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岑蝶一直都在頭暈目眩。

不知道他們到底要開幾圈，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

終于，跑車沖過終點，開始降速。

外頭依稀響起歡呼聲和口哨聲。

岑蝶從失神中逐漸清醒，用力甩了甩頭，將高速產生的眩暈摒棄掉。

“……你這是贏了嗎？”

小聲問。

段沉笑：“當然。”

他將車開到旁邊停下，打開敞篷后，人也隨之邁下車去。

岑蝶作慢了一拍，見狀，趕手忙腳地解安全帶。

“啪嗒。”

安全帶扣彈開。

松了口氣，再抬起頭，剛好看到段沉被好幾個人團團圍住，鬧哄哄地說說笑笑。

“厲害厲害，果然還得是段爺出馬啊！”

“咱們手下敗將的賭注呢？車鑰匙還不拿出來？嘖嘖嘖，新車啊，舍不舍得？”

“哈哈，那有什麼！愿賭服輸！”

“一會兒還跑野道去嗎？”

“別吧，爺帶妹子來了呀，不方便。要不還是換下一攤？k8？徐二新開那個夜店？還是去老地方？”

“……”

逆著，岑蝶看不太清他們的面容模樣，也基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只覺得拘束。

只覺得格格不。

剎那間，僵在原地，好似徹底失去了下車的勇氣。

段沉靠在車上，和這幾個朋友聊了幾句，終于注意到岑蝶不在。

他回頭，看到還在車里，便招招手。

隨著段沉這個作，頓時，數道視線匯聚過來，落到岑蝶上。

岑蝶垂下眼，整個人都有些手忙腳，趕跳下車，頂著眾人目，小跑到段沉旁邊。

這下，視野變得清晰開闊。

段沉面前這一行人，全都是年輕人，有男有。

男人大多穿著休閑，樣貌也并不都十分帥氣，只是收拾得妥帖清爽。

相比之下，他們懷中摟著的幾個孩子，就顯得亮眼許多。

幾乎都是小臉、全妝、短，笑得十分燦爛。

長相類型雖然不同，但都是又漂亮、材又好的。

無一例外。

岑蝶心頭微。

仿佛立刻明白過來。

咬住，不有些惱怒，又往段沉后面躲了躲。

還好，他們只打量了岑蝶幾眼，很快對失去興趣。

“段爺，你怎麼說？”

還是剛剛到那個男人在說話。

岑蝶聽出他語中戲謔。

段沉：“老地方吧。”

男人吹了個口哨，又打個響指，“行。誰趕給妙妙打個電話？讓今天可別過來哈。”

“哦豁——你這麼說，那妙妙肯定會發現不對勁的。”

“發現就發現唄，還能怎麼樣？最多找段沉哭幾句咯。”

段沉沒接這話。

只轉過頭，朝岑蝶笑笑。

接著，他又慢條斯理地開口，同低聲耳語：“過癮沒有？要不要再去旁邊跑兩圈？”

這里是外郊，再開出去一段就是機場，附近幾乎沒有居民樓，屬于海市難得荒無人煙的位置。加上時間也夠晚，有車輛經過，很適合開快車解。

岑蝶怔了怔。

終于明白他今夜帶來賽車的用意。

多半是發現那日行為反常，以為心不好，所以，才帶來發泄放松一番。

心臟就像被人肆意著，翻滾不休。

患得患失，無法自控，也難以訴諸以口。

這個舞臺劇，從來不需要第二個主角。

只要段沉坐在臺下，自己就能將劇補全。

許是因為岑蝶兀自陷沉思，遲遲沒有出聲作答，段沉又問了一句：“嗯？”

岑蝶回過神來，連忙搖頭。

“不用不用。你去忙吧。”

段沉揚眉，輕嗤一聲，眼神晦暗不明，“哪有什麼可忙的。……本來就說好了帶你出來玩，當然是你更重要。一會兒他們要去喝酒，你想一起嗎？”

“……”

岑蝶咬了咬，表有些猶豫。

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拒絕。

段沉：“一起吧。小蝴蝶不是也18歲了麼？已經合法了。如果覺得沒意思，再把你送回家，怎麼樣？”

不需費什麼周折，只最后那句話，便讓岑蝶頃刻改了主意。

點頭應下。

段沉漫不經心地笑起來，“走了。”

“……好。”

因為贏得這場比賽，作為賭注，段沉收了把車鑰匙。

他完全不客氣，只笑說之后會讓人來把車開走。上車后，再將鑰匙隨手丟進杯架，一副不甚在意模樣，自顧自啟了車。

超跑車空間狹□□仄。

兩個座位也靠得很近。

岑蝶瞇了瞇眼，順利將那把鑰匙上的車標記下。

邁凱倫駛上高架。

車速逐漸趨于平緩。

段沉一直沒有說話，岑蝶也無所事事，出手機，打開搜索引擎。

不知道那個車標怎麼描述，干脆輸“豪車品牌”，點擊搜索，再一個一個標對下來。沒幾分鐘，便順利找到目標。

點開那個圖。

頁面跳出來幾個品牌熱門車型。

底下還有建議售價。

岑蝶略掃了幾眼，鎖掉屏幕，默默垂下眼，無意識地摳起手指。

……

大約開了半個小時。

超跑停在一家pub門口。

兩人到得最遲。

段沉一下車，剛才那個男人就從門口迎上來，走到副駕駛這邊，給岑蝶開車門。

岑蝶有些寵若驚，“謝謝。”

男人沖一笑，語氣有點輕佻，“為服務是我的榮幸。”

“……”

等岑蝶順利下車，站穩，他才回過頭，對段沉嚷嚷道：“都等你們半天了！段爺這是帶妹兜風去了啊？”

段沉：“啰嗦。”

話雖如此，但卻也沒有生氣。

男人一把勾住他肩膀，“行了，先進去唄，他們包廂都開好了。”

段沉點頭，朝岑蝶招招手，示意跟上。

“別張。”

“嗯。”

岑蝶就像是個小尾，攥著手心，深吸一口氣，踏這個五十的新世界。

如果用電影鏡頭語言來描述，這一幕，大抵會被做“踏深淵”、“走上不歸路”的荒誕灰效果，用以表現出主角人生分水嶺的場景畫面。

這一刻，岑蝶心如明鏡。

可是無法抗拒。

從遇見段沉起，就像是被折斷翅膀的蝴蝶，漸漸忘記掙扎飛行的覺，心甘愿地墜落。

哪怕被圈養進水晶瓶里。

哪怕被做標本。

只一次，也想試試義無反顧，頭破流。

……

那男人門路，領著兩人穿過舞池邊緣，上樓，進了包間。

包間很大，一面墻是全明玻璃，視野極好。

從里面往外看，能將舞池、dj臺一覽無余。

此刻，沙發上已經坐了十來個人，都是剛剛在賽車場見過的面孔。

很顯然，在他們中，段沉也是眾星捧月一般存在，以之為首。

只一面，立刻就被人迎到中間位置。

“等你半天了！還當你今天贏了車，怕被灌倒，半路跑了呢！”

段沉一挑眉，“說什麼夢話。不知道是誰，上次喝到求饒呢，嗯？”

“嘖，好漢不提當年勇。”

“……”

聽著他們起哄，岑蝶有些無措，也不好意思跟著段沉一起坐到中間，干脆撿了個沙發邊緣位置，悄無聲息地坐下。

這個位置偏，在包間最邊緣。

但并不妨礙一些閑言碎語飄進耳中。

“……這個是新的啊？之前好像沒見過。”

“段爺最近喜歡這一款了嗎？看著蠻乖的，年紀好小的樣子。”

“不能吧……妙妙姐呢？”

“呵，多半也就是逢場作戲而已，還真當妙妙能拿下段爺啊。人家總是要回去的。”

“……”

許是因為底下dj舞曲聲音吵吵鬧鬧、很是激烈，作為背景音，能將所有閑聊掩蓋住，不會被當事人聽到。又也許，是大家都對況心知肚明、了如指掌，完全不用把放在眼里。

總之，幾個人聊得肆無忌憚。

岑蝶蹙起眉。

妙妙是誰？

這是今晚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第一次是剛剛那個男人提起的。

岑蝶年齡小，雖是一腔孤勇，被誤解也可以不在乎。

但若是無意為其中道德敗壞的反派角，捫心自問，暫時還做不到。

霎時間，包間變得有些悶。

好似連呼吸都開始無法順暢。

桌上有干凈玻璃杯，岑蝶勉強順口氣，拿過水，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整杯。

水是冰鎮的。

喝完之后，一涼意涌進，讓人大腦猛地清醒。

岑蝶做了個深呼吸，頓了頓，打算先行離開。

然而，尚未等做出什麼行，倏地，沙發一邊往下陷了一下。

旁邊坐了個人。

岑蝶詫異，側頭看過去，對上一張笑臉。

“小妹妹，你好啊。”

是剛剛那個男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從段沉那圈人里出來，坐到這里。

岑蝶探頭，悄悄往段沉那邊掃了一眼。

男人：“別急著找段沉呀。他今天贏了輛幾百萬的車，總歸是逃不了喝幾瓶的。現在肯定沒空管你呢。咱們聊聊天嘛。”

“……”

“我顧庭山，是段沉的發小。小妹妹，你怎麼稱呼？”

岑蝶聲音很低，“你好，我岑蝶。”

“哪兩個字？”

“山今岑，蝴蝶的蝶。”

顧庭山打了個響指，“好名字。很好聽，適合你。哦，怪不得段沉你小蝴蝶呢。”

岑蝶笑了一下。

這個顧庭山不愧是段沉發小，兩人連夸獎的方法都一樣。

顧庭山倒了點威士忌，沒喝，只把克杯拿在手中晃悠。

接著又問：“你看著很小啊，方便一下年齡嗎？”

沒什麼不方便的。

岑蝶眨了眨眼，答道：“十八歲。”

“已經年了？是學生嗎？”

“嗯。剛高中畢業。”

顧庭山表明顯變了一下，眉心攏起，似是有些不認同，“段沉真是……”

岑蝶知道他誤會了，臉還是不由得燒紅一片，像是誤把酒當水喝上了頭，連忙擺手解釋道：“不是的！我們不是那種關系。就是打工的時候認識的……朋友。”

聞言，顧庭山似笑非笑地睨一眼。

“我也沒說你們有什麼關系呀。”

岑蝶：“……”

顧庭山：“好了，不開玩笑。要是讓段沉知道我欺負他帶來的小妹妹，肯定要給我甩臉了。”

這話一出，岑蝶顧不上那點糾結，順著他的語句，忍不住開始好奇，“段沉脾氣很不好嗎？”

顧庭山聳聳肩，“那倒沒有。只是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大家都有點怕他而已。”

“什麼特殊原因啊？”

“……”

顧庭山明顯不愿回答這個問題。

他低低輕笑一聲，將話題岔開，“小蝴蝶績怎麼樣？”

岑蝶有些失，但也知道，沒辦法追問。

況且，追問多半也沒有用。

顧庭山明顯和段沉是一個圈子的人，自有一套事法則，第一次見面，能這樣聊幾句已經算是很給面子，又怎麼可能對淺言深呢。

怔愣半秒，抿了抿，低聲回答了他下面那個問題。

“一般，還可以。”

“現在應該是暑假吧？后頭還上學嗎？”

“上的。”

“考的什麼學校？”

“c大。”

顧庭山呼吸一滯，繼而，笑出聲來，十分爽朗模樣，“c大是雙一流啊，這也一般嗎？小蝴蝶講話很有意思。怪不得段沉會帶你出來呢。能喝酒嗎？來一起喝一杯？”

“……”

自這番聊天開始，顧庭山就沒再回段沉那邊，一直坐在岑蝶旁邊。

岑蝶沒找到機會說要先走。

而且，段沉明顯是喝了酒，沒辦法再開車送，肯定要找別人幫忙。會跟來這里，是想和段沉多呆一會兒，能再有一段獨時間。既然沒法實現目的，也不想給段沉添麻煩，掃他的興。

哪怕再不適應，岑蝶還是堅持坐到結束，再等段沉安排。

……

不知不覺。

轉至河傾月落時分。

包間里，終于有了將要散場的架勢。

幾個男人皆是面紅，看起來喝了不，各自摟著自己帶來的漂亮孩，同段沉和顧庭山作別。

顧庭山一直在陪岑蝶。

岑蝶不喝酒，他也就沒喝多。

這會兒，人還清醒得不得了。

自然，他擔任了送客角。

不多時。

包間里只剩下段沉還坐在沙發上。

岑蝶側過頭，視線遙遙地朝他那邊去。

兩人中間隔了很長一段，近乎橫整個房間，頗有點“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的意思了。如果要更確切一點來說，應該“咫尺天涯”。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今夜，岑蝶再次清晰意識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