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石與烈》20.翻船
第二十章
他們去了城南,祝山海和那人住的地方。
祝清晨半醉半醒站在那,路都走不利索,費解地看著薛定。
「你在幹嘛?」
他從街角的24小時便利店裏買來一整箱罐裝可樂,開箱,取瓶,一隻一隻擺在腳邊。
可樂擺了一地,像保齡球。
最後兩罐,他塞進手裏。
「扔出去。」
祝清晨沒反應過來。
他也沒多說,彎腰,再取兩罐握在手裏,站定了,瞄準那平房的窗戶,猛地一擲。
啪——
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那罐可樂準確無誤砸進了窗子裏。
帶了個好頭。
祝清晨張著,震驚地站在那。
他回過頭來,一彎,「看見沒?就這麼砸。」
他是如此心平氣和站在那,做著砸人窗戶的事,面上的表卻還風霽月,好看得很。
祝清晨沒忍住大笑出聲,跟他一起瞄準那窗戶,咚的一聲扔了出去,然後飛快地撿起腳邊的可樂,一罐接一罐往裏砸。
沒有準頭,反正就是砸一氣。
玻璃碎了一地,房頂上的瓦也嘩嘩往下掉。
屋子裏燈亮了,男人啞的咒罵聲響起。
屋外頭還在噼里啪啦砸個沒完。
直到從窗外看見人影往大門口移時,薛定才沒再往窗戶里砸了,拿了瓶可樂在手裏,安然等著祝山海開門。
下一秒,門開了。
祝山海穿著睡,氣勢洶洶往外走,才剛冒出個腦袋,薛定就握住了祝清晨的手,將那可樂放在手心,然後覆在手背上,帶著穩穩一拋。
冰涼的可樂握在手心,溫熱的手掌覆在手背。
祝清晨沒來得及反應。
咚——
那可樂砸在祝山海的肩膀上,打得他哇哇大,痛得要命。
薛定是故意沒砸準的,出氣歸出氣,不能出人命。
眨眼間,那對男都出現在門口,的尖聲著要報警,男人試圖衝上來還手。
薛定一把拉住祝清晨,「跑!」
不能打。
喝多了,真打起來,指不定會吃虧。
於是壞事幹完,兩個人沒頭沒尾在巷子裏狂奔,後是不好、跑不上來的祝山海。
薛定也分不清方向,橫豎帶著穿過一條又一條深巷。石板路上是急促的腳步聲,咚咚咚,咚咚咚,伴著風聲,彷彿沒有節奏的歌謠。
江南水鄉,家家戶戶掛著燈籠,紅彤彤的微照亮前方,那不是來時的路,卻是令人心生安穩的歸途。
直到跑不了,從他手裏出手來,一屁坐在地上著氣。
「不行了不行了,跑不了我……」
薛定回頭看他,兩人目相接,忽然沒由來哈哈大笑起來。
他站著,弓著腰平復呼吸。
坐著,形象全無大口氣。
可兩人都在笑,笑得肆無忌憚,笑得狂妄又熱烈。
半晌,他,「起來,地上涼,別一直坐著。」
賴在那不走,「了,走不了。」
「真走不了?」
「真走不了。」藉著醉意,變可了不,還會噘舉手,一副賭咒發誓的模樣。
薛定也有醉意,醉點也好,不用去忌諱那許多,便手把拉起來,微微蹲下,拿背朝,「上來。」
「你背我?」
「嗯。」
祝清晨遲疑兩秒,咧笑了,後退兩步,還來了個助跑,一下子朝他撲過來。
薛定險些被撞翻。
背著朝前踉蹌兩步,又怕把摔地上了,只得費勁地穩住重心,一手托著,一手扶住牆。
背上的人不知道輕重,還在哈哈大笑,裏著:「駕——」
他想數落的,卻在聽見歡快的嚷嚷聲時,一,變了幾聲短促的笑意。
歸去的路上,祝清晨在他背上鬧騰,把他當馬騎。
薛定沒出聲,一路背著踏著石板路、吹著寒夜風,伴著招搖的紅燈籠。
江南很。
那是一種完全不同於北方的溫,不管是冷的空氣,還是潺潺的流水。夜裏的黑瓦白牆是水墨畫中的層檐疊嶂,遠的小橋流水是悄然夢的裊裊餘音。
他踏在石板路上,腳下的一片磨得發亮的青,眼前種種,都令人心生嚮往。
只是,說來也怪。
這人在以列的黃土地上,總像個堅頑強的戰士,而回到這片溫的水鄉來了,卻又莫名其妙了些許防備,多了幾分。
薛定低頭,看著腳下兩人相疊的影子,笑了。
*
從巷子裏七彎八拐把背出來,饒是力氣好,薛定也出了一汗。
他在午夜的街頭打了輛車,把安置好了,然後才跟著坐進去。
跟司機報地址的時候,並無遲疑。
「蘇州街三弄,29號」
側的人倏地笑起來。
薛定側頭,就看見歪著腦袋盯他看,「記得還嘛。」
「……」
他轉回頭去,目不斜視。
片刻后,又問:「那個姓蘇的,還在找你沒?」
祝清晨扭頭看窗外,漫不經心說:「在啊。」
他停頓兩秒,看了眼的後腦勺,「你們和好了?」
「沒有。」
「為什麼不和好?」
轉過來看著他,神平靜,「為什麼要和好?」
「……」
他答不上來,總不能說,他就隨口那麼一問吧?
薛定緘口不言了,收回視線,暗道自己果然喝多了。
他從來不是多事之人,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問題,是他從不過問別人的私事,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不過——沒和好?
他扭頭避開探尋的目,看窗外狹窄的街。小城就是這樣,夜一深,店鋪就七七八八都打烊。夜生活是大都市的點綴,小城就了幾分熱鬧,多了些許寧靜。
所以其實並沒有什麼好看的。
他卻看著看著,心無端大好。
計程車停在蘇州街外,裏頭是七彎八拐的巷子,深深淺淺,車也開不進去了。
薛定把錢付了,下車等。
祝清晨喝多了,腳發,剛下車就是一個踉蹌。
好在薛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的胳膊。
「……謝了。」好不容易站穩。
薛定瞥一眼,「就付了個車費而已,用不著跟我下跪。」
鬆手時,手指微微一,彷彿還停留著方才的覺。穿一件厚重的,裏面大概還有秋之類的,可是隔著那樣厚的料,他依然察覺出的胳膊纖細瘦弱,彷彿一掐就斷的草。
這個人,肩上到底背著多重的擔子?
把自己搞這個樣子……
他在那愣神,祝清晨卻自顧自往前,頭也不回,「繞一圈再回去。」
「都幾點了?」他跟上去。
「這會兒還醉著,回去姜瑜肯定要罵死我,醒醒酒。」
「姜瑜是……」
「我媽。」
他覺得好笑,「你都這麼你媽的?」
回頭瞥他一眼,「你媽和的字不能連一起用,你媽沒教過你?」
「……」
又來了,那個蠻橫而狂妄的祝清晨再次出現。
薛定將手揣在大口袋裏,靜靜地看著,心中熨帖不。
就該這樣。
早就該這樣的。
清夜微寒,兩人繞著河岸邊上走。路燈在水面上暈開一片,偶有風過,那就跳躍無數碎金,星星點點,影影綽綽。
枝繁葉茂的老樹長在河畔,樹枝都快進水裏頭。
大的樹榦上系著條繩子,另一頭連著停靠在岸邊的烏篷船。
祝清晨走到那,忽然間朝著水裏頭一跳。
薛定落後兩步,見縱一躍,心跳都要停了,下意識抬手拉,卻只到的袖,茸茸的,沒個著落。
好在只是虛驚一場。
沒有水,反倒穩穩落在那船頭上,船晃個不停,而回頭朝他招手,「下來,你還沒坐過烏篷船吧?」
他這才察覺到心跳又回來了,鬆口氣,抿了抿,頗有些不著頭腦。
這緒,今天也太激烈了些……
薛定不肯下去,就站在岸邊,「別人的船,能隨便上?」
祝清晨就笑,「反正又不是床,上了也不用負責任。」
他驀地失笑,「這才是我認識的祝清晨。」
「說話風趣又幽默?」
「是不要臉。」他輕描淡寫,細數罪狀,「畢竟在便利店裏還能跟人討論歐洲神,口出狂言覺得男人沒了生↑↑就是個廢,跑到戈蘭高地不幹別的,就穿著罩奔。」
祝清晨懶洋洋躺在烏篷船上,聽他一樁樁一件件陳述罪狀,眉眼彎彎著他笑,「你這話,前後矛盾。既然穿了罩,又怎麼奔?奔得才算。」
說罷,的手又到了下擺,微微一,「要不,我奔一個給你看?反正你都說我不要臉了。我這人一向好勝,就是不要臉,也得不要臉到極致。不然哪好意思說自己不要臉?」
薛定就站在岸邊,低頭看。
若是初見時,他會以為真這麼肆無忌憚,可相過後,方知不顧一切的表象之下,比大多數人都要細膩敏,只是上逞強罷了。
因此,他反倒順著往下說,頭一點,「行啊,那你一個給我看看。」
「……」
果不其然,那隻素白的手微微一頓,下擺也沒再往上掀。
祝清晨鎮定自若,大言不慚給自己找臺階下,「嗨呀,喝醉了,沒力氣了。」
是明正大耍賴了,薛定卻上船頭,不疾不徐,「沒力氣了?那好辦,我來幫你。」
他作勢要俯替服,祝清晨嚇得趕往旁邊滾。
偏偏烏篷船小而窄,猛地滾到一邊,船驟然間失去平衡,歪歪斜斜地大幅度晃起來。薛定沒料到會嚇得躲開,一看船斜了,還在往船沿上滾,忙彎腰去拉。
黑漆漆的夜,他也沒看清腳下橫著的船槳,明明是要去拉,結果自己也被絆倒,一個踉蹌朝撲過去。
砰,他和撞在一。
船猛地一晃……
徹底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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