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達很好奇人選是誰，得知阿耶尚在斟酌之中，不好再多問，等消息就是。

次日，清晨。

李明達來正殿請安，李世民便提起了魏叔玉。

“他對墜崖一事的推斷，和你不謀而合。你他外，正合宜。”李世民道。

李明達沒意見，很干脆地點頭應。反正是坐定主意要自己親自查案，父親能允準就很高興了。若再多個人查就更多一份力，覺得好。

一個時辰之后，李世民的旨便傳到了鄭國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兒子被欽點和晉公主一起查案，驚詫之后，直嘆胡鬧，這就要進宮請皇帝收回命。

魏征妻裴氏忙攔著他，勸道：“郎君諫言該有度，陛下對晉公主異常看重。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實背后另有謀，陛下心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進諫，不僅會惹怒陛下，也給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說，咱們兒子被陛下欽點，是他的福分，令其趁機好生表現，將來名聲大噪，也是為你爭長臉。”

魏征嗤笑，“你懂什麼，你以為這抓陷害公主的兇手會跟下水抓魚一樣簡單？我倒覺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進諫，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這麼個危險差事給我兒，以此泄憤報復我。”

“會這樣？”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當我早知他背地里罵我許多次田舍漢，恨不得將我剝皮筋，奈何他想殺卻殺不得，若因此想從我兒子上下手，如何得了？這君要忠，卻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頭，豈能因我上的事連累他苦。若是陛下把這件事給我，我會一百個答應。我萬死不辭，但傷了我兒卻萬萬不行。”

“那還有晉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時見過駙馬死，公主株連？一樣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麼罪那都得咱們叔玉背。況且這件事背后有多危險誰都不知，宮里已經死了三個了。太不安全，我看這事還是推掉最好。”

魏征說罷，就換了朝服匆匆進宮。他的諫言就以李世民派晉公主查案一事理論，指出子查案并不符合規矩，太過越矩，而且公主年，尚不通事，不合適宜。

李世民直罵魏征胡說八道，子十二歲就可嫁人了，他的寶貝兒已經過了十歲，就算是半個大人了，而且子比年過二十的子都穩重，怎麼會不合適。

“說到規矩，那掖庭宮的調查，如何能進外臣，豈非也不合規矩。莫非我堂堂帝王，還要忍氣吞聲，白看著宮人無辜死，公主陷于為難，而坐以待斃，這是何道理！”李世民憤慨說罷，見魏征還要理論，氣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應了兕子，就絕不會反悔，但和魏征這麼爭論下去，也沒什麼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麼心思，揮揮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著他兒子魏叔玉。

魏征忙謝恩，贊嘆李世民乃曠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輕松地離開。

李世民冷哼一聲，拍了下桌子，好一頓痛罵魏征。但這次卻真讓魏征防著了，他確實想借這次機會，在其兒子魏叔玉上好生給魏征一個警告，卻被他看破，李世民這口氣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齡隨后覲見，參議國事。李世民隨即想到房直，遂與房玄齡說其晉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直協助其查案。

房玄齡未有二言，立刻應承下來，并表示他一定會囑咐兒子將公主墜崖一案仔細徹查，找到真相。

“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氣兒順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氣更甚。

午飯后，李明達得知人選改為房直了，腦海里立刻浮現出那天斷崖上的消瘦頎長的影。

“阿耶怎會想到選他？”李明達好奇地問李世民，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臉上，觀察他的表。

李明達隨后發現父親眼周微微的收，下眼瞼下方有很明顯的弧線紋路，地閉著，隨后才緩緩開口，嘆了一聲。

“本選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罷。”李世民冷笑著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對上兒一雙靈氣十足的眸，“兕子，你在看什麼？”

“看阿耶，好像生氣了，厭惡什麼。”李明達沖李世調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給李世民垂肩，“讓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鄭公又說什麼，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說了什麼。”李明達垂肩的力道剛好，加之這是自己寶貝兒孝順之舉，李世民自然覺得十分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閉著眼。

“嗯……是不是說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沒有先例，沒有規矩之類的話？”李明達用很輕地口氣試探問。

李世民笑，點了點頭，“真你猜著了，不過聽你的口氣你似乎并不生氣，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為兕子知道有阿耶給兕子撐腰。也正因為是阿耶對兕子的疼，兕子才能理解鄭公此舉。”

“哦？”李世民睜開眼，探究地看李明達。

“阿耶孩子，鄭公也是做父親的，也孩子，犢深。”李明達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來，“你呀，都這時候了，還替他說話。果然溫敦厚，太過惹人心疼。”

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計較，李世民覺得為帝王，又豈能斤斤計較，開闊懷，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嘆口氣，也便罷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直年長一些，子更沉穩，倒是比魏叔玉更讓我放心。”李世民隨即囑咐李明達切勿太過仁善，一味遷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煩，有什麼事盡管來知會他，若想調人就吩咐程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達對李世民撒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臨摹的李泰的字帖給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點頭，“更進一步，我的飛白，你四哥的草隸，都被你參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著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卻學不來。都說字如其人，可窺其心，我的字就是太了。兕子還想請教阿耶，怎麼下筆才能寫得如四哥一般有氣勢。”

李世民角的笑容微微凝結，他轉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隸，奇險率意，蒼勁有力。‘由字見人，可窺其心’，老四的心又為何。

李明達掃眼李世民，正琢磨借口離開，見有宮人呈奏折上來，忙告辭。

李明達回屋的時候，田邯繕上前來告：“程弼已在虔化門待命，等候貴主吩咐。”

“讓他去找仵作，查出鄭倫的死因。”李明達吩咐完畢，就點了田邯繕、碧云等六名宮人，這些宮人都是李明達近幾日通過耳朵眼睛，聽聽看看選□□。個個忠心本分，且在背地里真心實意地表過忠誠。

李明達便率著這些人前往掖庭宮，不想剛出虔化門，便被程弼堵個正著。

程弼穿一領青，高高的個子，鼻梁英，比常人偏深一些，不過卻瞧著很順眼。他拱手躬立在那里，一不，真跟一塊木頭一樣。

“你敢忤逆我的吩咐。”李明達口氣偏冷，自要震一震這個不聽話的侍衛。

程弼悶聲道：“圣人命臣保護公主，臣自當遵旨，寸步不離守在公主邊，以護公主周全。”

李明達盯了一會兒程弼的表，見其是誠心如此，也就不多言難為他。隨即打發人啟程，就讓程弼帶著一隊人馬在后護衛。至于侍衛鄭倫那邊，李明達就打發田邯繕去理。

因調查是進行，李明達乘坐的馬車并非公主的規制，而是四品尚宮的規制。馬車過了侍省之后，便直驅掖庭宮。早有得了旨的事監宋長遠在此守候。

見禮之后，宋長遠便帶著李明達前往案發地。就在掖庭宮與太倉相接的西北角，有一十分破落的院子，便是綠荷和秀梅生前的住所。

“這院子里住的都是從宮驅趕過來的犯錯宮，共有二十六人。因貴主要來，小的已經將閑雜人都驅走了。”宋長遠隨即帶著李明達到了院西的枯井，李明達還未及靠近，就已經聞到了夾雜著腥氣的淡淡腐臭味。余掃向宋長遠、程弼等人，瞧他們表并沒什麼異狀，李明達便知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聞到。

李明達走向枯井。

宋長遠忙請求公主不要靠近那死過人的污穢之地。

“死過人就是污穢之地？那依你所言，太極宮豈非是全長安城最臟的地方？”

宋長遠有些慌，忙跪下表示自己并非此意。

“天下看似大，但又有哪一塊地方是沒死過東西的真凈土。我不忌諱這個，你們也不必攔我。”李明達說罷，便雙手放在枯井沿上，探頭往里看。

程弼見狀忙道：“公主小心。”

宋長遠也驚慌，手想要攙扶公主，卻又不敢，遂看向邊的宮碧云。

碧云一臉難地站在公主邊，雙手互相攥著，一不敢。走之前公主就代過，未經吩咐不許。立政殿剛趕走兩個宮，而且還都死了，可不敢不聽公主的吩咐。

枯井深有些幽暗，一般人如果不跳下去，很難瞧清楚井的環境。但李明達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井底石壁上粘著發烏的漬，還一只略臟的鞋，以及無數只飛舞的蠅蟲。

沒什麼特別的線索。

李明達站直子，看著距離枯井最近的兩排房子。秀梅和綠荷的尸是在晌午時發現的，而且二人前一夜就寢時都還在，是第二天早上同屋的人發現們失蹤了。

“夜里的時候，可有人聽到聲音？”

“回貴主，沒有。白天這院的宮們都會出去做活，到天大黑才能回來，都是累極了倒頭就睡，應該是都睡得太死了，所以什麼聲都聽不到。”宋長遠道。

李明達挲著下，沉，思慮。

宋長遠見狀，還以為公主不了解況，忙解釋道：“像秀梅綠荷這樣的在掖庭宮并不算見，從吃香喝辣能福的好地方被忽然趕到到這樣困苦干活的地方，一時不住了就會自尋死路。不過這好好地兩個人，突然就大半夜跳井，還真晦氣。”

“哦？你覺得們是在夜里跳井？”李明達問。

宋長遠應承，直點頭。

李明達笑了笑，隨即讓宋長遠去把院做活的宮都換回來，“你要好生問話，確認清楚真的沒有人聽到那晚有異響。”

宋長遠立刻去辦。

李明達則帶著人出了院，就在院后附近一蔭蔽的地方等待。當然李明達沒有表現出自己其實是想在那里聽，而是假裝在附近找線索的樣子。

不多時，院的宋長遠就問完話離開。

李明達聽的重點來了。

宮們等宋長遠離開后，安靜了很長一會兒，才開始竊竊私語，果然都忍不住去繼續議論秀梅綠荷墜井一事。

這些宮果真沒有撒謊，尸首發現的前一夜，確實沒有人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卻有人在前一天看到有個常侍走了秀梅和綠荷。但那太監的樣貌卻沒看到，只是晃了一眼，看見其著了。ωＷＷ.166xs.cc

李明達隨即吩咐宋長遠，將所有可在掖庭宮有走的常侍名單整理出來后，就送到立政殿。

李明達回到立政殿時，田邯繕剛好從牢房那邊回來。他高興地告知李明達，那個侍衛鄭倫的死因已經查明了。

“死于蛇毒，鄭倫是被一條蛇咬了。”

李明達覺得奇怪，“早前驗尸怎麼沒發現，而今你去倒是立刻知道了。”

“貴主一針見，此事還真不是仵作發現的，是房直。可巧了，他同奴一樣，也去了大牢，且命人仔細搜查了鄭倫的牢房，找到了一小塊蛇皮。命仵作再驗尸，果然在鄭倫過鞭笞的傷口之，發現了毒蛇咬過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