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琮在辦公室里呆了一會，他今天忙了一天，有些疲倦，剛剛同事走前了幾支煙，李明琮嗓子，咳嗽了幾聲。

桌上煙灰缸里塞著滿滿的煙頭，這幾天大家都不好過。

手機震，李明琮才回神。

是江渺發來的短信，說到公安大樓了，在等他。

李明琮這才清醒過來，從椅背上拿起了外套打卡離開。

晚上的辦公樓很靜謐，長長的走廊空無一人，只有一樓的值班大廳亮著燈。

江渺坐在那里，孤零零的影纖細。

李明琮有種說不清的覺，但他確定，那不是憐憫，更像是心痛。

可這種覺來無痕，去無歸，甚至找不到緣由。

李明琮只是很心疼，這種覺遠超了他的份。

江渺看到他，對他揮揮手。

“你今天這麼晚才回來，是不是還沒吃飯？”江渺有點無措，總覺得李明琮沒休息好已經寫在了臉上。

“還沒，下午一點多吃的，走了，回去吃飯。”

李明琮拿著車鑰匙往外走，才看到江渺手里拎著幾個袋子。

江渺不太好意思說，“走過來的時候路過一家蔬菜店，就買了一點。”

回去的時候，李明琮換了一條道路，老張給他發了傅敬文住的酒店的位置，告訴他酒店門口這幾天一直會有人盯著，有什麼消息會告訴他。

隊里有人在華騰集團臥底，李明琮不知道是誰，老張那里有傅敬文簡單的行程表，但也怕節外生枝。

g市是個大城市，人與人偶遇的概率很低，但低也不代表不存在。

江渺跟他找話說，“我今天才發現，還有半個月就過年了。”

李明琮回神，“好快啊，現在過年越來越沒年味了。”

“是啊，過年你有安排嗎？”江渺問的忐忑，有點怕李明琮有什麼安排，很不確定自己獨自一人能不能呆在這里。

“本來沒有，不過現在想好好安排一下了。”

江渺等了幾秒，李明琮沒說后文，江渺后知后覺補了一句“好”。

李明琮開車的時候沒怎麼說話，視線偶爾向窗外掃過，江渺總覺得他今天有心事，但還是沒開口說話——很多話醞釀在間，并不知道從哪里先說起。

回去的時候，江渺默默跟在李明琮后，在他開門后閃進去。

大抵是開了一天車很疲倦，李明琮外套的時候下意識地活了一下手腕和脖頸，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不太好意思笑笑，對手說，“我做吧，去休息一會。”

江渺攥著手里的袋子沒給他。

客廳的燈很淺，窗戶關著，分外靜謐，只有偶爾的幾聲來自樓下大排檔的笑鬧聲。

江渺抬頭，李明琮因為沒休息好，雙眼皮的褶皺格外深，倦容難掩，撞上視線，他還寬似的打起神。

江渺說，“要不你去睡會吧，我也很久沒進廚房了……正好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真假啊，”李明琮開玩笑說，“我給你打下手？”

江渺側從他邊鉆進廚房，還是說一句，“你去休息一會吧，一會我你好了。”

李明琮站在客廳里，覺得這氣氛有點微妙。

他走到廚房門口，江渺沒有給他手的機會，站在水槽前清洗蔬菜，只有嘩啦啦的水聲。

“真沒事？”他試探著問了一句。

“能有什麼事。”江渺沒抬頭，“你去睡一會吧，我你。”

“行。”李明琮不太放心，又回頭看一眼。

江渺站在水槽前，抬手將頭發挽起來。

的背影單薄，被廚房的燈勾勒出一圈近乎模糊的暈。

李明琮盯著的背影看，江渺正好回，手里端著瀝水的籃子，里面一些洗好的蔬菜，催他，“快去呀。”

李明琮無端笑笑，應了一聲回房間。

房間里一下空下來。

江渺站在小小的廚房里深吸了口氣。

很久沒有進過廚房了，這兩年怎麼過來的——

外賣，便利食品，五分鐘的速食面。

不太敢獨自在廚房呆太久，總會莫名鼻酸，無數種回憶會開始攻擊。

——“渺渺，你和你妹妹天天卡著點兒起，天天來不及吃早飯，我看啊，以后媽媽就開個早餐店好了。以后你和凜凜也別跑遠了，就在咱們這找個穩定工作，媽開個早餐店，想吃什麼媽給你們做什麼。”

江渺的媽媽很熱衷于進廚房，折騰著做各種各樣的好吃的，雖然廚藝不是很，但重要的從來不是那些。

那時候家里不大，媽媽總是一邊做飯，一邊念叨著做飯的小竅門，和江凜說又沒用，媽媽就敲倆，說這都是傳下來的經驗。

江渺屏住呼吸，簡單炒了兩道菜，最后發覺還應該多一道湯，那時，福鼎片從腦海中冒出來，拉開冰箱，冷藏還有打好的糜。

模糊記得上次李明琮是怎麼做的，燒開水，糜用勺子刮，待滾開后，另起一碗調湯底，香味四溢。

江渺小心翼翼都端到桌上，然后走到臥室門口。

李明琮大概是怕自己真睡著，是靠坐在床頭的，后墊了個枕頭。

臥室里沒有開燈，只有約的窗外的一點線沁進來。

是一個星與月亮皎潔的長夜，模糊的線讓他的剪影變的愈發深刻。

江渺站在那里，有些不太忍心醒他。

李明琮睡著的時候臉上還有些倦意，眼皮的褶皺很深很深，眉心也微微攏蹙著。

江渺開口，然而李明琮好似有所察覺，慢慢睜開眼睛。

他的眸很平靜，覆著一層倦意。

李明琮其實應該有很多話想說，但是真到了口邊，反而都覺得沒有什麼說出來的必要。

他只是看著。

江渺心里悸一下。

他想了想，還是開口了，聲音有點沒休息好的啞然，“江渺。”

“嗯？”

“這兩天能提前休個年假嗎？”他說，“我帶你出去走走，當換個環境換個心。”

“你不是過年要有安排嗎？”

“安排是關于你的，”李明琮說，“總覺得說出來很突兀，但我也沒有什麼經驗，不知道怎麼把話說的委婉一些。”

江渺站在那里，多虧臥室里線很暗，的臉頰發燙。

那一度是一種很陌生卻又似曾相識的心悸。

就像自己正在十七歲的花季，在某個育課的午后，同桌的胳膊，說隔壁班的班長在看你耶。

那種覺很奇妙，在青春期的荷爾蒙渲染下，不敢直視對方的視線，怯卻又心微微一悸。

像是平靜的青春生涯里，吹過了一陣彩的風，點綴在波瀾無驚的日子里，像一種屬于十七歲的的。

可是這份遲來了很多年的心悸，還多了一點想要逃避。

那種覺——

像包法利夫人里的一句話。

想去黎，也很想死。

一面心懷憧憬，又一面以悲觀提醒自己的現實。

李明琮察覺到有點無措，但這麼多年跟私下接的日子本屈指可數，他又試探地說，“先吃飯吧……等會再說。”

江渺的臉頰很熱，含糊地應了一聲，又小聲說，“我可以請假的……”

李明琮正好從床上坐起來，聽見這一句，彎笑笑。

只是心里始終有一道放不下的包袱，并未減輕分毫。

他尋不到一個確切的緣由，又或者是他想逃避這個緣由。

因為他的份，也因為他心知肚明自己的況。

這就像是一條從一開始就在錯軌的列車，短暫地相，然后通向了一條未知的方向。

但是預兆總歸不太好——李明琮覺得自己沒法樂觀起來，因為他是一個心智的男人。

他沒有多說什麼，江渺倒是先不好意思，說自己去洗手。

李明琮應了一聲，抹了把臉從臥室出來。

客廳里彌漫著食的香氣，桌上擺著兩菜一湯，江渺也蒸了米飯。

看見福鼎片的時候，李明琮無意識地笑了笑，江渺站在廚房里洗手，他在后面等著。

廚房的鍋里還冒著裊裊熱氣，他靜靜站在后。

這樣的片刻——像廢墟里開出了一朵不起眼的花。

江渺做的飯簡單，末茄子和蝦仁炒西藍花，再普通不過的一頓飯。

“我……我明天應該可以跟林記者商量一下，正好再過一陣子，也是年假了，”江渺有點局促，問他，“誒，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沒，但是可以跟你慢慢計劃。”

“我們這算是，搭伙一起去旅游嗎？”

“可以算是吧。”

“哦……”江渺拉了一口飯。

李明琮挑挑揀揀，把幾粒蝦仁挑進的碗里，“總要慢慢一點點來麼。”

什麼都沒說，卻讓有一種很平靜的覺。

像午后水粼粼的湖面，祥和，靜謐，讓人發自心底的舒適。

飯后江渺主收拾廚房，想讓李明琮早點休息，結果出來的時候，卻看到李明琮坐在沙發上，在查什麼東西。

江渺彎腰看了一眼——

西藏自駕游攻略。

江渺失笑，“你認真的嗎？”

李明琮拍拍邊沙發讓坐下，“人家不都說去西藏凈化靈魂……”

江渺笑起來，“可是有高原反應誒！”

李明琮說，“準備好氧氣罐，想去嗎？不想的話……我看看，自駕游去北京爬長城好像會更久，不過沿途過去好像還不錯。”

江渺：“你很喜歡自駕游嗎？”

李明琮劃著手機屏幕，幾秒后才慢慢說，“怕你去人多的地方不舒服，開車過去，至不用見那麼多人，你會自在一點。”

江渺有那麼一秒的愕然，從未想過他想的如此妥帖。

有點無措地揪著沙發布的一角，“我沒關系的……”

李明琮轉眸看，仿佛故意學著，笑說，“有關系的。”

江渺臉頰泛燙，李明琮沒繼續逗弄，“那你想想啊，去西藏還是去北京，哪兒都行，反正自駕游麼，不怕耽誤時間。”

江渺很不好意思，“我們從g市開車去北京……那起碼路上就要開兩三天的。”

李明琮說，“不怕，有我開車呢。”

說著，李明琮還真看了看導航，兩千多公里，單車程20多小時，路上休息一下，怎麼說都要兩天。

在李明琮看導航的時候，江渺無意識揪著沙發上的一縷流蘇。

“李明琮。”忽然了他一句。

“嗯？”在李明琮思考走哪條高速的時候，他聽見了的聲音。

“是你嗎，”輕聲問，“昨天一晚上都沒有睡是不是？今天還跑去附近城市做排查……你已經為我做很多了，這些本來不是你的……”

“江渺，”李明琮只是溫聲打斷。

“嗯？”江渺有點茫然抬頭看他。

很安靜，甚至聽得到自己膛里跳紊的心跳。

聽得到窗外偶爾刮得細風。

也嗅得到他上很淡很淡的味道，洗的味道，混著一點點淺淡的煙味。

“我只是覺得，無論是為朋友，還是為警察，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于朋友而言，我知道你很在意這件事，你的生活好不容易才好了一些，我不想你為此責怪自己，于警察，這是我的義務，”李明琮說，“這都是我能為你做的力所能及的事，但我也覺得很開心，因為我知道，你善良，仍然愿意去幫助別人。”

他的語氣很溫和，仿佛一位相識已久的好友。

他眸里的溫度，讓心口一酸。

“江渺，我對你好，因為你值得，你是江渺，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江渺。”

那本應該是一片寂蕪、無人來至的荒漠啊，空曠的，干涸的，了無生機的，他像是冬夜里吹拂而過的第一縷春風，慢慢地融化了湖畔的冰，吹拂了枯槁的草木，讓平淡的日子開始閃閃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