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蛇蠍》第5章 猜疑

「太后的意思是……先帝可能把神策軍給了徐太妃?」

和的燈下,太後端坐棋盤前打譜。對面則坐著一名兩鬢微霜的中年宦

太后語氣平靜:「太妃居於深宮,能接的人有限,朝臣里又有不人和趙王好。我想先帝不會沒考慮過這點。北司(注1)是目前趙王染指最的地方,宦也比朝臣容易接。且相較已被趙王拉攏的朝臣,宦也許還更可靠些。不過就算是宦,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託孤的,只有神策中尉或樞使才有可能影響朝局。據我所知,兩位樞使並沒有接到過先帝的令。那就只能是神策中尉了。」

護衛京畿的神策軍約有十八萬人,分為左右兩軍,皆由宦掌握。

中年宦微微皺眉:「若徐太妃手上握著神策軍,已足以控制京局勢……」

「那倒未必,」太后拈著棋子的手懸在半空,側頭道,「先不說太妃能不能支使得神策軍,就算是神策軍部也並不安定。我就記得兩位神策中尉有些不和。」

現任神策中尉的兩名宦分別是余維揚和竇懷仙。兩人之前還只是面和心不和,這幾年已到勢如水火的地步。

「的確,」宦出深思的表,「兩位神策中尉都不是容易擺佈的人。即便有先帝命,他們也未見得會聽命於太妃。只怕太妃也有很多顧慮,才一直而不宣。」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脆響,太后將棋子落在了棋盤上。宦下移,瞥見棋盤左上方纏鬥的一片棋變作了雙活的局面。他抬眼,見太后姣好秀麗的面容在燈影中忽暗忽明,便明智地緘口。

良久,太后才回復波瀾不驚的神,淡淡道:「不過這些都只是猜測。」

「就算只是猜測,也不可大意。把人急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如今之計,還是靜觀其變為宜。」中年宦道。

太後點頭同意,片刻后又道:「今日你來,除了和你商量太妃之事,還另有一事要煩勞你去辦。」

「請太后吩咐。」中年宦恭敬回答。

太後向他招了招手。他附耳過去,聽太后低聲囑咐了數句。聽完,他點頭道:「老奴明白,這便去辦。」

他起行禮,退了出去。方到門口,卻見白領著素走了進來。

素看清是他時吃了一驚,口道:「宣徽使?」

中年宦微微一笑,上前招呼:「沒想到會在這裏上三娘子。」

素回過神,向他福了一福:「三娘也沒想到會上陳院使。」

中年宦笑道:「太後有事相問,豈敢不到?我可不像守逸,背後有徐太妃這麼大的靠山。」

這中年宦正是陳守逸養父,宣徽南院使陳進興。

聽他譏諷陳守逸,素不便接話,可也不敢得罪他,便笑著道:「三娘奉太妃之命,前來探視陛下起居。」

陳進興忙讓到一邊:「那我就不阻礙三娘了。」

別過陳進興,拜見皇后。這些時日皇帝留居於此,徐九英常遣來看。皇后早已習慣,連頭都沒抬,只衝素揮了揮手。素便又由白領著去小皇帝居室。

皇帝素,見來了,高高興興地抱住素的,仰頭眨著他水汪汪的眼睛。

素微笑,對他道:「過幾天太妃就會來接陛下了。」

皇帝噘了噘

素笑道:「太妃也很想念陛下,才經常讓奴婢過來看陛下。」

因皇帝緒低落,素又陪他多玩了一會兒,才返回徐九英的宮室。

徐九英正在宮服侍下晚妝。聽到素進來的響從銅鏡前轉過頭來,塗了一半的白臉。

也不知誰告訴徐九英晚上塗一層厚厚脂有助於保養自己的容貌,從先帝的時代起,只要不侍寢,晚上總是把自己塗一副鬼樣。這張大白臉起初著實嚇壞了不人。

好在素早已看慣這副模樣,不慌不忙地行了禮。

徐九英問:「回來了?」

素微笑答道:「讓太妃久等。」

「青翟怎麼樣了?」

「聽殿中宮人說,陛下今天已經沒怎麼哭了。奴去看陛下時陛下正玩得高興,大約有些習慣那邊了。」素回道。

徐九英聽了不作表示,向宮努了努,讓塗另外半邊臉。

「太后說,」素在後道,「等到垂簾以後就可以讓陛下搬出來了。」

徐九英點頭:「這陣子讓你來回跑,辛苦了。」

「不過……」

「嗯?」徐九英回頭。

素想了想,又改了主意,笑著道:「沒什麼。」向徐九英行禮如儀:「奴告退了。」

徐九英覺得素的態度略顯奇怪,歪著頭沉思起來。這時邊的宮小藤送上一盞杏酪。徐九英接了,隨手將銀盞擱在案上,問另一名宮小蔓:「陳守逸呢?」

不多時陳守逸就被進了殿。

他進來時,徐九英垂足坐在榻上,兩隻腳不住的前後晃。這並不是宮中婦人應有的姿態。見著陳守逸,出一個笑容。昏黃燈下,慘白臉上浮現的笑容十足詭異。這時右足猛然往前一踢,腳上的小花履就朝陳守逸飛去。

陳守逸側避開,拾起那隻被踢掉的鞋,前行數步,在坐榻前跪下,雙手將鞋遞了過去,輕聲喚:「太妃。」

徐九英不接鞋子,反而把腳湊到陳守逸鼻端,腳趾:「累了,給我捶。」

陳守逸低下頭,握住的纖足,仔仔細細替把鞋穿上,然後才給輕輕捶

「有什麼消息?」徐九英漫不經心的問。

「宮中都傳遍了,說先帝給太妃留了個護符。」

徐九英「哈」了一聲:「有人信嗎?」

「聽說趙王這兩天四找人打聽,先帝有沒有待過太妃的事,又頻頻與幾位宰輔通信。」

「他反應倒是快,」徐九英笑得臉上的簌簌往下掉,「你說我這手怎麼樣?」

「有利有弊。」

「嗯?」徐九英抬眼看他。

陳守逸含笑道:「先帝在世時,趙王不敢明目張膽拉攏神策中尉。現在散佈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會讓他心有顧忌。以他的個,這一年半載應該不會再輕舉妄。這一手法雖會讓太后警覺,但能保障短時間的立場不會搖擺。這都是對太妃有利的地方。弊端則是這些年南衙(注2)北司衝突頻繁,太妃依重宦,只會讓宰相們更加不滿。日後太后臨朝,再在他們背後推一把,怕是會經常找太妃的麻煩……」

「說得好像他們以前不找我麻煩似的,」徐九英不以為然地打斷,「我又沒機會接朝臣,不依仗宦還能依仗誰?我倒不擔心那位。是個明白人,不會衝。要是真能把大臣掌握在手裏,對我只會是好消息。」

陳守逸沉:「太妃似乎對太后很有信心?」

徐九英白他一眼:「怎麼?你覺得太后不行?」

「那倒不是。奴婢倒是覺得太後過於明,太妃與合作未必佔得到便宜。何況嫡庶有別,名份上太妃已然吃了虧,若連攝政的權力也一併讓出去,太后的權威就更加牢不可破。太后威勢越盛,太妃的局面就越艱難。」

陳守逸一邊說,徐九英一邊咬指甲,過了好一會兒才冷笑著反問:「那你說我怎麼辦?你以為那位讓我和一起聽政是安著好心?後宮和外廷利益不同,立場一定會有不一樣的地方,保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掐起來。那些措大本來就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我再摻合進去,不就是他們最好的靶子?到時候罵聲都沖著我來,只要看準時機出來打個圓場,得了實惠不說,人人還要贊聲賢德。你說我幹嘛搶著丟人現眼?」

陳守逸輕笑:「所以說太妃選擇盟友時有些輕率了。」

徐九英猛的把回來。陳守逸抬起頭時,徐九英的頭已幾乎到了他的鼻尖。慘白的臉在他眼前驟然放大了好幾倍。

「那要有得選才行,」徐九英忿忿道,「朝臣、宗室,哪個肯搭理我?就算是我邊的人,除了三娘也沒一個可信。我還能怎麼選?」

陳守逸「咦」了一聲,笑著分辯:「奴怎麼記得當年太妃親口說過相信奴的話?」

「我說過?」

「自然說過。」

徐九英轉了轉眼睛,沒好氣道:「那是我瞎了眼,挑中你這麼個壞胚,又還那麼毒,我吃錯藥了才會信你!」

陳守逸微笑聽控訴,甚至還有閑暇在說得口乾舌燥時乾淨手,將幾上還溫熱的杏酪殷勤奉上。直到徐九英對他的責難告一段落,他才笑著開口:「奴婢什麼時候毒了?」

「還說沒有?」徐九英不接杏酪,瞪著他道,「上次是誰說我連北里的人都不如的?」

北里是都中狎之所。徐九英家貧,十二三歲時差點被父親賣到那裏。難得和陳守逸說起年時的辛酸往事,得到的回應卻是連倡都比不上,難免耿耿於懷。

「那是太妃說令尊還有一點良心,」經提醒,陳守逸也記起舊事,微笑複述當時的對話,「到底沒把太妃賣進北里換酒錢,而是送進宮來當了宮。奴說中佼佼者皆擅歌令辭賦。太妃為宮時也文學館幾年熏陶,卻不見太妃多識得兩個字,可見天資著實有限。如此愚鈍的資質,恐怕是北里的人不肯收,而不是令尊良心發現。奴婢這是陳述事實,可不是有意刻毒……」

話音未落,徐九英已經搶過他手中的銀盞,將整整一盞杏酪都扣在了他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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