬跡，一定會給他找出來，但如果連他都找不到線索，那麼就算我們幾個一起去也不會有用了，我們必須另辟蹊徑。賜爺，查理。”

穿隆賜爺和短查理都站了出來，吳承鑒道：“你們找幾個可靠的人，分別前往惠州、佛山、東莞、澳門，采買珍奇玩意兒，我要給阿爹做壽禮。明著采買珍玩，暗中探聽這幾個地方最近有無批量的好茶葉出手。”

“對頭。”周貽瑾聽了點頭：“盜匪劫了茶葉，總歸是要出手的，全部一口氣出貨太惹人注目，最好還是分開了出。”

吳承鑒道：“若是打聽到有這樣的消息，那盜匪就是已經化整為零地出貨，那就麻煩了，這批貨找不回來了。”

穿隆賜爺道：“若是沒這樣的消息呢？”

吳承鑒嘿了一聲，說：“那當然就……更麻煩啦！”

他招了鐵頭軍疤過來，道：“你和蔡家拳的恩怨，最近消停些沒？”

鐵頭軍疤道：“現在吳家正有事，小人這點事，三不要掛心。”

“怎麼能不掛心？”吳承鑒道：“以前就算了，我現在當家了，手裡抓的銀子不就更多了？當然要為你出口氣。你待會就去三娘那裡，把我存在那裡的銀子都拿出來，有多拿多，不夠讓吳七回去找春蕊批帳。拿了銀子後就去佛山招攬人手，有多人給我招多人。等我給阿爹做完了大壽，就來給你撐腰，帶人去砸蔡家拳的場子。”

鐵頭軍疤得雙拳握，節節作響，卻還是道：“三，若不是你，我軍疤早就流放新疆了，現在還能老娘跟前侍病，已經是再生大恩。我和蔡家拳的那點陳年爛事，三不用替我掛心。”

“行了行了，別瞎。”吳承鑒擺了擺手：“我讓你召集人馬，明著是對付蔡家拳，暗中是先安排人手，到時候若找到劫茶的人，難道他們還能乖乖把茶出來？不得要手的。你招的這批人就是我們的兵。所以你將人召集之後，還要勤開夜粥場，把人給我練了。”

鐵頭軍疤呆了呆，就反應了過來：“原來如此，好，我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