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蛇蠍》第10章 四皓

「娘子可是三娘?」水井邊,年輕宦含笑問。

雖是宦,卻生得紅齒白,一臉的書卷氣。若不是一服飾,倒像個青年文士。

「是。」素放下桶,慌忙在子上手,向他道了萬福。見他目落在自己指尖通紅的凍瘡上,不自在地將雙手藏到背後。

「三娘子才名遠播,某亦曾聞之。」宦瀟灑地向作揖。

「不敢。」手忙腳地還禮,卻踢到了足邊的水桶。水花四濺,灑在了子上。素更加窘迫,才華橫溢的三娘,沒掖庭一年,已了一個怯懦無用的婦人。

年輕宦卻並無輕視之意,轉向管的宮人道:「先別讓再乾重活。」

素有些吃驚:「中貴人?」

微微一笑,向道:「我陳守逸。」

***

「陳守逸,陳守逸!」

徐九英大驚小怪的喊聲把素從回憶里拉了出來。

「奴婢在。」陳守逸快步走到徐九英邊。

「你看我臉上是不是長了個疙瘩?」徐九英拿著菱花鏡,對著自己的額頭左照右照。

「是有一個,」陳守逸仔細看了下,從妝臺下的屜里找出一個貝殼形狀的小銀盒,「塗些葯,過幾天就消了。」

素從他後瞥見妝臺有個屜上栓著一個巧的銅鎖。記得幾個月前還沒見過這把鎖。

陳守逸用指尖挖了一點藥膏為徐九英塗抹。塗完葯,他放下銀盒,回頭瞧見素的目角勾了一勾,卻沒說話。

塗完葯,徐九英坐在幾案邊切橙子,又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素說話:「三娘,給我說個故事吧。」

「太妃想聽什麼故事?」素笑問。

「要聽四隻耗子的事。」

「四隻耗子?」素有些困

徐九英往橙子上灑鹽,含糊道:「先帝提過一次,好像是住在什麼商山。」

素還在苦思,陳守逸已反應過來:「商山四皓?」

徐九英一拍桌子:「對,就是這個四耗。」

陳守逸捂著肚子,笑得直打跌:「哎喲,不行,奴不過氣了。竟然有人把商山四皓理解四隻耗子。讓旁人聽見這句,說要在宮裏流傳上十年。」

徐九英有點惱:「你敢說出去試試?」

陳守逸忙道:「不敢,不敢。」

相比陳守逸,素的表現要溫和得多,婉言對徐九英解釋:「商山四皓是指四個居在商山的賢者,因他們年皆八十,鬚眉皓白,所以稱為四皓。」

「原來是四個老頭,不是耗子啊。」徐九英恍然,把灑好鹽的橙子遞了一片給素。

「商山四皓出自《史記·留侯世家》,」素接了橙子,微笑道,「漢高祖寵戚夫人,廢太子劉盈,立趙王如意。呂后問計張良,張良獻策,請來商山四皓輔佐太子。後來高祖見到四人,問其份,得知他們是大名鼎鼎的四位賢者,便打消了改立趙王的主意。」

「為什麼見了那四個老頭就改了主意?」徐九英叼著橙子問。

素回答:「高祖謂戚夫人:『我易之,彼四人輔之,羽翼已,難矣。』」說罷見徐九英一臉茫然,只得又細細解釋了一遍。

「那四個老頭這麼厲害?」徐九英聽完后一臉不信。

「未必有多厲害」陳守逸口,「許是通過商山四皓一事看清了太子背後的勢力。高祖自己尚且招攬不來的賢人,太子卻能輕易招麾下?必有高人出謀劃策。有此人在,太子地位再難搖。」

他一邊說一邊手去夠橙子,卻被徐九英一掌拍開:「誰讓你吃了。」

「不吃,不吃。」陳守逸苦笑。

徐九英放下刀深思:「原來先帝是這個意思?」

「先帝?」陳守逸發問。

「有次我跟先帝說,」徐九英道「既然他也覺得趙王以後不會安份,幹嘛不直接把他殺掉算了?多省事。他就笑了笑,讓我想想商山四皓。把話說明白不行麼,非得繞這麼個彎?」

陳守逸笑了:「對先帝來說,商山四皓乃是常識。他一定覺得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就你懂。」徐九英白他,從鹽臺里抓了一小把鹽扔向他口。

「不懂,不懂,」陳守逸忙做求饒狀,「奴婢什麼都不懂,太妃饒命。」

素莞爾,想起第一次見到徐九英時也是這樣的景。

***

陳守逸見過后,又過了數日,有宮來找,領進了后妃們居住的殿閣。

忐忑地跟著宮一路行來,見到了還是才人的徐九英。彼時站在側的正是前幾日有過一面之緣的陳守逸。

「你吃不吃棗糕?」問。

素遲疑了一會兒,最後搖了搖頭。

徐九英又看向陳守逸。陳守逸笑道:「奴婢不。」聳了聳肩,一個人把一盤糕餅吃了個乾淨。

素疑著,不知道這位徐才人把自己來有什麼用意。

直到徐九英把掉落在自己服上的碎屑也都撿起來吃掉了,才拍了拍手,問素:「驪姬是誰?」

素一怔,不解此話何意。

徐九英有些不耐,看了在旁邊憋笑的陳守逸一眼,煩躁地重複:「晉國的驪姬。」

「驪姬乃春秋晉獻公夫人,」素畢竟學識淵博,很快醒悟,娓娓道來,「其事見於《左氏春秋》。驪姬為驪戎所獻,生子奚齊。晉獻公寵驪姬,立為夫人。驪姬為奚齊謀求嗣君之位,構陷太子申生,致使獻公父子失和,申生死,申生之弟重耳、夷吾流亡他國。」

「這個驪姬……」徐九英拖長了語調,「厲害嘛。」

主、掩袖工讒,到口中卻了「厲害」。正統教養長大,不免心中鄙夷,卻又不敢流,只得低頭不語。

旁邊的陳守逸含笑道:「奴婢沒騙才人吧?驪姬的事跡就是這麼回事。」

徐九英沒搭理他,而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素一陣,吃吃笑道:「要不怎麼說是才呢,幾句話就說得清清楚楚。我想辦法把你調來我邊怎麼樣?」

素有些吃驚:「才人為何如此?」

「有人跟我說多看點史書有好,」徐九英說,「可問題是我不識字,現在再去學好像也晚了。不如乾脆找個看過的人跟我講,不是一樣的學經史?」

素聽過些徐才人的傳聞,知道鄙不文,在宮中風評不佳。素向來不願與這等人打道,且徐九英漫不經心的語氣讓覺得到了輕視,彷彿自己是一個低賤的伶人,必須取悅他人為生。想了一想,婉轉道:「這位中貴人也很有學識,才人似乎並不需要奴婢。」

「他?」徐九英笑道,「他這人可壞了,說不定哪天就把我帶里去了。我當然需要人了。我要一個我可以信任的人。再說聽聽不同人的說法對我沒什麼壞,反而可以相互驗證。這樣我才知道是不是真話。」

素沉默了。兼聽則明,這徐才人似乎沒有想的那樣傻。

徐九英等了一會兒都沒聽到素的回答。挑了下眉,用拇指指尖剔著無名指的指,居高臨下地看:「還是……你寧願回去當洗婦?」

素打了一個寒

出生良好,從小養,嫁人以後也生活順遂,從來沒做過活。及至夫家獲罪,眷罰沒宮中,被安置在了洗院。每日裏是打水就讓腰酸背痛,苦不堪言。曾經纖細的十指在幹了一年重活后留下的是一層厚繭以及各種傷痕。近來天寒,手上生了凍瘡,又又疼。家裏其他人死的死,散的散。有時自己都驚訝,怎麼竟能堅持活到現在?

陳守逸來過後,掌事的宮人免了的重活,才能稍微輕鬆一些。苦時咬牙撐尚不覺如何,一旦放鬆下來,恐懼便浮了心頭,並逐漸把淹沒。不敢想像再回去做活的景。想活著,活得好一點。徐才人雖然野庸俗,可是,願不願意擺這悲慘的境地。

「奴婢……」良久,素有些艱難地伏下了子,「願為才人效犬馬之勞。」

鐘鳴鼎食、富貴榮華已是昨夜雲煙,再負擔不起當初的清高,只能抓住眼前這救命稻草。

***

「三娘?」

素從沉思中回過神,陳守逸正微笑看:「想什麼呢?太妃在問你話。」

「太妃有何吩咐?」素忙道。

「我是說,劉邦和呂后一個比一個心黑,」徐九英道,「怎麼養出來的兒子這麼弱呢?」

素想了想,苦笑道:「興許正是父母太強,孝惠帝才如此弱吧。」

徐九英擔心道:「青翟這麼哭,你說以後會不會和那個劉盈一樣啊?」

「陛下年紀還小,」素安道,「奴看陛下天資還是很聰敏的。不過陛下將來肩負天下,早點磨磨子,學點治國之道沒有壞。」

「這個……我可不拿手。」這是徐九英最頭疼的事。

素一笑,不失時機道:「太妃可以和太后多商量,一來太后參政,必有心得;二來也好選幾個飽學之士教導陛下。」

徐九英還沒說話,陳守逸卻笑著口:「怎麼,三娘覺得在這件事上可以信任太后?」

素神似乎有些微妙的變化,但很快若無其事道:「太妃與太后是盟友,有什麼不能信任嗎?」

「三娘前幾天教了我句話,」徐九英也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覺得說得對的。何況太後讀過的書確實比我多嘛。」

「這倒是真話,」陳守逸道,「太妃就沒讀過書。」

徐九英捶了他一下。

陳守逸笑著了,眼睛卻有意無意地瞟向素。

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過了頭。

兩人之間的小作沒逃過徐九英的眼睛。有些疑,這兩個人這幾天怎麼一直眉來眼去的?對了,陳守逸好像說過喜歡知書識禮的人。宮裏除了太后,最知書識禮的可不就是素。難道這廝看上三娘了?

徐太妃覺得自己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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