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聽見腳步聲時抬眸，樓梯在走廊的盡頭，下午正盛的從兩旁的窗中斜斜的傾斜下來。

李明琮的影出現在走廊盡頭。

那條不算長的過道溫暖靜謐，他的影頎長，短發也被鍍上一層淺。

他在冬日的中，卻有種默然的寂靜。

江渺的視線看著他，窗戶半關，一縷穿堂風，窗外的幾片枯萎的落葉蜷著飄落。

李明琮很靜默，無端地讓江渺想起了早上五點的天空。

一片深沉的克萊因藍，死寂，像無人的海岸，泊著老舊的船只，偶爾駛過的車輛劃出轉瞬即逝的空曠。

就在那樣令人不安的沉寂中撿出零星心安的碎片——是那個老舊的房子，熱氣騰騰的廚房，他的影就像那盞暖的燈，孤寂，靜默。

他走近了，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對笑笑，“等很久了？”

江渺抬頭盯著他，他的右臉上還有一道指印，一條很細的被指甲刮過的痕，很淡，看著他，可他毫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便也沒有追問，站起來說，“剛到沒一會。”

李明琮點點頭，跟往外走。

“那是什麼？”他看著手里拿著的冊子，似乎隨意問了一句。

“我看到這個，我還沒看過5d電影。”江渺晃了晃，“好像不遠，你要去嗎？”

李明琮接過來看了看，下面寫著一行地址，就在附近一個購商場不遠。

李明琮罕見的有一點沉默，江渺回想，就把剛才聽到的話串了起來。

幾乎不會安人，只能默不作聲地跟在李明琮后。

他們的相很奇妙，這個社會從來都是浮躁飛快的，可他們兩個像是規律自轉的星球，兩點、三點一線，生活又是那樣的循規蹈矩。

江渺原本設想5d電影院跟普通影院一樣，結果到了地方才發現并不是。

那地方很難找，在市中心商場街鱗次櫛比的商鋪的隙中。

兩旁都是飲品店和食店，中間夾著一個窄窄的樓梯，上面著廣告牌。

江渺心里不妙的，猶豫了下還是跟著李明琮上去，影院很小，就一個前臺，也沒什麼生意，墻壁上掛著一些宣傳畫。

李明琮去買票的時候，前臺小姑娘熱心地推薦，“單張票30呢，你可以辦個會員卡，會員卡當天都不限制次數呢，會員卡60一張哦。”

李明琮拿著手機打開支付件問，“當天不限制次數，你們不虧麼。”

小姑娘尷尬一笑，“老板這麼說的……”

李明琮想了想，問，“一部片子多久？”

“短的……”

李明琮了然，自古道理都是買的不如賣的，于是停頓了一秒，“那還是會員卡吧。”

“好哦，選一下片子吧。”

李明琮也不了解5d電影，看名字都差不多，就隨手選了一部，小姑娘辦好會員卡遞過來，黑的卡片，中間繪著森林的模樣，而后遞過來兩副眼鏡。

觀影廳是真的不大，中間幾排座椅，一個年輕男人帶著他們進去，特意給他們扣好了安全帶后才離開。

江渺小聲說，“怎麼還要扣安全帶……”

才說完沒一會，電影開始，影廳里很黑，江渺也隨之知道了原因——

片子都是關于恐怖科幻和驚悚的，座椅有相應的知仿真系統。

李明琮選的第一部森林驚魂，并沒有什麼人出現，詭異漆黑的森林，座椅下的仿真系統有的霧氣噴涌，極其真的，仿佛真的置于一片危險叢生的山澗林。

鏡頭在急速切換，模擬著逃亡，座椅也在隨著畫面輕微地顛簸，視線里冷不丁跳出來一只面目可怖的野，江渺毫無防備，眼鏡也是特制的，那野幾乎真的朝撲來，森林里電閃雷鳴，影廳里也在全真模擬，甚至覺到了的冷霧拂過耳畔，好像置于第五維度。

江渺嚇得不行，尤其是鏡頭切換非常快，座椅時不時顛簸。

而真的讓江渺嚇到失措的，還是荒瘠破敗的道路上突然生長的藤蔓——座椅下好像真的有藤蔓纏住了腳踝在寸寸收。

“別怕——”

李明琮也被那覺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偏頭借著那點薄弱的，約看到了江渺嚇得閉上了眼睛。

李明琮有些哭笑不得，眼鏡稍稍拿下來一些，便能發現不過是學投影的原理。

畫面上又出現了那只可怖的野，在對著畫面步步。

霧和風拂過臉頰，好像真的有野出現在面前。

李明琮覺得好笑，江渺張地閉著眼，手地攥著。

他猶豫了一秒，將的手拉過來放在扶手上，江渺還以為是特效，下意識地甩了下手——

結果一睜眼，畫面里的野撲上來，目的是盆大口。

李明琮的掌心覆在的手背上。

畫面的視野仍然在狂奔不止，座椅晃的讓有種強烈的失重。

那時唯一真實的，是他掌心的溫度，將拉回現實。

畫面戛然而止。

燈也亮起來。

李明琮那會覺得——這種東西小孩才會喜歡吧。

“還有嗎？”燈亮了幾秒又暗下去，江渺驚魂未定地問他。

“嗯，我辦了個會員卡。”

“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李明琮笑著問。

“一部片子就十幾分鐘，怪不得推薦辦卡。”

g市是個大城市，步履匆匆的人幾乎沒有太多的時間用來放松和停留，兩人仿佛消磨時，果真半下午泡在這里。

看第一部時江渺還提心吊膽，后面接連選了荒島孤魂和航行詭事，至做好了些心理準備，但仍然因為突如其來的驚悚嚇得心臟狂跳。

不敢睜開眼，所有的好像都停留在手上。

李明琮覺察到冰冷的手，掌心一直覆在的手背上，仿佛給一些安。

座椅在顛簸，耳邊都是海浪拍擊的聲音。

江渺閉上眼睛。

不太喜歡這樣驚悚可怕的聲音，可有點貪這樣的時刻，也因為有他在邊的安心，所以像一場冒險的刺激。

在幾乎失重的時候，仍然能到一些真實存在的溫度。

就像吃過勞拉西泮后虛疲累的那時，睜開眼睛，看到了他在邊。

或者像那天在他家里看電影的時候，兩年里，從來都不敢不吃藥睡覺，可那天，只記得自己累了，因為他在邊，才敢無所顧忌的閉上眼睛。

沒有藥睡去的那一天，是最輕快、最真實的一天。

也是江渺覺到自己不是活在混沌不安里的一天。

真的有很久都沒有驗過這樣的時刻。

放松、平和、安心。

回去的時候兩人在外面簡單吃的，熱鬧的商業街，離家也不遠。

“李明琮，謝謝你。”

走到三樓的時候，江渺認真地跟他說。

“沒事。”李明琮笑笑，“明天見。”

“明天見。”

江渺從包里拿出鑰匙，李明琮看著開門進去后才上樓。

江渺回家簡單收拾了一下，準備放水洗澡的時候，忽然想起來忘了一件事，又去樓下的二十四小時藥店買了一瓶碘伏和一袋創可拿著上樓。

買這個并不必要，但是只是想找一個機會，告訴他沒關系。

江渺不知事的細節，只是回想起今天下午后比以前沉默的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言語很單薄，可也是想要告訴他的。

江渺拎著袋子上樓，猶豫了一秒敲門。

李明琮應該還沒有睡。

但是江渺敲了幾下門，并沒有人來開門，屏住呼吸聽了聽，里面很安靜，似乎并沒有人在家的樣子。

江渺從外套里拿出手機看看時間，是晚上九點半。

以為李明琮只是去樓下扔垃圾，遂站在門外等了一會，但十幾分鐘過去，他仍然沒有回來。

江渺怕他是回去加班，便給他發了一條短信——

【李明琮，你不在家嗎？】

短信發出去，一會沒回。

江渺拎著袋子要下樓的時候，手機震起來，是李明琮打來了電話。

“怎麼了？”他那邊的聲音有些不穩，夾雜著淺淺的風聲。

“沒什麼……是打擾你了嗎？”江渺攥著手機，有一些無措。

“沒有，我剛剛出來，散心。”

江渺咬了咬，一時間沒說話。

李明琮也察覺到這樣的安靜，他也靜默了一會，“你要睡覺麼？”

“才九點多……”

“我在人民公園后門這里，樓下的公站，3路車，兩站。”

“好。”江渺應了一聲，但是沒有掛斷電話。

李明琮也是。

他那邊有風聲，有車流的喇叭聲。

他忽然笑了笑。

“你笑什麼？”江渺拿著手機下樓，聲控燈敏的亮了起來。

“沒。”

“真的嗎？”江渺狐疑。

“就是想到，”李明琮靠坐在公車靠窗的位置，“如果我沒有告訴你位置，你是不是要在我家門外等我回去。”

江渺慢慢走在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長。

他說對了。

江渺是個有些敏且不擅表達的人，總喜歡在心里翻來覆去地思考，會記得所有對好的人，盡管能做的事很，但一定會在。

李明琮說的不是個問句，是個陳述句。

“嗯。”江渺應了一聲，小區外面一條街仍然燈火通明，遠遠看到公車開過來，小跑過去，“李明琮，我一會就過去找你。”

“好。”李明琮說，“慢點，3路車十分鐘一趟，十點半才收車。”

“知道了。”

江渺掛了電話，跑到公站的時候發現正是3路車，在車上掃了碼坐下，公車上沒幾個人，車子開得很快，往窗外看，燈影錯，市中心繁華堵車。

世界是永遠喧鬧的，總是像個無可去、無可歸的人。

而現在，的世界里好像多了一點方向，找到了一寸碎。

盡管微弱，但終于算是為照亮了一片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