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讓不要管的是他，現在讓管的也是他。

這個人怎麼總是出爾反爾。

向悠不想管他。

但好像沒法狠心推開揪著袖口的這只手。

也沒法直視那因酒醉而泛紅的雙眼——

蒙了層水霧，看起來頗為可憐。

“那你認真說一遍，你到底住哪。”向悠坐回原位，重又拿出手機。

“花是誰買的？”孟鷗給了個驢頭不對馬的回答。

向悠將手機倒扣在桌上，睨了他一眼：“我不是剛來就說了嗎，我自己買的。”

孟鷗眨眨眼：“真的？”

不是那種語氣強烈的反問，反倒像個沒安全的小孩，在小心翼翼地確認什麼。

“真的。”向悠道。

孟鷗垂下眼大抵是在思考，末了艱難地又向：“真的？”

“……”向悠深吸一口氣，“真的。”

“真的是你自己……”

“假的。”向悠半是賭氣地打斷了他，“是別人買的，好了吧。”

孟鷗突然不說話了。

剛剛一遍遍詢問真假，得到了這個答案后，卻沒再問買花的人是誰。

他只是瞇眼在桌上索，一把抓住了向悠的手機。

“這是我的。”向悠拍他的手，奪回了自己的手機。

孟鷗翻過手掌，盯著自己空空的手心看了兩秒。

他再度在桌上索，終于順利拿到了自己的手機。

向悠好奇地看他。

看他依然在很艱難地打字，盯著屏幕也不知道在說給誰聽：“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向悠啞然失笑：“那你剛剛把我拽住干嘛？”

孟鷗打字的手頓了一下，沒說話，末了又繼續輸。

也不知道一行地址要被他輸多久。

此刻的他像是剛接到智能手機的老年人，打個字巍巍的，生又笨拙。

向悠回憶了一下，才發現這是第一次看到孟鷗喝醉的樣子。

高中時自然是不會喝酒的，大學約會時，兩人也不會去什麼配餐酒的店。

倒是有一次兩人回老家參加高中同學聚會，有同學點了酒。

不過那次孟鷗開了他爸的車，最終也滴酒未沾。

那也是向悠第一次坐孟鷗開的車，彼時他才剛拿到駕照沒多久。

向悠害怕得很，上車前揪著他的袖子：“我們要是出車禍怎麼辦？”

孟鷗笑：“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啊。”

“我害怕嘛……”向悠小聲嘟囔著。

“怕什麼。”孟鷗一邊說，一邊百無聊賴地玩的衛繩，“我看起來就那麼不可靠？”

向悠想想，很小聲地“嗯”了一聲。

孟鷗這個人，從長相格到行為，沒有哪一與可靠有關的。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孟鷗把兜帽往腦袋上一扣，又把繩一。

帽口瞬間一小塊，向悠費勁地睜大眼往外看。

這是可靠的人會做的事嗎！

“看不到就不怕了。”孟鷗隔著帽子的腦袋，邊說邊笑。

“去你的！”向悠低頭給他來了個頭槌。

孟鷗踉蹌著退開兩步，看手忙腳地撥下自己的帽子，頭發被弄得糟糟的。

理完帽子又開始理頭發，把發一縷縷往耳后別，偏偏風太調皮，總過來搗。

孟鷗看著看著，沒忍住笑出了聲。

然后換來向悠掩在碎發下的一個瞪眼。

“我好好開。”孟鷗的表嚴肅了幾分，“不可能讓你傷的。”

向悠將最后一縷頭發撥開，想了想，沒再說什麼。

雖然上總說他不可靠，但心里其實一直很相信他。

不過，還是不要讓他知道自己的信任比較好。

那是輛沃爾沃的七座suv，看起來塊頭不小。

向悠一上車就扣安全帶，在副駕駛上。

孟鷗倒是悠閑得很，一邊選音樂，一邊還逗：“就這麼害怕？”

向悠睨他一眼，不想回答。

“想聽什麼？”孟鷗問。

向悠依然不說話。

沒等到回答，孟鷗就自己挑。

結果前奏一起——

孟鷗挑了首《highwaytohell》！

搖滾樂丨過極佳的音響傳出，向悠覺整個人都在震。

把住安全帶，恍惚間覺得自己是只待宰的可憐羔羊。

也沒人告訴，談還要用命來下賭注的！

心理建設做了一大堆，等到真的上路，向悠居然覺得還不賴。

孟鷗開車時一改平日的吊兒郎當，認真到雙抿一條線。他連話也不說了，全神貫注留意車況。

起步剎車都來得很穩，向悠逐漸放下了抓住安全帶的手。

難得和他待在一起這麼久，都沒聽到他胡扯。

向悠居然有點不習慣了。

斜倚在座位上看他，看他嚴肅的側臉，也看他流暢的打盤作。

唯有手背上因用力而凸起的青筋，暴了他還是個新手。

前方是個紅燈，孟鷗緩緩停在停止線前。

他松開方向盤，整個人靠在椅背上，側和對上了眼：“現在還怕不怕？”

向悠不想夸他，又不想撒謊，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后，忍不住甜甜地笑了。

孟鷗手腦袋，輕笑道：“膽小鬼。”

上車前才理好的頭發！

向悠用力打掉他的手，拉開鏡子開始理頭發。

好不容易理得差不多了，向悠剛收起鏡子，頭頂又按來了一只手。

而且這次，絕對是故意的，得格外用力。

向悠頂著一頭發氣得要打他，卻見他一腳油門過了馬路，故作嚴肅道：“開車呢，安全起見，請友善對待司機。”

可惡！

向悠在心里狠狠記下了一筆。

等下車一定要狠狠報復回去！

最后，倒算是有驚無險地抵達了目的的——

“驚”的全在向悠心里。

孟鷗還很臭屁地給展示了一次倒車庫功，懶洋洋地靠在車邊問怎麼樣。

向悠撇：“一般。”

其實是有點帥的。

“你怎麼，”孟鷗上手的臉，“怎麼就不能說我句好話。”

向悠還記著剛剛車上的仇呢：“就不說！”

不夸他他都這麼自，要是夸上兩句，那還得了呀！

向悠的臉蛋對孟鷗來說似乎很有趣，他也不顧向悠憤恨的眼神，自己倒是玩上了癮，來去。

向悠忍無可忍地要拍他的手，結果被孟鷗眼疾手快地按下。

而后他一低頭，很響亮地親了向悠一口。

向悠被親了個措手不及，都忘了還沒報仇。

得逞的孟鷗笑瞇瞇地盯著看，在回神前道：“我怎麼可能舍得讓你有危險，得知今天要載你，我可提前一周天天找教練陪練呢。”

向悠抿了抿，心里稍微有點兒。

孟鷗繼續道：“我載我爸的時候，都沒找人陪練過。”

向悠忍俊不：“那你可真孝順。”

“那是。”孟鷗很懶散地一點頭，“可能因為我爸就是陪練吧。”

向悠：“……”

這個人說話怎麼一套又一套的！

后來，向悠還坐過很多次孟鷗開的車。

他的技越來越練，姿態也越來越放松。甚至開車的時候，還能和科打諢上幾句。

偏偏向悠膽子小，不敢在這種時刻和他辯論，更不敢對他手腳。

于是每次坐完孟鷗開的車，心里都是一肚子氣。

只是很快，又被孟鷗“咕嚕嚕”放完了。

總之，向悠見證過很多他長的時刻。

但依然還有不沒見過的特別瞬間。

比如今天第一次看他喝醉。

孟鷗似乎是打完車了，也可能是放棄了，隨手將手機丟回桌上。

向悠開口道：“打好車了嗎？”

孟鷗低下頭，整個人很煩躁的樣子：“你別和我說話。”

誰想和他說話啊！

向悠心頭不悅，想著要怎麼回時，耳邊又傳來一句。

“不然我不知道怎麼控制自己。”

他雙肘搭在膝上，佝僂著背，憔悴又疲累。

那句話是他對著地面說的，聲音啞得好像在老舊風箱里滾了一轉，比起說給聽，更像在自言自語。

向悠的火氣堵在口，上不來，又被心頭新漾起的波瀾著，退不回去。

堵得很是難。

在這種撞下，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化學反應。

向悠突然開始好奇：“控制什麼？”

頃的安靜過后，孟鷗一點點扭過頭，從下往上看。

在他的眼里，有種意味不明的火焰在跳。

燒得向悠開始慌張。

“花真的是你自己買的嗎？”孟鷗道。

天知道這個問題要被他問多遍。

但向悠決定還是耐心地回答他：“真的。”

一只手突然攀上的后頸。

孟鷗用力將按下去，迫使彎下腰，同他鼻尖相抵。

向悠咬牙，依然止不住狂的心跳。

酒氣彌漫間，嗅著這濃郁的紅酒味，向悠恍惚間覺得自己也醉了。

他的雙眼近看更為嚇人，彌漫，帶著仿似野狩獵時的目。

“向悠。”他一邊說，拇指一邊輕輕挲著的后頸，“我可以吻你嗎？”

狂風大作的開場，卻迎來了雨般的禮貌請求。

可的心臟已經開始超負荷了。

不知道怎麼回答，也不知道拒絕是否會奏效。

眼前的孟鷗看起來，很可怕。

淚腺倒是開始正常工作，幫傾瀉一些恐懼。

向悠不說話，在抖，眼淚一滴滴往下滾。

孟鷗有些著迷地著的眼淚，逐漸停住了手上的作。

而后，向一點點近。

只是最后的落點不是。

孟鷗低下頭，砸在了肩上。

砸得子一晃，被迫抬起手，扣住了他的背。

沒有比這更難的擁抱姿勢了。

又或者這本不是一個擁抱，而是兩個搖搖晃晃的人在互相扶持。

聽見孟鷗在肩頭說話。

比起耳朵，好像是心臟先一步接收到共鳴，帶起不穩定的震。

“向悠，我跟你回來行不行。我哪都不去了，我就跟著你。”

向悠原本攤開的五指一點點蜷起，揪住了他的。

他還在喃喃著：“你去哪，我就去哪。你不是想考公嗎，你考哪我就去哪，考到郊區就去郊區，考到鄉下咱們就下鄉。”

“向悠。”他繼續道，“你行行好，別不要我，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