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是第二天午休的時候跟林斌提起休假的事的。

當時說的很委婉，猶豫著怎麼開口，才問了一句關于年假的問題，林斌就了然了。

林斌應的很快，不過到底也是擔心江渺，試探問，“這回是回家看看嗎？”

“是想出門走走散散心。”江渺沒說跟李明琮，也是怕多想。

“也好，你這兩年多都沒走走，換換心也好，咱們省附近可不好玩的地方，我等會轉發給你看看，之前咱們公司有個部門做過年輕人喜歡的短視頻呢……”

江渺以為今天李明琮也要忙，卡著五點的時候給他發消息，說等會走過去找他。

結果消息才發送，李明琮回的很快——

“已經在等你了。”

江渺看著屏幕上這行字，先是呆愣一秒，而后站起來去茶水間接水，茶水間那兒有個落地窗，正對著公司大門前的停車場。

江渺走到窗邊，下意識看了一眼。

五點多的公司大樓前很靜謐，幾乎沒有人路過。

黑的車子停在那兒，李明琮就站在車邊，兩手兜，儼然一副閑散等人模樣。

仿佛心有應，李明琮一抬頭。

江渺先心慌，第一反應竟然是往窗簾那里一躲。

口袋里的手機震，屏幕亮起來，還是李明琮的消息：看見你了，躲什麼。

江渺盯著屏幕上的字，心臟跳得有些，臉頰也微微泛熱，腦中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在延遲播放他剛才的神。

似乎在笑。

其實看的很模糊，但那天那樣仔細地看過他，他的眼睛很好看，雙眼皮很深，鼻梁有一點點并不算很明顯的駝峰，骨相周正。

本來不太敢仔細地看，可是記憶很神奇，竟然連同想起了他笑起來的模樣。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如春風輕拂。

只一眼，心口的漣漪仿佛久久不能平息。

江渺用微涼的手背了臉頰，卻并不能緩解幾分。

去接水，還是沒忍住往窗外又看了一眼，李明琮靠在車子旁邊，果真是在笑著看。

江渺不敢多看，端著水杯回到位置上，手機仿佛都燙手起來。

李明琮游發來兩條微信——

不用急，等你。

忙你的。

最后下班的半小時似乎都變得難熬起來。

但心里更是多了一點不易察覺的期待。

林斌給批了三周的假期，讓趁著過年好好休息。

還有最后半小時的時候，江渺將自己手里的工作簡單接了一下，鄭珊珊和隔壁的幾個孩湊在一起聊年假的安排，江渺偶爾聽了幾句，心里也有幾分羨慕。

“渺渺，你要是過年還在省里，到時候可以來我家吃飯，我媽做的生腌特好吃。”

卡著下班前的最后五分鐘，鄭珊珊開始收拾包去打卡，對著江渺做了個飛吻。

江渺不好意思笑笑，旁邊幾個姑娘打算寫完手里的稿子才走，江渺跟們道別后才拎包下樓打卡。

江渺坐電梯出去，到大廳其實也就那麼幾分鐘，但這幾分鐘卻又莫名顯得很漫長，甚至無端地開始心跳紊。

電梯門打開，人們魚貫而出。

那種覺很奇妙——

電梯口是正對著一樓大廳的門口，下班的時間，大廳里人來人往，玻璃大門外依稀可見對面馬路穿梭而過的車子。

可還是一眼看到了李明琮。

并不算起眼，車子停在靠邊一些，人站在車邊，就那麼仔細地看著出來的人，似乎在辨認著有沒有江渺。

而也就在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時仿佛微妙地停頓了一秒，而后李明琮的視線準確無誤地落在的上。

江渺方才的張墜一張平坦的網中，像風和日麗的春日午后。

冬天的五點半，天都是墨藍的，盞盞路燈好像一顆顆啟明星，映照著孤單行人回家的路。

“等你回家呢，這麼磨蹭，”李明琮晃著車鑰匙，催說，“快點兒，一會立橋那兒要堵車。”

江渺小跑過去，開了車門坐進去，結果看到了車后排座椅上堆著滿當當的東西。

“假請好沒？”李明琮扣好安全帶，提醒了一句，眼看著系好了才倒車。

“請好了，三周呢。三周夠不夠？”江渺有點期待，轉而問他，“你買的什麼呀？你去逛超市了？”

“嗯，今天忙完我就走了，不過買的都是旅行裝的日用品，還買了點吃的，給你路上準備的，還要買什麼……估計路上服務站能解決。”李明琮，“還有要買的東西麼？”

“你準備得這麼多……”江渺有點忐忑，“我們不是還要計劃一下嗎？”

李明琮回得愜意：“有了終點，過程嘛，不那麼重要。”

江渺驚詫，“真的不做計劃嗎？萬一高速路修路，萬一天氣不好……”

前面路口紅燈，李明琮慢悠悠地停車。

江渺還在思考萬一，“又萬一你開錯了路線，萬一前方封路……”

一口氣說了好幾個“萬一”，沒見李明琮答，一扭頭，李明琮倒是姿態放松地靠坐在那，兩手懶散地搭在方向盤上。

外面的夜漸漸深了，有些攤子支在馬路兩旁，冒著熱騰騰的煙。

這個傍晚，也像是人生路口上的那個“萬一”。

萬一，明明不喜歡未知，卻仍然愿意無條件地相信他呢？

李明琮看著就笑起來，“生命里萬一可是多著呢，逃不開的就坦然接，過程，終點大差不差就行了，倒也不用規劃的那麼仔細，生活可不是解數學題，一定要列好每一個步驟循規蹈矩。”

“萬一高速修路，我就跟你繞道走，萬一天氣不好，我們就沿途休息幾天，萬一開錯了路線，條條大路通北京麼，走京港澳高速和走廣連高速呢，區別也不大，反正都是去北京，到了地兒就行，各路有各路的風景麼。”

江渺覺得他說的果然有道理。

其實有道理的本來還不是他說的這些，只是聽他講話，永遠平和隨，仿佛能將一切的事都理的游刃有余。

某片記憶的碎片閃回——是在不安驚醒的某個夜晚睜開眼睛，看到他在邊的安穩。

江渺彎笑起來。

綠燈亮起來，李明琮重新啟車子，心不錯，問他路上會經過哪里，李明琮跟講了講，對于這趟突如其來的旅行，江渺更多的，是期待。

晚上的時候是在李明琮家吃的，江渺著實心里有一點點擔心，查詢這幾天沿途的天氣，南方的冬天多雨，不像北方的干燥。

江渺抱著手機坐在沙發里問他，“帶雨傘了嗎？”

李明琮在廚房里洗碗，“車上有。”

“北方冬天還是蠻冷的，多帶點厚服。”

“別擔心我，倒是你，等會收拾下行李。”

“也沒什麼好帶的，就是一些外套，”江渺還期待的，“g市冬天下了幾次雨，不知道北京今年冬天會不會下雪，還是想看看下雪的。”

“過年的時候可能有。”

“今年過年，我們是不是要一起過了？”江渺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抱著手機坐在沙發上，他洗完了碗，水流聲停下。

坐在那兒，后知后覺才意識到這里。

“沒意外的話，是的。”李明琮聲音又從廚房里傳出來，仿佛不太確定的征詢，“有意外嗎？”

江渺沒來由揚起笑，竭力忍住，佯裝平靜，“沒意外呀……”

說著，后面的語調，也有些藏不住。

李明琮又在廚房里繼續忙活，水流聲重新響起來。

江渺心虛，問他，“你還沒洗完碗嗎？”

“還有鍋。”

“哦，那你先忙，”江渺說，“我等會要下去買些東西……你要一起嗎？”

“也行，你等我五分鐘，買完之后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我們明早就出發。”

“好。”

江渺應允，在備忘錄上記下了自己要帶的東西。

為了避免意外，江渺還是決定帶一些抗焦慮和安眠類的藥，也避免自己換了環境后焦慮發作。

下午的時候江渺跟柏俊樑發了一條微信，他那時估計在忙，半小時前才給發了方，現在醫療聯網，拿著份證就能去門診直接取。

江渺告訴了李明琮。

李明琮從廚房出來，廚房被收拾的干凈整潔了。

他手問，“有打算停藥嗎？”

“有，但肯定不是現在，我還怕路上去了陌生的環境會失眠發作。等這次旅行結束，我跟柏醫生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慢慢減藥停藥。”

這些都是以前江渺不敢想的。

遇見李明琮，慢慢向前邁步，像一個闖關游戲，某天回頭一看，已經完通過了第一關。

李明琮正拿起車鑰匙準備跟江渺出去，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下。

是隊里給他發的短信，附了一個車牌號和位置。

車牌號和車子很特殊，是一輛私人跑車，掛牌粵港澳三地牌號。

是傅敬文的，位置是一私人會所。

在市中心，會途徑市醫院。

“怎麼啦，你要去加班嗎？”江渺說，“你加班也行，我打車過去。”

“沒，天氣短信，走吧，我們早去早回了，明天早上七點多走，你覺得可以麼，”李明琮拿起車鑰匙穿上外套，“開一天車，正好晚上五點多能住下休息，差不多應該快出省了。”

“可以呀，我又沒意見。”江渺笑說，“反正你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