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嗎？”

北野低頭看。年的眼睛像他後漸黑的天空，深不可測，心頭一跳，別過目去，小聲說：“你的，吉他。”

“鬧著玩兒的。”他淡漠地說，重新看向舞臺。

言下之意，上不去臺麵。

陳念小聲誇他：“我上次，聽，覺很好啊。——好好聽。”

北野側臉冷淡，但看不見的另一邊臉上，角勾了勾。

陳念見他無於衷，年難哄啊；琢磨著想再使把勁兒，說，什麽時候又彈給我聽啊。

準備好了要開口，一聲巨大的鼓響，音樂會開始了。

現場氣氛被點燃，年輕的人們抬起手掌在空中揮灑，他們尖聲呼，跟著臺上的人搖晃，扭擺，從頭頂到腳尖，像一臺臺永機。

音樂震耳聾，要把天上的星子搖下來。

陳念一個字也聽不清，臺上的人扯著嗓子像狼嚎，像鬼哭，是欣賞不來的躁。分貝震的腔，被來去，不由己。一轉眼，北野不見了。

陳念趕找。

一首歌過去，兩首歌過去，已不知在何。

香水，異味，在陌生的人群裏來去，一熱汗。

找不到他了。

已經不知道唱了幾首歌。

漸漸驚惶。

吉他手在臺上嘶喊：“我闖你的生活，卻走不進去你的心；我……”

歌聲戛然而止，架子鼓還在打，配樂還在，話筒卻被人搶走：“喂！”

一個音符，是陳念悉的聲音。

猛地去，隔著人山人海，舞臺亮如一個白，

“小結，”北野聲音低低的，過麥克風，不真實地在廣場上空回，“到舞臺這邊來。”

大屏幕上，他漆黑的眼睛盯著，又說了一遍：“小結，到舞臺這邊來。”

瘋狂搖擺的聽眾全停下，像集被解除魔法。

臺上的人把話筒搶回來，推搡了北野一把，他推回去，年輕人氣盛，打了起來。有人去勸架，被樂隊誤傷。

看啊，打架了，多熱鬧啊！更多的人熱沸騰，躍上臺摻和。

陳念跳起來，朝舞臺方向飛奔。

人群集像栽滿秧苗的稻田。

用力撥開他們，推走他們，開他們，撞開他們，朝舞臺方向飛奔。一往無前，如同奔跑在寬廣的草原。

電閃雷鳴如期而至，臺上打架的人越來越多，陳念跑向舞臺，盲目地喊：“北野！”

尖：“北野！”

突然，看見他了，他也看到。

青白的閃電下，無數年輕人往臺上湧，如江裏掙紮的魚。

陳念朝人的角落跑，臺上的北野也朝那個方向跑，到舞臺盡頭，他們同時朝對方出手。空中，兩隻手握在一起。

北野從臺上跳下來，拉著衝進夜幕。

兩個年跑到公園門口，迅速戴好頭盔，坐上車，托車疾馳而去。

深夜的街道空無一人，路燈昏黃。警車逆向而來，趕去公園。紅藍的警車燈劃過年們的頭盔。

陳念在晚風中戰栗，眼睛興地圓瞪。狂風像一雙溼潤的手，捂住的口鼻。

速度，刺激，是他們這個年紀期待，惶，拚命追求，卻無福消的。

抱著他的腰，穿過夜中的霓虹影。

衝至他家的大樹下，急剎車；風聲，胎攃聲，回歸沉寂。

黑夜中，著他的後背，像兩隻蜷的蝦米。

他沒有，任擁抱著；

沒有，始終不鬆手。

瘋狂刺激後的頹廢與空茫漸漸將年們裹挾；

搖滾歌手的旋律飄過來，我闖你的生活，卻走不進去你的心。

這歌詞並不悲傷，你知道，

有些人，隻能走進你的心，卻無法走進你的生活。

☆、chapter13

Chapter13

“我想和你虛度時，比如低頭看魚

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離開

浪費它們好看的影

我還想連落日一起浪費，比如散步

一直消磨到星滿天

我還要浪費風起的時候

坐在走廊發呆，直到你眼中烏雲

全部被吹到窗外

我已經虛度了世界……”

陳念坐在屋頂的晨曦裏，輕聲念本子上的詩歌；北野在旁，低頭彈吉他。

清風吹過屋頂，紙頁和年的頭發飛揚。

陳念念完了，扭頭看北野。他也彈完一串和弦，目從眼角斜過來，瞧半刻，說：“有進步。”頭又低下去，手指在吉他上輕敲幾下，開始另一串和弦。

不太練，斷續而反複。

年們都在練習。

巷子裏各早餐香味傳來，全是城裏最特的小吃，蒸糕，炸糍粑，煎豆皮，紅薯餅。

陳念說：“原來，曦城還有，這個地方。小米說，那個紅豆麵包，是吃過，最好的。”

北野看一眼。

陳念解釋：“小米是，我同桌。”

北野問：“你們以後還會是朋友？”

陳念點頭：“會。”

“為什麽確定？畢業後，大家各奔東西。”

“小米也會，去北京，我們約好的。”

北野沒接話了。

陳念忽意識到什麽，低下頭。頭低下去，念頭卻冒出來；抑不住，湧到邊，想說什麽，卻嚇一跳，把那句話咽了下去。

重啟話題，問：“這裏是，你家嗎？”

“不是。”北野說，“我不是曦城人，小時候跟著我媽過來，被丟在福利院。”

陳念不知如何接話。

“你呢，本地人？”

“嗯。但媽媽去了珠海，打工。”

北野沒說話，彈著不調的歌子。

陳念輕雙腳，見那條鐵軌，想起那次出走，口漸漸湧上一陣不安分的衝。

“北野？”

“嗯？”

雙手撐在樓沿，俯瞰樓下，像要掉下去，又猛抬頭，說：“要等不及。”

“等不及什麽？”

“離開這裏，離開家鄉。……時間再，快一點，就好了。”

“為什麽想走？”

“走得遠，就能長大了。”

“為什麽想長大？”

“不想做，弱者。小的，都是弱者。”陳念說，“長大了，就能自己保護自己。”

和弦中斷一秒，北野側頭看，鬢發落在他幹淨的側臉：“有人會保護你。”

“沒有。”陳念搖頭，“危險是無不在的；恐懼是不可……被保護的。”

隻有自己。

年們盼長大的心，急切，不安，唞，像彎弓上一支要離弦卻被手掌死死拖住的箭。

陳念執著地著遠方，北野以同樣的眼神。

最終他說：“你會去更好的地方。”你會長大更好的你。

“你呢？”扭頭。

“我去哪兒都一樣。”他笑了笑，有些寂寞。

“你想……離開家鄉嗎？”

“你說離開這裏？”指尖的音符繼續跳躍。

“嗯。”

“想。”

“什麽時候？”

“很快。”他說。

陳念微微笑了，很快。\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我也將待不下去。”北野說。陳念來不及揣這句話裏的意思，他又平淡地說，

“我討厭這裏的每一個人。”

陳念想起他母親和父親，想起同齡人對他的嘲笑和辱。輕聲說：“我也……不喜歡他們。”

這麽說了。

仿佛這樣，他們就是一樣的，就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仿佛樓頂上的兩個年並肩麵對一個對立的世界。

北野聽言，沉默。

我討厭這座城市。

還好沒有太早遇見你，不然我會上這座城市的每一個人。

那真是要我的命。

手指在吉他弦上一遭，年緩緩唱起了歌，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旁，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並肩同坐的日子，隻是暫時。誰都清楚，分別在即。

陳念仰起頭吹風，天空是淡淡的藍。

“嗚——”養鴿人吹起哨聲，群的白鴿從頭頂飛過。

火車汽笛響起時，年們站起，沿著消防樓梯下去。陳念沒注意，腳步踩空，要摔下去，北野俯一拉，把撈起來，說：“小心啊。”

在耳邊，低低的嗓音一如聽了一個清晨的和弦。

陳念紅了臉，揪著他的手臂。

他沒有鬆開，稍低下頭，輕吻的耳垂。陳念戰栗，閉上眼睛。他的吻，他的鼻息，像小蜂似的往耳朵裏鑽，抖索，刺激。

被他吻過，整張臉都在燒。

是一塊小小的糖。快樂，欣喜，又害怕，難過。

北野把載到學校附近，跟在後走，目送走進學校。和以往一樣，回頭看他。

彼此的眼裏都有了心事。

是星期六，陳念的學校要上課，北野一整天無事可做，也沒了心找朋友們玩。

房間被陳念收拾得很幹淨，躺在床上也有的氣味。

高考的時間越來越近，也要走了，可他都習慣了，怎麽辦？

有難言的煩躁，從樓頂彌漫下來。

他皺眉，翻下床，坐到桌邊翻開聖經。陳念練習讀書時翻過很多遍，他隨意看看，那紙極薄，合上書時，竟不小心撕下一頁。

馬太福音。

北野把它夾回去。餘發現異樣——紙盒裏的小鴨死了，不知何時被老鼠吃掉髒。

他把鴨子連紙盒一起理掉，心複雜，想著明早再去買兩隻，陳念應該不會發現。

下午不經意睡去，過了頭。快黃昏，北野匆忙套上服，邊給陳念發條短信，忽聽門外窸窣聲。他放下手機過去掀起卷簾門，撞上人漂亮而濃妝的眼睛。

是母親。

他的臉冷漠下去。

人也愣了愣，沒料到這個時候他在。

“我來拿點兒東西。”微笑。

北野側讓開。

進屋把櫃裏自己的收出來放進箱子，走去浴室洗手意外看見孩的子和。拉著箱子出來，笑問：“有朋友了？”

北野沒回答，著一旁茂的桑樹。

“你小子倒是長得和你爸一樣招桃花。”手去他的臉，手被年無打開。

“一樣的倔脾氣。”

北野早已寒了臉。

人知道他最反提他父親，不說了，走幾步，想了想，從包裏拿出幾張錢：“喏。拿著。”

“不要。”

人的手在空中晾半天，見他不接，也不強迫，塞回包裏，忽問：“你伯父給你打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