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徐太妃換上宮裝束，準時前往蓬萊殿。

小藤和小蔓對徐九英的做法頗有微詞。堂堂一個太妃，穿著宮服到跑，也太不統。

「你們懂什麼，」徐九英倆的額頭，「我就是想教訓一下陳守逸，可不想鬧得所有人都知道，當然是穿宮服方便。不然讓人給認出來，丟的還不是我的臉？」

徐太妃打定主意的事，九頭牛也拉不轉。小藤、小蔓最終還是只能由去了。

蓬萊殿雖在廷，但離紫宸殿和延英殿都不遠，旁邊則是教坊。這幾都時常有人出，因此徐太妃非常小心地避過來往的宮、宦，才繞到了蓬萊殿後面。

殿外柳樹下，已經有人等在那裏了。

那人背對著，看形和陳守逸有些相近。

徐太妃心裡冷笑，輕手輕腳走到他後，猛的在他肩上一拍，聲氣地「喂」了一聲。

那人嚇一跳，回過來，卻不是陳守逸。眉目俊朗，面有英氣，正是徐九英上元節在宮外見的那個男人。

見了徐九英，他也有些驚異，向一揖：「沒想到會這麼快再遇見娘子。」

「你……」徐九英瞠目結舌，怎麼會是他？

「在下姚潛，」他道，「娘子可還記得?」

「記得記得，上元那天……」徐九英及時收口，看看四下無人，才又道，「你怎麼進宮了？」

姚潛道：「某奉命宮晉見太后。」

這勾起了徐九英的好奇心：「來見太后？這麼說你也是個做的？」

「某是元德二十年的進士，」姚潛頓了頓，試探著問，「那年的事，娘子可還有印象？」

徐九英想了想，不記得元德二十年發生過什麼了不得的事，搖頭道：「不記得了。是要的事嗎？」

姚潛有些失，是真不記得了？他轉念一想不記得也好，便又笑道：「沒什麼要。」

接著兩人就陷了無話可說的境地。

徐九英覺得這況實在尷尬，搜颳了半天，總算找著了一句話：「看你年紀不大，卻能來見太后，看來當得不小？」

姚潛一笑：「倒不大，不過朝廷與節鎮之間總要有個人居中傳達，因而有機會見。」

「哦？你現在當的什麼？」

「宣武軍節度押衙知進奏兼歙州司馬。」姚潛答道。

徐九英聽得有些犯暈：「這名怎麼這麼長？」

「其實是三個職。」姚潛比出三手指。

「你一個人當三個？」徐九英更不解了，「那還不把你累死？」

姚潛笑了：「那倒不會。節度押衙是使府幕職，即在下為宣武節度使效力；歙州司馬是在下正，卻並無實權；知進奏才是在下所司之職。除此之外，在下還有幾個頭銜，如銀青祿大夫、太子檢校賓客，不過都無關在下職司，不提也罷。」

徐九英吐舌頭：「要記這麼長的名字，你們當個真不容易。」

姚潛莞爾：「世間不容易的事多了。相較之下，記幾個名字又算得了什麼？」

「也對，」徐九英笑道，「那你見太后就見太后，跑這裏來做什麼？這裏可是廷，幸而是我，讓其他人撞見指不定惹出什麼麻煩。」

姚潛苦笑：「某何嘗不知此節？只是某見完太后，本該由引路出宮。誰知那人竟將某引到此地，又說忘了東西，不由分說就讓某在此地等候。某雖覺不妥，可不識宮中路徑，也正著急呢。」

「那就是說……有人故意把你帶到這裏？」徐九英問。

「想是有人存心捉弄在下。」姚潛苦笑。

徐九英深思：本來以為是陳守逸約素在此地見面，但陳守逸到現在都沒有現。卻上了這個人。他自稱是有人把他帶到這裏來。若他所說屬實，就是有人在背後策劃，故意要自己與他見面。難道說那小中人的目標其實是？可也不對，前幾天那封信上明明寫的是三娘子，說明信的的確確是給三娘的。而且除了陳守逸，也沒有其他人知道和這個人認識。等等，陳守逸……徐太妃豁然開朗，是了，那日回宮路上，有和陳守逸提過姚潛的名字。當時陳守逸還開玩笑說：「喲，都問名（注1）了，下一步是什麼？納吉還是請期？」

他消息靈通，何況查探消息本就是他日常做慣的事。他許是在什麼地方看到姚潛的名字，從而得知了他的份。以陳守逸的能力，安排他們見面絕非難事。可他讓姚潛和見面的機是什麼？難道是怨恨自己壞了他和三娘的好事，所以故意弄這麼一齣戲耍？

「這人無不無聊啊。」徐九英自言自語。

「他平日無所事事，因此什麼熱鬧都要湊上一湊，」姚潛接話，「娘子不必放在心上。這件事某自會解決，定不讓娘子困擾。」

徐九英心想，你怎麼解決？難道還能進宮把陳守逸揍一頓？

姚潛卻覺得自己一力承擔責任就好，便不與細說，只深深看一眼：「某不宜在此久留，先告辭了。娘子保重。」

「嗯，你也保重。」徐九英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姚潛從蓬萊殿後出來。他雖不悉宮中路徑，但從來路估算，應該離延英殿並不遠。他大致判斷了一下方向，沿路而行，總算在教坊附近上兩名中人。他上前解釋自己宮晉見，卻迷失路徑的況。兩名中人雖然有些詫異，卻還是為他指清了方向，讓他順利出宮。

一出宮，姚潛便策馬直奔東平王府邸。

東平王早就料到姚潛會來，見家僕領他進來，先自笑起來：「見到人了？」

這句話證實了姚潛的猜想。他臉鐵青道：「今日之事果然是大王安排？」

「我這安排還不錯吧？」東平王洋洋得意。

「大王為何要這樣做？」

「你這話問得奇怪，」東平王笑道，「當然是看你苦不得，對你十分同，不但不跟你算上元節重輕友的賬，還不計前嫌幫你會佳人。我這樣兩肋刀的朋友可不好找，還不快對孤表示一下激之意？」

「還請大王別再做此多餘之事。」姚潛生道。

「怎麼多餘了？」東平王不滿，「難道不是你慕三娘子才？這麼多年了都還對當初和詩之事念念不忘？我這不是想人之嘛。」

姚潛嘆氣：「我仰慕不假。可在宮牆之，便宮中法度制約。大王此舉雖是出於好意，卻可能害喪命。某懇請大王別再添困擾。」

東平王甚覺無趣：「不識好人心。」

「大王！」姚潛提高了聲音。

東平王翻了個白眼：「知道了知道了。害相思病的反正不是我，我犯不著給自己找麻煩，你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得他允諾，姚潛總算鬆了口氣，否則他這麼胡鬧下去，自己頂多仕途限，三娘卻不知要遭什麼罪。

東平王見他如此，有心再取笑兩句，又怕真把這老實人惹急了，想了一想，還是決定換話題：「你今日見太后可還順利？」

「還算順利，」姚潛道，「不過某暫時還看不出太后對政事的想法。今日也只問了些宣武治下四州的風土人和使府的況，並沒有其他話。」

「太后不會無的放矢，」東平王道，「特意召見你，必有緣故。」

「某也如此認為，卻想不出其中關鍵。」姚潛道。

東平王看了姚潛一眼，不太確定應不應該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友人。他對太後有所了解，所以想得比姚潛深一些。傳言徐太妃手上有神策軍，自己父親則與文臣相善，太后的籌碼其實並不多。此番召見想來是太后想藉機試探藩鎮對的態度。

進奏多為節帥心腹，太后若想利用藩鎮，必要拉攏進奏。若是如此，姚潛和素說不定還有機會。不過三娘現在跟的是徐太妃，就算太后願意全，徐氏不點頭也很難把三娘弄出來。還是先不告訴他吧，東平王想，等他把事辦了再說，到時也可以損姚潛幾句，看他還敢不敢嫌自己多事。

***

另一邊，徐九英卻完全沒想過和姚潛面是東平王之故。從蓬萊殿一回來，就奔向陳守逸住，一腳踹開房門，叉著腰大：「陳守逸，給我滾出來！」

陳守逸拿著書卷不不慢地踱出屋，臉上微有詫異之：「太妃若有吩咐，讓人傳話就是，何以親至？」

「你乾的好事！」徐九英氣勢洶洶，「一天到晚捉弄我，很有意思麼？」

陳守逸轉了轉眼珠，慢吞吞道：「莫非太妃知道了什麼？」

徐九英哼一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陳守逸拊掌：「都會用語了，三娘果然教導有方。」

「扯開話題，」徐九英怒道，「你乾的壞事你敢不承認？」

陳守逸輕嘆一聲：「事已至此，奴婢也只好坦白了。」在徐九英怒視下，他悠然道：「前年富平所貢石凍春，先帝賜了太妃兩壇，太妃嫌味道不好，說以後再有這種酒不必拿來給太妃，都賞奴婢了。」

「哈？」徐九英沒想到他說的是這件事，一時有點懵，「唔……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其實太妃讓人開封之前，奴婢就用蘆管把裏面的酒吸走了大半，又兌了劣酒進去，所以味道才會這樣糟糕。欺瞞太妃，又占這許多便宜，實在是罪該萬死。」雖然是認罪，但陳守逸的語氣完全沒有任何負疚，最後的罪該萬死更是輕飄得沒有半點誠意。

徐太妃無語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