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母聽兒哭得撕心裂肺的，也再忍不住，看看丈夫，蔡士群其實也不是個極狠心的人，只是勢之所，不得不為，忍住了不去看兒的慘狀，說道：“總而言之一句話，你若還有一分二分孝心，就留在蔡家，別再想吳家的事了。”

跟著了一個婆子來：“幫著太太，送小姐回閨房。”這個兒嫁得好，出閣後閨房還留著，以待回門時用。

蔡巧珠退後兩步，道：“父親，你這是要做什麼？”

蔡父道：“你就暫且在娘家住下吧。外頭的事，爹和你叔叔會幫你料理。”

蔡巧珠陡然抬高了聲音，大喊：“連翹，連翹！”

連翹在外間聽大得淒厲，不顧一切了進來。

蔡巧珠對連翹道：“出去告訴吳六，讓他準備好轎子，我現在就回西關。快去。”

連翹轉馬上就出去了，形靈巧，那婆子攔不住，也不好攔。

蔡士群怔了怔，這才想起兒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承歡膝下、俏弱小的了，如今是吳家的掌家主，這次回門沒有大張旗鼓，卻也還有連翹與兩個小丫鬟伺候著，一個婆子跟著，還有一個得力家人吳六護著，四個轎夫也都是吳家來的，加在一起九個人，可不是自己用一兩個婆子就能扣住的無依婦。

更別說蔡巧珠背後還有宜和行，還有吳家，吳家就算可能要敗落，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若是蔡巧珠強項抵抗，自己今天就算能扣留住，回頭吳家找上門來，更是一樁大麻煩了。

蔡母急道：“兒，你這是做什麼？”

蔡巧珠道：“母親，承鈞為人溫和謙讓，我三叔的脾氣可不好。去年上九許家冒犯了兒一句，他回頭就帶人將許家砸個稀爛，這事母親也知道的。”

蔡母訥訥道：“這會說這些做什麼。”

吳承鑒是敗家子不錯，可他那種一犯渾就什麼都不管不顧的，滿十三行的人可都有幾分忌憚的。

蔡巧珠道：“母親，我婆婆早逝，承鈞又病著，但我回來之前稟告過我家老爺，說了今天會回。若我不回，只怕會招惹長輩掛心。”

跪了下來，給二老行禮：“兒不孝，兒拜別二老。”

這一拜，父母之間便拜出了隔閡，若是吳家真個出事，這一拜說不定就是訣別。

蔡巧珠拜完，掩了面就衝了出去，蔡父蔡母都不敢強留，那個婆子又哪敢造次？

一路之上，蔡巧珠心數變。

吳承鈞病倒之後，人前強歡笑，人後哭哭啼啼，一心只在丈夫的病上，連帳目都移出去了，聽到吳承鑒胡鬧，生氣歸生氣，心還是牽掛在丈夫上，後來就不了了之，因為實在心不在彼了。

但今天發生的事，卻讓心中警鍾長響，剛從蔡家出來，先是心慌意，忍不住催轎夫快些走。

轎子跑出大新街，心神就已經寧定了下來——畢竟是有多年掌家管事的歷練的人，心裡就想著：“爹娘所說之事，不知有無誇張，但無風不起浪，總之定是有什麼人準備禍害我宜和行。哎呀，越是這等時候，越不能讓人瞧出慌來。”

想到這裡，反而連翹：“讓轎夫慢點走，趕得及關城門前回西關就行。”

轎夫們不知道吳大的心思轉變，只是暗中腹誹大戶人家花樣多，一時要人跑快，一時要人跑慢。

蔡巧珠一大早坐車趕去西樵，回來後又坐轎子趕進廣州，這會又要趕回西關，饒是年輕保養好，這會整個人也如同散架了一般，幾乎就要昏昏睡去。

可是剛閉上眼睛，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事就冒上心頭，再跟著兒被軍押走時大哭無奈的場面就閃了出來。

蔡巧珠打了個寒，一時再沒半分睡意，諸般蛛馬跡浮現心頭，越想得深，心反而越是徹，到最後心裡只是在想：“若真出了什麼事，我便無法從閻王爺那裡保住承鈞的命，但至要保住兒！”

想到這裡，便在轎子裡頭，整理妝容，抹去了淚痕，打開一個小鏡盒給自己重新上。

回到西關大宅，天還沒昏。

這一趟大新街之行，可生生把消失了半個月的宜和行掌家主給拉回來了。

“大，到了。”

蔡巧珠先了頭面，以確保妝容未，這才氣態沉穩地下了轎，扶著連翹的手，從側門緩步回宅，一進門就聽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傭和門房吳達在調笑，蔡巧珠扶著連翹走了過去，那個傭和門房才發現了，忙收笑站好。

吳達笑著請安：“大，怎麼回來了？”

蔡巧珠道：“大病著，老爺也病著，看你們心倒是好。”

唬得二人忙道：“沒有，沒有。”

蔡巧珠道：“不用這麼張，這裡不是皇宮大，我們吳家也不是皇帝皇后，還能自己不開心，就不許你們開心不？不過同在一個屋簷下，彼此不同心的話，日子總過得不長遠。”

對連翹道：“告訴春蕊，把這位大姐的工錢結了，另找個人吧。”

嚇得那傭道：“大，您大人大量，饒了我這一回吧。”

蔡巧珠心知這個家接下來恐將面臨大變，門風可得好好收一收，有心殺儆猴，便理都不理那傭，又對吳六道：“讓你爹另找個穩重些的來看門，半個月後老爺壽宴，到時候定有貴客臨門，失禮了貴客就不好了。”

吳達幾乎就要跪下了：“大，我可給吳家看了十五年的門了，大門的時候，還是我捧來的火盆。”

蔡巧珠冷笑道：“那是資格比我還老了。罷了，想必我發落不了你，咱們這就去後院，請老爺來發落吧。”

吳達哪裡敢跟去後院？在兒媳婦與門房之間，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老爺子會怎麼選，心裡只是奇怪大怎麼今天又變回去了？還比往昔更厲害。

他能做門房，就是個有眼的，知道此時強項沒好，趕低了頭，哭的眼淚鼻涕一起流：“老奴哪裡敢，大真要發落老奴，老奴馬上就滾，再不敢有半句怨言。可是老奴的老婆兒都在宅子裡行走，大要真將老奴趕了出去，們在宅子裡也就待不住，那樣我們一家子就都沒活路了，還請大看在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網開一面，網開一面啊。往後老奴一定看好門戶，不敢再來了，不敢了。”

蔡巧珠見他服，便輕輕放下道：“都是家裡的老人了，就該給其他人做個榜樣，今天就且饒了你這一回，以觀後效。”

也不管吳達驚嚇叩謝，蔡巧珠就扶了連翹，這是吳承鈞病倒之後，第一次回家不先回去看丈夫，直接往後院老爺子去。

吳老爺子看到了兒媳婦，有些小訝異：“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蔡巧珠先請了安，對連翹道：“把我剛才吩咐的事，去跟春蕊說。”連翹就答應了出去了。

吳國英就知道家嫂有事要說，讓楊姨娘也出去了，才問：“家嫂，怎麼了？大新街那邊出什麼事了嗎？”

蔡巧珠就跪下了，吳國英嚇得趕手來扶，道：“家嫂，這是做什麼？”

蔡巧珠道：“新婦的娘家，對不起吳家。新婦先在這裡向老爺請罪。”

“你別急。坐著說話。”吳國英將扶了起來說：“你給我吳家生了兒，吳蔡就是脈相連了，就算兩家有什麼衝突，總能想辦法化解。”

蔡巧珠道：“謝老爺寬宏。”站起來坐好了，這才將今日回門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吳國英。

吳國英越聽越是驚駭，在吳承鑒接掌家業三年之後，他就真的退居了二線不再管事，但年紀雖老，沉謀尚在，聽了蔡巧珠說明經過，再仔細琢磨其中所藏的訊息，拍著桌子道：“惠州之事，恐非偶然！”

蔡巧珠問：“老爺，你可有什麼頭緒也無？”

吳國英歎道：“此事詭異之甚多，想來必是有人要阻擊我宜和行。我細想了一番，我生平與人為善，多鋪橋堵路，雖然商場爭端在所難免，但真要如你爹娘所說，那就是要將我吳家往死路上趕了，這樣的生死仇敵，我想遍一生也想不出一個來。但親家冒著轉恩為仇也要將你留下，此事斷非空來風。我吳家或許真的大禍將至了。這件大事，需速速老二老三來議，遲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拉了拉桌旁的鈴鐺，派人去尋吳承構、吳承鑒。

蔡巧珠又說：“三叔好玩不經事，他接掌門戶之後，近日家裡家風弛，下人全都沒半點規矩，此勢可得好好收一收。”

吳國英沉片刻，說道：“承鑒終究是承鈞指定的當家，我若越過了他讓你重掌宅，不但是否了承鑒，也是否了承鈞，往後他兄弟倆的話都要打折扣了。不過你說的對，遇到這等大事，家風是應該收一收的。”

蔡巧珠就明白了公公的意思，說道：“好，回頭我去與承鑒說。男主外主，他一個大男人，宅的瑣事不好理，又還沒娶親，總不能這個家指著春蕊去管。”

吳國英道：“家嫂所言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