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多意說：“不耽誤您和章先生談事吧？”

“我們談完了，閑聊呢。”章以明從椅子上站起，看樣子準備離開，臨走對戚時安說道，“下個月就去悉尼見你的青梅竹馬了，我還得堅守工作崗位，我這麽慘，你就把那輛邁凱倫讓給我吧。”

戚時安煩道：“要不你去出差，我堅守工作崗位？”

章以明可舍不得這裏的男朋友和朋友，於是又牢了兩句便走了。沈多意候在旁邊聽了個一知半解，不過他無心八卦，也不怎麽好奇。

誰知等辦公室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後，戚時安第一句就是解釋：“我下個月去悉尼出差，遊哲的爸媽還有妹妹都在那邊，也算青梅竹馬吧，我們幾個都是發小。”

他說完覺得有些太過在意，一時不知道再說點什麽。沈多意卻笑瞇瞇地開口：“我也有個發小，從小一起長大的，他現在是娛樂公司的高層，你要是有喜歡的明星，我可以幫你要簽名。”

那語氣和表很是自豪，仿佛在介紹要好的“自己人”，戚時安不至於吃味兒，但還是有點別扭地回道：“不用了，我弟弟天吵著要做明星，已經快煩死了。”

沈多意笑得更加高興：“弟弟煩，幫阿姨炒也煩，你有什麽不煩的啊？”

這絕不是下屬對上司講話的語氣，戚時安覺得沈多意已經完全放鬆了自己，他拿出那兩份論文，稱讚道：“逐字看完都不覺得煩，倒是希再長一點。”

沈多意走到桌前：“謝謝，其實有幾個觀點還需要完善。”

已經下班很久了，明安大樓的員工估計也不剩幾個，他們兩個隔著辦公桌互相輸送隻言片語，誰也沒注意鍾表上的走針位置。

戚時安腹空虛，給對方下套：“你之前在保險公司做事，設計了不熱線產品，能不能免費讓我諮詢一下？”

沈多意非常實在，直接問：“你想買給誰？”

“我爸媽吧，上點歲數買保險圖個保障。”戚時安邊說邊收拾東西，把要帶走的裝進包裏。沈多意腦子轉得很快，立即分析道：“我記得你家住在幹休所，如果叔叔阿姨都是部隊上的，那養老和看病這兩方麵不用擔心，有意願的話買份中老年人的綜合醫療險就行。”

他繼續道：“其實險種方麵很多很雜，高端產品推出的也越來越五花八門。但核心其實都大同小異，無非是針對眾的經濟實力做出了劃分，你真的有興趣的話，我回家找點資料拿給你。”

認真幫忙的沈多意很迷人，至戚時安這麽認為。他已經收拾好東西，起和對方一同離開了辦公室。進電梯以後，沈多意扭著頭說：“既然已經囉嗦了這麽多，幹脆再替我師妹推銷一下，有個適合年輕人的‘智行人生’是設計的，其中覆蓋了幾十種重大疾病，很歡迎。”

戚時安重點瞬偏：“是和你相親的那個師妹？”

“嗯，是。”沈多意渾然未覺，仍滿腔熱地說著，“那款保險就是針對年輕人的，現在上班族力都很大，也算突發疾病的高發人群了。”

那副自說自話的模樣格外天真，戚時安哪還有心思瞎琢磨，他接道：“這麽看來我應該買啊，整天加班盯盤熬通宵，很有可能哪天就猝死了。”

沈多意說：“那你就買‘智行人生’吧，合適的。”

“可我要是猝死了，賠錢還有什麽用啊，我又不能花。”戚時安真誠發問。

沈多意回答：“看你填的益人是誰，如果填自己，生病的話會賠償醫療費用，如果是意外死亡，那保金會直接賠付給你的家人。”

電梯到了一樓，戚時安先邁出一步擋住了門口。

“賠付給家人的話，第一順位是誰？”

沈多意說：“是你的伴。”

戚時安盯著他：“看來得先找個伴，那你晚上能和我做個伴，一起吃晚飯嗎？”

第15章

似乎前麵那些話都是為這句問題準備的，沈多意終於發覺一直被對方引導著，他有些氣悶，滿腔熱地又分析又推薦，覺得浪費了口舌，又有些無奈，好像不答應的話戚時安就堵著門口不讓他出去。

戚時安察了沈多意在想什麽，解釋說：“我真的準備買，不會讓你白廢話的。”

“那還算說得過去。”既然如此，沈多意就不氣也不悶了，認命地問，“那去哪兒吃晚飯啊？”

戚時安立刻閃開了門口：“上次的夏天餐廳怎麽樣，要不還去那兒？”沈多意出來，和對方一起往停車場走，回答道：“都好，我不挑的。”

車被司機送到車行保養了，而且戚時安幾乎連軸轉了兩天一夜，按規定不能疲勞駕駛，於是他再次坐進了黑大眾的副駕上。沈多意發車子駛離中央街街尾，路上基本沒出過聲，偶爾右拐時瞥見戚時安在座位上打哈欠。

“很困嗎？”

“還行，你又不理我。”

“我平時很載人，偶爾載我爺爺出門，也是聽他嘮叨。”

“經常聽你提起你爺爺，老人家好嗎？”戚時安覺得沈多意應該是個很孝順的人，也覺得對方麵對老人時肯定特別溫。

沈多意回答：“還行吧，七十多歲的老人多都會有點病痛，降藥吃了十幾年，腳不太利索，別的方麵都還可以。”

他說著擰開了音響，然後來回了幾下：“聽音樂嗎？我爺爺喜歡聽戲，我就給他下載了幾段，好歹有個靜。”

一段戲曲流淌出來，前奏就十分悠長，待到聲響起，戚時安覺得更困了，他沒話找話：“張繼青老師的《牡丹亭》，離魂那篇吧。”

沈多意驚訝道：“你還了解戲曲嗎？”

“隻了解有名的。”戚時安已經看見了夏天餐廳的牌子，“吃飯的時候再給你講。”

上次舉辦歡迎會是在三四層，這次兩個人去了五層，五層是歐餐自助，晚上人不多，四周很安靜。他們靠著窗戶坐下，雙層玻璃窗之間是循環下落的水幕，隔著水幕約約能到對麵的街景。

“先生，需要幫您取餐嗎？”

沈多意洗完手直接自己取了，戚時安犯懶，在座位上查看外匯指數圖，順便等著服務生幫他。直到食擺滿了餐桌，他才把手機調了靜音放好。

沈多意已經見識過對方的飯量，他吃著幾烤蘆筍，順便不著痕跡地把一盤羊肋排推給戚時安，意思是“多吃點”。

戚時安把這頓飯當作約會，果腹的問題兒就不在考慮範圍，他關心道：“好吃嗎？”

“嗯，好吃。”沈多意組織語言，也在糾結坦誠一些還是保留一些，“其實我應酬不多，除了公司聚餐和朋友見麵，很出來吃。”

雖然現在薪水負擔得起，但好像生活習慣已經定型，並不太會。這句有點不好意思，沈多意沒有說出口。戚時安在對方垂著眼的表裏讀出了百般滋味，他想起沈多意喝咖啡要加許多，便把麵前一小碟遞過去：“嚐嚐這個。”

沈多意嚐了一口：“好甜啊。”

“這個是爾蘭蛋糖脆皮卷，招牌甜點。”戚時安看沈多意一口一口挖著蛋糕，“外國菜名字長，但來來回回本質都差不多，我自己住不在家吃，最喜歡的其實是家常菜。”

沈多意打趣道：“你最喜歡的不是喝酒嗎？”○思○兔○網○

戚時安樂了：“你又聽誰造謠的？”

“同事都說啊。”沈多意也跟著笑，“說公司兩個高級合夥人，章先生睜眼閉眼都在分手，戚先生春秋冬夏都在盯盤喝酒。”

戚時安把責任歸咎於東京酒吧的選址上，要不是離公司太近，他哪至於被人看見再議論幾番。聽著沈多意的挖苦，他配合地晃杯中的酒喝了一口。

喝完說：“什麽時候再請我喝回黃油啤酒？”

沈多意怔了片刻，唯恐戚時安把話題引曖昧的境地，他吃完了最後一口蛋糕，倏然聊回車上的話題：“你還沒講，了解哪些戲曲呢。”

戚時安學過格鬥，打過槍，於多項運，也曾沉迷於網絡遊戲。疲倦時喜歡栽倒在床睡一大覺，無聊時喜歡泡在酒吧呲噠酒保，除了每年春節陪他姥爺看春晚，平時幾乎和戲曲毫無接。

“留學那幾年學校辦過一次文化流活，中國留學生就選了戲曲這方麵。”他看沈多意已經放下刀叉，便也跟著結束了進餐，“當時收集了好多資料，連聽帶看就記住了一些，不過隻知道有名的選段。”

聊著天離開了餐廳，坐進車裏時正好話題結束。今天天氣還不錯，能分辨出幾點寥落的星，夜深車，戚時安把他的住址輸進導航中，估計不多時就到了。

沈多意又擰開音響，沒唱完的《牡丹亭》再次流淌出來，他握著方向盤在馬路上馳騁，手指輕點，不自覺地打著拍子。

每個字都唱好久，半天才唱完一句，口音的緣故有些字甚至聽不清楚。他想起沈老總跟著瞎哼哼，笑道：“我爺爺說聽戲能磨子，老半天蹦一個字，是漲耐心的。”

旁邊的人毫沒有靜，沈多意轉臉去，發現戚時安已經閉著眼睡著了。通宵盯盤又開了多半天會，下了班不回家還要拉著他吃飯，估計早就疲累至極了。

按照導航抵達了公寓外，沈多意靠街邊停下，想等戚時安醒來。等了十分鍾，那人仿佛越睡越沉，他隻好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戚先生，到家了。”

戚時安的確困倦非常，以至於睜開眼的時候忘了今夕何夕，隻想把視線變一張網，然後把當中的沈多意紮紮實實的束縛起來。

《牡丹亭》終於唱完了最後一字，淒淒聲也總算停止。

戚時安聲喑啞：“你最喜歡哪一句？”

《牡丹亭》中的名句不勝枚舉，單單就“不知所起”那幾句就能叨念出一篇文章，可沈多意對這些並無，他最喜歡的是那句——但願那月落重生燈再紅。

因為他很小就知道，人總要有希在的。

晚餐吃得很飽，聊的容也很開心，沈多意不想在最後這刻提絕與希互相參半的句子。他久久沒有回答，隻裝作不懂戚時安的問題，殊不知神眼早出賣了他。

戚時安不問，解了安全帶後掏出手機，然後撥出了號碼。等沈多意放在儀表臺上的手機振起來，他說：“一直沒告訴你我的號碼，存起來吧。”

戚時安說完便開門下車，徑直朝公寓大門走去，街邊的樹把路燈遮住，沒幾步就看不見了人影。沈多意保存了號碼，啟車子調頭回家。

據說一個城市的經濟發展況，看夜景就能判斷出來。此時街道闌幹，每座高樓屋廈都流溢彩，霓虹燈竟顯得有些多餘。不起眼的黑大眾行駛在馬路上，不算寬敞的車廂被照得明亮起來。

沈多意在繁華的夜景中駛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