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夏煙回憶起來，只剩下四個字——兵荒馬。

可兵荒馬間又夾著幾縷莫名其妙的溫馨。

司柏燃沒有理的問題，只問：“你們倆回學校嗎？我捎你們回去。”

蘭思唯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倆打車就行，你剛喝了酒，不安全。”

司柏燃勾起角：“我喝的是冰水，這位才是來喝酒的主兒。”

說著，他抬了抬下，指向施泠白。

施泠白穿了件黑羊絨針織開衫，斜靠在暗紅的沙發上，端著酒杯，眼含笑意，看起來要比司柏燃溫和得多，有種香港小說中斯文貴公子的覺。

察覺他們三人看向自己，施泠白抬手晃了晃杯中的酒。

司柏燃收回視線，說：“走吧，這麼晚你倆喝了酒打車更不安全。”

他起，拿起沙發上的外套，又對夏煙意味深長地說道：“怎麼說，你也是我好兄弟的友。”

-

待倆姑娘上了車，施泠白一腳攔住準備上車的司柏燃，悶聲笑問：“你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我一直都好心的。”他大言不慚地說道。

“是，大英雄，可你之前不都當無名英雄嗎？做好事不留名。怎麼，這次還主纏人了？”

司柏燃手指在涂著暗黑漆油的車面上輕輕敲了敲，不耐地說：“廢話這麼多，自己打車走吧。”

說著，他拉開車門就要走。

“混蛋。”施泠白笑罵，知道他不會真的開走，不不慢地繞到副駕駛的位置。

誰知——

他剛要開門，車子便揚長而去。

司柏燃還故意按了下喇叭，那聲鳴笛仿若對他的嘲笑。

“靠，稚鬼！”

夏煙過車玻璃看到風中凌的施泠白，又看了看坐在前邊安之若素的司柏燃，一陣無言。

蘭思唯在去衛生間的那段時間里，沒一杯接著一杯地喝，此刻又暈又倦，靠在的肩頭，閉著眼睛。

折騰了一晚上，夏煙也筋疲力盡，倚著車窗，雙眼向外邊。

很喜歡觀察這座城市的夜景。離開三年多，這座城變化了太多。

新添的環路，新建的高樓，有時讓夏煙產生一種質疑——

究竟，有沒有來過這里？

車里三個人都很安靜。

可能是因為有蘭思唯陪著自己，夏煙覺得氣氛沒有上次單獨坐司柏燃車時那麼尷尬。

快到電影學院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是卓凡打過來的。

一接通，沒想到是個陌生的聲音：“請問你是……煙煙嗎？”

“你是？”

“我是酒吧的工作人員，你來一趟吧，這人喝醉了，一直喊你的名字，我是看他手機通訊錄里有你，才打過來的。”

夏煙了眉心，問：“他在哪兒？”

那人報出一家店名。

就在剛剛夏煙他們待的那家的隔壁。

“你們能幫他個車嗎？”

“他喝了好多，現在況不太好，你還是……來一趟吧，或者別人來。”

那人的聲音過手機聽筒約約傳出來。

夏煙掛掉電話。司柏燃問：“卓凡？”

“嗯。”

他輕呵一聲：“醉酒了找你？找你做什麼？伺候酒鬼？”

他語氣不大好，夏煙微蹙眉，沒應他，不明白他無端的怒氣從哪里來。

司柏燃見不做聲，片刻，說：“先把你同學送回去，然后再去找他。”

夏煙說：“不用麻煩你了，一會兒我打車去吧。”

他看著目的學校大門，只毫無波瀾地說：“今晚麻煩得夠多，也不差這一件了。”

這話似曾相識。

上次他堅持把送到宿舍樓下，怎麼說的？

——“也不差這幾步了。”

蘭思唯從夏煙口爬起來，用慵懶而沙啞的聲音問：“煙煙，到了嗎？”

“馬上。”抬手了蘭思唯的額頭，有一層細的汗，“回去從樓下的自助販賣機買杯姜茶，沖個熱水澡，今晚早點睡，不要冒了。”

“嗯。”蘭思唯從家里出來，忘了穿外套，在冷風中哭了好一會兒，剛又一通折騰。

也多虧年輕，抵抗力強。

抱住夏煙的胳膊，用臉頰蹭了蹭，像只貓似的：“煙煙，你真好。”

夏煙輕笑。

司柏燃在后視鏡中看到兩個姑娘，可真夠膩歪的。

這就是傳說中上廁所也要拉手去的生的友誼嗎？

到了宿舍樓下，蘭思唯問：“煙煙，你不回嗎？”

剛剛睡得迷迷糊糊，只約聽到這兩人在聊什麼“醉酒”“回去”。

“我去找趟卓凡，他喝多了，你先回去。”

“嗯，拜拜，煙煙。”

夏煙沖揮了揮手。司柏燃正準備走，半開的車窗中忽然又探進一顆絨絨的腦袋，蘭思唯氣勢洶洶地對司柏燃說：“你不準欺負我們家煙煙。”

“……”

“放心啦，你快回去吧，有風。”夏煙說。

——“你不準欺負我們家煙煙。”

這是蘭思唯第一次對司柏燃說這句話。那時司柏燃還不知道什麼名字。后來大家關系稔，蘭思唯最常對司柏燃說的話，便是這句。

車子在校園里調頭。駛向他們來時的地方。

夏煙頭嗡嗡的，冒剛好，此刻大腦涌現一種缺氧的覺。

瞥見扶手箱上放了一包拆封的小熊糖，問：“我能吃顆糖嗎？”

聲音很弱，能聽出很疲憊。

“這包糖上周就拆封了。”司柏燃說。

這還是那天晚上在別墅，付與給他的那包。

“哦。”夏煙眨眨眼睛，探上前的子后移，歸于原位。

沒想到他趁著紅燈，側打開副駕駛前的手套箱，從里邊找出好幾包小熊糖，扔到后座。

夏煙驚奇地看著各種口味的小熊糖。在卓凡的車里，只能看到口香糖、薄荷糖。

從沒見過像司柏燃這樣車里備這麼多糖果的男孩子。

拆開一包，葡萄味的小熊糖是紫的，小熊憨憨傻傻，夏煙又想起當初和司松芮一起練舞時，每次都給帶一包這樣的小熊糖。

作為回禮，夏煙經常請司松芮吃雪糕。

那年夏煙還在上小學，爸爸還在單位上班，掙死工資。家庭條件普普通通，每月的零花錢也有限。

但每次請司松芮吃雪糕，都毫不吝嗇地請吃最貴的大火炬。

想起往事，夏煙眼角浮現出笑意。

司柏燃在后視鏡中看到的表，以為在笑自己，咳嗽了一聲，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這糖是我妹買的，忘拿走了。”

“哦。”夏煙吃了一顆，說，“這個牌子的糖很好吃。”

“嗯。”

“你還有妹妹？”隨口問道。

與其說是對司柏燃好奇，不如說是對司松芮好奇。

“表妹，就那麼一個，叛逆得很。”

夏煙被他老父親般的語氣逗笑。

司柏燃在后視鏡中看到的笑容，角不自覺向上揚。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次他車子開得極慢，不時被后邊的人超車，也不在意。

“你有兄弟姐妹嗎？”他順著這個話題問。

“沒。”夏煙搖搖頭，又補充了句，“什麼都沒有。”

好像有個什麼表姐、表哥。

但有些親戚，存在和不存在沒有什麼區別。

司柏燃看到眉頭擰住，他沒再往下問。

直到到達目的地，司柏燃停下車子，說：“你進去找他，我等你。”

“好。”

開門下車。

司柏燃降下車窗，冷風吹進來。

他習慣開車把窗戶開個，即使是冬天。司松芮曾說他是個怪人，也不怕冷。

可在車上，他便一直閉車窗。

司柏燃想起一會兒又要見卓凡，煩躁地皺起眉。

大晚上的，自己喝多了便折騰一姑娘跑來跑去，也真難為他能做得出來。

臨近臘月，北京夜間的風不容小覷。

吹在臉上，宛若刀割。

忽然，司柏燃看到夏煙扶著位走不直路的醉鬼從酒吧門口走出來。

很瘦，個子不算很高，但也不矮，卓凡大半個人架在上，有種要把倒的覺。

司柏燃想下車幫。下一秒，又強下心頭的想法，平靜而冷淡地看著兩人走近他的車。

“呼——”夏煙把卓凡架上車，舒了口氣。

不知這人什麼風，喝這麼多酒。剛進去的時候，卓凡趴在吧臺上，周圍還圍了兩位。

鼻息之間是熏天的酒氣。

皺著眉，把卓凡往旁邊推了推，可他摟著的胳膊不松手，里念著：“煙煙，煙煙……”

“噌”的一聲，夏煙還沒反應過來，車子忽然駛，速度極快。

說：“司柏燃你慢點，他喝多了，開得快不舒服。”

他像是沒聽到似的，仍舊在馬路上駛著最快的速度。

卓凡半睜開眼睛，疑又警惕地問：“煙煙，你剛和誰說話？”

“司柏燃，你的好兄弟。”

卓凡又閉上眼睛，哈哈笑了兩聲，在里重復著：“好兄弟，司柏燃是我的好兄弟……”

真是……醉得一塌糊涂。

平心而論，卓凡平日是一個很懂禮節也很克制的人，非常重面子。如無意外，絕不會像今晚這樣，這般狼狽。

但夏煙本能地討厭喝醉酒的男人。

爸爸做生意失敗的那段時間，天喝酒，喝得爛醉熏熏。

忍著不耐，反而有點激司柏燃開快車。

聽到自己的名字反復從卓凡的口中蹦出，司柏燃煩不勝煩，心中對他的反更甚。

忽然，司柏燃對夏煙說：“扶著點。”

“啊？”不知他何意，手下意識扶住把手。下一秒，司柏燃看準后邊沒人，猛地減速，三個人中唯有卓凡沒防備，頭徑直磕到前邊的椅背上。

司柏燃淺笑起來。

夏煙反應過他的惡作劇，抿了抿。

怎麼……這麼稚？

車子很快開到他們住的小區。

到樓下時，司柏燃問：“怎麼辦，你要留下來照顧他嗎？”

夏煙：“先把他抬上去吧。”司柏燃下車跟一起抬卓凡，“你靠邊。”他說。

他的作很暴，從車里把人拽出，半拖著進了大堂。

卓凡醉眼惺忪，看到是司柏燃，以為自己喝醉了，他呢喃：“阿司，阿司。”

“滾蛋，別喊我。”

夏煙跟在他倆后邊，心想男生的友誼可真奇怪。

一層兩戶，出了電梯，在卓凡家門口，司柏燃習慣去輸自己的指紋，大拇指懸在指紋鎖上一厘米時，他忽然心頭一怔，一種莫名其妙的酸涌上來。

他強下去，把手中的人丟給夏煙。

當年房子剛付，換上新鎖，他們便在對方的門上添了各自的指紋。

這麼多年，司柏燃是真的把卓凡當親兄弟。

可卓凡做的事兒，又是真的混賬。

三個人進了屋里。

司柏燃把人拖到臥室的床上，出來后，看到夏煙正在翻客廳的醫藥箱。轉頭看到他，問：“你知道他家有解酒藥嗎？”

“他平時不喝酒。”司柏燃說，“酒量奇差。”

“那今天怎麼喝怎麼多？”

“他沒告訴你他去喝酒了？”

夏煙搖搖頭：“他說家里有事，回家了。”

司柏燃冷嘲一聲：“那就是在家里刺激了唄，沒出息。”

夏煙皺眉，不懂他什麼意思。

看到那邊有蜂，從柜子里取出來，倒了杯蜂水。

待水溫差不多合適，端著杯子走進臥室，“卓凡，喝杯蜂水。”

床上的人意識迷糊，夏煙把他扶起來，端著杯子喂到邊。

卓凡看到是，忽然笑了，說：“煙煙，我好喜歡你……”

夏煙聽著麻的告白，不做聲。這人繼續說胡話：“等你畢業，我娶你吧，不要去當什麼明星了。”

司柏燃走到臥室門口，恰好聽到這句話，冷笑一聲，說：“你們家人還真是一脈相承呀。”

卓凡像是沒聽到，喝完蜂水，偏偏頭，又閉上了眼。

夏煙幫他蓋好被子，估計這人也不會再鬧了，端著空杯子走出臥室，看到站在門口的司柏燃，說：“我走了，他估計也沒什麼事了。”

腦仁疼，只想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走廊里的燈只開了一盞，照著墻壁上的世界地圖，明明暗暗。

“我送你。”司柏燃說。

夏煙看著他忽然笑起來，“你怎麼這麼送人呀？”

司柏燃輕咳一聲，移開視線，看向空白的墻面，說：“也沒。”

“反正也不是很遠，但已經很晚了。”他找補。

“你要真想送我——”夏煙頓了頓。

司柏燃抬起眼睫，等待接下來的話，不自覺屏住呼吸。

“那還是送我一張你姐的簽名照吧。”夏煙眼睛亮晶晶的。

“啊？”司柏燃一時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