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腳步未停，心卻莫名其妙地被揪了一下，他支吾著回答：“表揚了，繼續努力，好好聽話。”

沈多意沒再回答，已經閉眼睡了過去。

軍用越野的靜著實不小，尤其是在安靜的夜晚時分，戚時安把沈多意帶回了幹休所，並且向他爸媽謊稱對方是自己的同學。

幾個月沒在家住過，房間都沒了人氣兒，他把沈多意從背上卸下，輕輕安置在床上。正不知道該怎麽照顧的時候，瞥見了站在門口的霍學川。

“哥，姥爺拿軍打我了。”霍學川跑到床邊，起睡背過，“說我不好好學習，以後考不上軍校。”

戚時安把霍學川圈在上：“那就別上了，我也沒打算上。”

霍學川正衝著床上的沈多意，問：“他是誰啊，長得好好看。”

“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戚時安又把霍學川推開，準備幫沈多意換掉帶著酒氣的服，“你回去睡吧，別跟這兒守著。”

霍學川一步三回頭：“他到底是誰啊？哥，我特好奇。”

戚時安把他弟踹出了房間，然後擰了熱巾給沈多意拭臉頰，在夜總會時沒看分明，此時在昏黃的燈下，甚至能辨出對方眼下的睫。

沈多意格外安靜，捂著胃部蜷在床上沒有彈過，隻保持著淺淺的呼吸聲。戚時安翻上床，側躺著把他半包圍進自己的領地，然後掌心覆在他疼的地方。

彼此都睡得很沉，沉到錯過無數好夢。

嚨間的燒灼在一夜之後變了疼痛，但胃部的痛苦已經減輕了大半，沈多意慢慢睜開雙眼，頭腦還未變清明，眼前的人也醒了過來。

戚時安的嗓子有些啞：“我的床舒服嗎？”

沈多意想要從被子裏坐起，才發覺對方溫暖的手還捂著自己的胃，他在床上打了個滾兒，跪坐起來反問：“我整宿沒回家？”

“嗯。”戚時安看著對方上的背心短，“你家在哪兒，我送你。”

開軍牌車去夜總會的事兒已經被他爸媽知道了，於是越野暫時換了黑的大眾。沈多意清醒後窘迫、無措、並且害，仿佛在陌生的幹休所多待一秒都會心理崩潰，戚時安故意磨磨蹭蹭地找車鑰匙，故意慢慢騰騰地係鞋帶，因為他想看沈多意崩潰。

清醒著崩潰的話，他可以再次趁人之危。

“我在秋葉街下車就行。”

出門前已經道過謝，所以路上沈多意隻說了這一句。黑的大眾最後停靠在秋葉街邊，戚時安熄了火，等沈多意問自己的名字。

沈多意解開安全帶：“謝謝你，祝你出平安。”

戚時安怔住，他不怎麽浪漫，也不信什麽一見鍾，但昨晚的一瞥確實令他心。主解圍，帶回家照顧，他沒想把“好人”倆字寫臉上，他明明滿臉都寫著“想搞你”。

結果車門打開又關上，沈多意走了，隻留下句“出平安”。

戚時安沒下車追，點著火調頭駛離了秋葉街。腔漸漸升騰起一氣來，胡的堵在各個氣管出口，最後把他氣笑了。等紅燈時踩下剎車，後視鏡上掛著的墜子搖晃了幾下，背麵翻轉了過來，上麵赫然寫著“出平安”四個大字。

“……”

戚時安拿起儀表盤上的珍小熊貓，出一點燃吸了兩口，從此吃喝piao賭，他又多會了一樣。嗆人的煙氣彌漫在車廂，綠燈亮起的瞬間他把大眾開出了越野的氣勢。

兩千一杯的酒，沈多意疼暈也要喝。

所以錢能左右的話，那就很好辦了。

高級合夥人的辦公室裏聽不見任何來自外部的雜音，沈多意睜大許久的雙眼忽然無力地眨了兩下，他垂下頭看了眼地板，然後蹲下`拾撿滾落的栗子。

戚時安繞過辦公桌去，正好著對方的發心，他蹲下隨手撿了一顆，剝開放進裏，咽下後說：“很甜，德國人炒栗子沒放糖，不如這個好吃。”

沈多意還在撿，貌似沒有回神。

戚時安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隔了十年才知道我的名字，希你能牢牢記住。”

沈多意抬眼：“還有別的事嗎？”

戚時安笑答：“因為報告而取消的歡迎會，今晚我來補給你。”

第5章

腕間淡青的管被戚時安用指腹掐著，沈多意手指想要掙開，但是兩三次後都失敗了，畢竟他不知道對方練過格鬥。

“戚先生，要一直這樣蹲著嗎？”沈多意抬頭對上戚時安的目，然後平靜地出聲問道。戚時安終於鬆開了手，像小孩兒上歲錢似的，很舍不得。

栗子被悉數撿回袋子裏，沈多意站起，把分析報告放在了辦公桌的邊緣。在摞山的文件旁，那份報告顯得孤獨又單薄，他避開戚時安的注視，說：“報告放這兒了，有什麽問題我再改。”

報告不過是當時為了取消歡迎會的把戲，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戚時安按照沈多意給的臺階下去，說：“好多文件要理，等我弄完了就看你的報告。”

沈多意移開半步：“那我回去做事了。”

戚時安故意不吭聲，讓對方以為他是默認，等人轉要走的時候再一把抓住，無賴道：“糖炒栗子不是送給我的麽，怎麽還要帶走？”

沈多意迅速把那袋栗子塞進戚時安的懷裏，戚時安滿足地接過，又問：“我給你買的那袋——”

“我不要了。”

沈多意打斷他的話，然後掙開走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桌上摞著的文件還是之前那麽高，戚時安靠著桌沿出神，腳邊全是剝落的栗子殼。

那時候不要，現在也不要。

那加薪要不要？

沈多意已經對升職加薪不抱什麽期待了，回部門的路上心中百味雜陳。記憶裏麵的戚時安，在夜總會幫過他，在酒吧圍堵過他，還在國賓等過他。

態度時時，好像很在乎，又好像很瞧不上。

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清楚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也不清楚對方怎樣看他。他甚至心裏沒底，擔心對方把他打工的陳年舊事，在茶餘飯後跟別人嚼了去。

他很怕流言四起。

十幾歲就流連娛樂場所的戚時安，對人連堵帶截花樣頻出。沈多意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靠著門催促自己盡快從回憶中離。

他猛然想起孟良的話來：玩，欺男霸。

戚時安還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經從萬丈深淵掉了十八層地獄，吃完栗子繼續工作，要把這些天積累的問題一一理幹淨。

未看的文件逐漸減，看完的在另一邊重新堆起，辦公桌上的三臺電腦，分別顯示著幾支票的走勢圖，他偶爾瞥一眼，最後盯著上證指數曆史循環周期圖，開了語音會議連線到票投資部。

戚時安忙得沒注意時間，甚至口到無法忍才想起喝口水，他看著空掉的杯子按下了線電話：“安妮，你想死我？”

安妮幾乎是立刻推門進來，快步走到桌前拿杯子，穿著細高跟鞋差點被栗子殼絆倒。再次端著水進來時，順手把垃圾收拾到環保袋裏，提醒道：“戚先生，該吃午飯了，在員工餐廳吃還是出去吃？”

戚時安看了眼手表，這時候訂位子已經晚了，他想了想：“員工餐廳吧。對了，晚上定夏天餐廳，整個三四層都要。還有通知各部門三點開會。”♀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好的，我馬上打電話確認。”安妮準備出去。

戚時安出聲：“等一下，開會的時候加上諮詢部。”

諮詢部其實歸章以明管，兩方平時井水是井水，河水是河水。但戚時安心裏的那池子水已經漣漪四起了，他便不想再理會其他，隻想舀對方一瓢水過來。

時間稍晚，員工餐廳沒什麽人，也沒什麽好菜，戚時安到的時候正好見章以明在中央空調的出風口下講電話。

“跑車送你，你故意撞壞弄得醫院警局兩頭折騰，好的我再送你一輛新的，現在又來不要錢要那一套。”

“我不怕分個手太貴，就怕分個手太累。”

估計是前幾天陪證券易所的王主任太心，章以明此時暴躁非常，毫想不起與手機那端的人曾怎樣快活溫存。電話終於在哭聲中掛斷，他扭臉看到戚時安正好整以暇地著自己。

“分手功了嗎？”戚時安雲淡風輕，“想跟你談個事兒，別誤傷了我。”

章以明隨手拉開椅子坐下：“我一個月不知道分多次手，這回算是遭遇鐵盧了。真他媽，舞池裏扭著屁認識的，還想白頭偕老啊？”

廚師把單做的菜端上來，戚時安先嚐了一口，問：“那你最近和誰舉案齊眉呢？”

“一個大學生，學昆曲的。”章以明迅速下了筷子，“男孩兒，我邊弄他邊讓他唱，那聲特好聽，以為飛進來一隻黃鸝鳥呢。”

戚時安忍不住皺眉：“打住，已經開始惡心了。”

章以明也停止回味：“對了，你剛才說談事兒，談什麽事兒？”

戚時安停了筷子，難得換了副真誠又可的表，說：“明哥，把諮詢部給我吧。”

“……”章以明嚼著鮮脆的冬筍，“分工合作，你手下的所有部門我從不手，公司的賬戶也是你單獨作，對吧？諮詢部掌握著業務命脈，你要走它就等於斷我肱骨。”

戚時安被飆升腎上腺素衝昏了頭，此時三碗飯下去了，腦子恢複清醒，笑著說：“開完笑的，我是想說，以後我們這邊開會，最好把諮詢部也加上。”

既然是掌握著業務命脈，那就要時刻了解市場的方向和技部門的作。章以明聳聳肩膀：“其實早該加了，省的開完再傳達，麻煩。”

“嗯，你理解就好。”栗子的飽腹很強，以至於戚時安吃了三碗飯就擱下了筷子，“下午開會估計很累，我晚上訂了餐廳請大家吃飯，你分完手也過去吧。”

午休時間因為短暫而珍貴，戚時安從不在餐廳多待，吃完就走。他順道去幾間休息室看了看，不過沒進門，怕惹得員工無名張。

目逡巡了數遭，卻始終沒看見沈多意的影。戚時安溜達到諮詢部門口，把值班的前臺小姐嚇了一跳，他麵無表地經過：“繼續補你的妝，不用管我。”

整片格子間看不到什麽人，有的外出吃飯沒有回來，有的在休息室聊天，隻有零星幾個趴在桌上睡覺。他輕輕走到組長辦公室門口，過玻璃窗看見沈多意趴在桌上。

戚時安這才發現沈多意的上沒有穿西裝，而是穿了件海藍的針織衫，寬鬆的袖口被擼到手肘，著兩隻纖細的小臂。右手手腕上帶著隻防水手表，貌似是中學生才喜歡的款式。

沈多意安安靜靜地趴在那兒休息，帶著抹海藍在中淺淺呼吸。

戚時安移不開眼睛，想起了家裏的一株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