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外的咖啡廳，被落地玻璃窗斜|進來的分割若干明滅織的區域，靠窗的卡座有一小半沐浴在日下。

周垚順著一個個走過去時，在最里面的角落找到了仇紹。

影錯，他穿著深上微微側首看著窗外，側面的廓也被籠罩出一層暈，睫幾乎明。

放在桌邊微握著咖啡杯的手骨骼流暢分明，指尖在杯子邊緣緩緩敲著，像是下意識的作。

看到這一幕，周垚心深仿佛死去多年的文藝細胞忽然重生。

不放緩腳步，鞋跟落地時極輕，快要踮起腳尖了，生怕驚擾了這一室靜好。

周垚了幾下手指，順，因為保養得太好，再沒有被油彩和料侵染的糙破皮，連指腹的紋路也變得生疏，現在仿佛只記得拿起膏的金屬。

瞇著一只眼，抬起雙手在空中比劃出一個方形的框，將這幅景圈了起來。

真是莫名其妙啊……

居然手了，想畫畫了。

直到框中的男人察覺到這火熱的視線，微微斂眉，側首看過來時，好似還不適應從明到暗的轉換，眼睛半瞇，漆黑深邃。

周垚放下手，走過去時，想起自己曾在微博上寫過的一句話——能勾出你那死去很久的“心”的男人，都是殺。

“仇先生，你好。”

仇紹已站起：“周小姐，請坐。”

周垚坐下后飛快的點了杯果。

抬眼間，見仇紹已經拿出幾張紙和一支筆擺在桌上，紙上寫了一些字，字形端正，筆鋒凌厲。

“這是我事先草擬的一些條款，周小姐不防先看看。”

可周垚的目卻定在那支筆上。

一看就是定制的高級貨，就著日反過來的角度，似乎在那筆桿上還有一行小字，但看不清容。

這時果送上來，周垚喝了一口，想到今天來的目的，心里就像是被烏云遮住，長長地了口氣，仿佛要上刑場。

“開始吧！”

仇紹將那幾張紙遞給周垚。

周垚認真仔細的看了一遍，秀氣的眉頭時不時皺一下，數分鐘過后整個人靠進卡座椅背，好一會兒沒說話。

仇紹也不催促。

半響后，周垚向他，卻被那雙漆黑的眸子撞個正著。

他那目禮貌而含蓄，安靜地等候，卻沒有移開。

周垚想了想，卻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紙上的容。

怎麼說呢，雖然只是草擬，只是簡單地幾行條款，卻……滴水不？

周垚：“我沒意見，該注意的仇先生都寫到了。”

仇紹挑眉：“周小姐不需要加一些保護自己權益的條款麼？”

周垚搖頭，沒這個必要了。

轉瞬就見仇紹拿起筆在落款簽上名字，一式兩份。

周垚見狀愣了一下：“仇先生難道不想先問問需要演什麼角嗎？萬一是很過分的要求呢？”

仇紹放下筆，抬眼間角勾起：“該了解的都已經了解了。”

周垚靜了一秒，原本有點意興闌珊的緒，像是突然到了挑釁，竟然想不依不饒了。

“哦，比如呢？”

仇紹：“比如，我想周小姐將要去一個正式場合赴約，缺一位發展穩定論及婚嫁的‘男朋友’。”

中了。

周垚了牙齒：“萬一我需要的是兄長，或者父親呢？”

仇紹神微妙：“兄長和父親的作用在很多時候是雷同的，相比之下‘父親’更有威嚴，功能更多。只是……我想即使我為了改變年齡而喬裝，就五相似度而言恐怕也不會被當做是周小姐的父親。”

頓了一秒，仇紹似有出一無奈：“恐怕這次，我還要陪周小姐去見你的父親。”

周垚笑了：“哦，那你又憑什麼認為是正式場合？”

仇紹：“你強調過‘眾目睽睽’這四個字，想來這個地方會有很多人注意我們，周小姐會因為一些不能的原因，頂著眾人的目扮演有違你平日作風的模樣。”

又中了。

周垚笑了，眼里充滿挑釁：“那會是哪里呢？”

仇紹輕輕吐出兩個字。

“婚禮。”

全中。

周垚追問：“萬一是葬禮呢，仇先生不忌諱？”

片刻的安靜，仇紹垂眸。

“葬禮似乎不是一個適合將男朋友介紹給眾人的場合。”

嗯，的確如此。

校友會就更不可能了，才參加過。

周垚沒說話，拿起桌上的筆迅速在兩份文件的落款簽上自己的名字。

那字不大，卻龍飛舞的，一點都不秀氣。相比旁邊端正且暗藏鋒芒的兩個字，倒像是小學生寫的一樣，如今放在一起怎麼看怎麼違和。

周垚不自覺的玩著筆桿，指尖似乎到糙的痕跡，低頭一看，出幾個寫字母。

【Z.QvsL.J.Y】

看上去像是兩個人的名字。

周垚張了張，不自覺的想要拼寫出來，下一刻那筆桿已經從指間走。

詫異的抬眼，正對上淡漠的一雙眼。

仇紹將筆收起來，并將其中一份文件推到周垚面前。

“不知周小姐是否愿意花點時間和我聊聊你的家庭背景，我需要做一些資料收集，畢竟如果是‘男朋友’，不可能對此一無所知。”

哦，倒是忘了。

一直以來，往男人都是從吸引出發，看對眼了就談場，談到什麼時候覺得無聊了，不合適了，厭煩了，自然會有其中一方提出“分手”。

這樣的不拖累自己，也不連累對方，簡單，干脆，利落，不拖泥帶水，而且健康。

而周垚認為第一條規則就該是：【可以心、，但不心，不。】

同樣的兩個字，換了下位置，意思天差地別。

正是這樣的男關系，令周垚很多年都沒有和異分過自己的“故事”，談說的時候隨口吐出去的，都是編的，都是聽來的，或是臨時起意的，沒有一件是真的。

但這一回，得說真話。

只是從哪里說起呢？

周垚抬手了下額頭，終于知道為什麼今天心如此郁，連出門前化妝時都顯得意興闌珊。

都是因為那個男人——周孝全。

“嗯……我高中畢業之前，爸媽離婚了。我呢年后就一直一個人，一直不婚主義，只不結婚。熙熙說，這和我爸媽的婚姻失敗有直接關系。”

周垚聲音很低很緩，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又像是在和空氣說話。

仇紹沒有搭腔，安靜地聽著，目落在周垚臉上，但因為側著頭只能看到一半，那廓十分和，一點不像是個反骨的人了會擁有的樣貌。

長長的睫時不時眨一下，秀氣而微微翹起的鼻尖圓潤飽滿，那只在居中的位置點了淡淡的朱紅，隨著說話的節奏時而微張，時而抿起。

唯有從剛才就不自覺微擰起的眉頭，出云布的心。

下一刻，周垚忽然笑了，那角仿佛小鉤子向上著。

“所以我希仇先生能牢牢記住——我現在是一個很很你的人，的死去活來，可因為上一代人婚姻失敗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影，目前正于兩難之中。等過一段時間，我會告訴我爸媽咱們分手了，因為最終這段也沒能戰勝我對婚姻的恐懼。而這一切，都是他們造的，我只是害者。”

周垚非常平和的說完這番話，仿佛與無關。

“放心，這些話我不是第一次說，先前也曾帶過當時的男朋友去見我爸，過一段時間自然分手了，就會像剛才那樣和他做個代。他和我媽都習慣了，也麻木了，雖然每一次都以為會出現奇跡。呵呵……”

周垚一陣輕笑。

直到沉默許久的仇紹，不不慢的開口。

“周小姐并不像是對婚姻恐懼的人。”

周垚一怔，皺了下眉，像是被了逆鱗，討厭這樣被人破的覺。

忽然道：“是啊，事實上我結不結婚是我自己的決定，即便我爸媽婚姻幸福，我也不想結婚。因為我的心太野也太花了，生來就不安于室，做不到一輩子只看一個人——道理就是這麼簡單。但是對外人，對我爸媽，被上一代影響這個理由更好用，我也不用去費心解釋。”

周垚說完便別開臉。

雖然心里不愿承認，卻不得不面對——

一個愿意承認自己花心的人，最難的不是面對這個現實，而是面對自己。因為知道自己擔不起責任，知道自己一定會傷害別人，除了自己本沒有人的能力。

只是這樣簡單的道理，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會明白，也說不通。

最無奈的是，爸媽恰好就是這種人。

要和他們解釋這一切需要的不僅是勇氣，還要付出我這輩子最大的耐，一年講不通，要講兩年、三年、五年、十年，即便講一輩子也不會被諒解，只會爭吵。

能怎麼辦呢？

妥協麼？結婚了再離婚麼？

那不如不要結婚。

半響過去，對面的仇紹輕聲說道：“心太野，太花，生來就不安于室，敢于這樣認識自己的人恐怕也不多。”

周垚愣住，扭過頭來瞪著他。

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傷春悲秋，一下子就被散了。

這人還真是討厭。

仇紹卻很平和，聲音低沉的陳述：“讓周小姐這樣的人去參加一場婚禮，獻上祝福，還要迎合大多數人的價值觀去扮演另一個人，這大概是一件讓你很為難的事吧。可是卻躲不掉，心里明明不認同，卻不得不做出迎合。對你來說這樣更簡單，更直接，可以避免很多麻煩。唯一的問題就是需要忍幾個小時，還要找一個同樣愿意忍這幾個小時的人，陪你一起演好這場戲。”

話音落地良久，都沒有人再說話，安靜的空間像是只有空氣在流。

唯有遠偶爾傳來咖啡機的聲音，和店員的小聲談。

這大概是周垚聽到過的仇紹說話最多的一次。

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以為認錯了人。

更加驚訝仇紹居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的困境，還輕描淡寫的指了出來，仿佛長久以來如困之斗一樣的糾結痛苦，其實輕如羽。

那……那以前那些“不被理解”呢，那些“同鴨講”、“對牛彈琴”呢？

都是屁麼？

周垚怔怔的開口：“你能明白我在說什麼？”

仇紹挑眉笑了：“方才周小姐不是說了麼，‘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哦。

是啊，是這麼說過。

可偏偏這麼簡單的道理，有時候就是講不通啊！

……

不過幸好……

幸好這一刻，能松口氣。

真是幸好啊……

一瞬間，周垚突然有點好奇，對這個男人產生的……吸引以外的好奇。

它純潔的不可思議。

“請問仇先生，你大學是學什麼專業的？”

仇紹似是沒料到有此一問，停了一秒才道：“藝歷史。”

“畫畫？”

“不，藝歷史。”

“……”

“簡單說，是研究人類的藝史。”

“理論派？”

“是。”

哦，原來不是心理學，兩|行為學之類的東東啊……

又是一陣沉默。

這一次，仇紹先開口。

“周小姐。”

“啊？”

“你不覺得……你我之間，有必要在稱呼上做些調整？”

周垚眼睛眨眨，直直看著仇紹。

“調整？”

仇紹似是一笑，眼神和極了。

“比如，‘周小姐’能否改你的小名。”

“我的小名？”

哦……

的小名啊。

“那就垚垚吧。”

又是片刻停頓。

“垚垚。”

……

周垚怔住，隨即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不知為何，從他里吐出那兩個字……

有點好聽。

這時，仇紹又一次道：“那，‘仇先生’這個稱呼，是否也應該改……”

但見那薄微微一抿，好像在搜尋合適的替代。

不防周垚突然“啊”了一聲。

“紹紹？”

這一次，換他怔住。

……薄微張。

嗯，是真的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