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照旁邊的座位，坐著一個雖穿金戴銀卻容貌樸素的中年人，頭上有白頭發卻沒有染，十指糙，正局促的調整上的服和首飾，像是并不習慣這樣的穿戴，目也時不時略帶尷尬的向旁邊空位上的照。

按照坐席安排，這個中年人應該就是方曉的婆婆。

再往旁邊，是方曉的公公，和婆婆一樣樸素本分的長相。

周垚挑了下眉，想著方曉也是心大，能這樣堂而皇之的將親媽的照片擺在未來婆婆旁邊，也不知算不算一種行為藝。

但這麼看來，方曉嫁的男人很縱容。

周垚看向臺上，那個站得筆直，因為張臉上已經開始出汗出油的新郎，模樣并不出挑，人很瘦，長得很像父親，旁邊的司儀和他說話時，還不抿了，抬手去抹頭上的汗。

這麼樸實的男人……他真的了解方曉麼？

會不會在若干年后，才有一種打開了潘多拉魔盒的驚恐？

哇塞，我娶的是這麼一個人！

只是這一眼，周垚就已經能判定，這個男人和方曉過不到一起。

嗯，突然就放心了。

來前的種種假設和高估，這一刻輕飄的只像是個屁。

哦，不，連屁都不如。

放個屁還有點味兒呢，這謎底連余味都沒有。

只是有點失，方曉連媽十分之一的功力都沒有。

媽好歹年輕時還浪過一陣，還嫁過囚犯，這心得住著一個多麼不羈的靈魂啊！

只是后來老了，病了，沒辦法，得為兒籌謀鋪路，這才找了周孝全，那個半輩子都在做夢找一個溫良賢淑妻子的男人。

怎麼，你這麼年輕就收山了？

呵呵，你要是能和這個男人過一輩子，就算我輸！

…………

心里有了篤定，收回目時周垚向旁邊，目正落在搭在桌面的那只好看的手上。

他的食指正輕輕敲著一塊四、五公分長寬的拼圖塊。

那拼圖塊被翻了過來，出白的底部，旁邊準備好的碳素筆始終沒有被拿起來。

周垚莫名的環顧四周，這才發現人手一塊，應該是用來讓賓客寫祝福語給新人的。

這種拼圖祝福語，正面一般印的都是新人的結婚照，需要把所有拼圖都拼到一起才能出現完整圖案。

周垚拿起自己面前的那塊，翻過來一看，圖案像是一個人的眼角，上面還勾勒著彩妝，應該是“方曉”的。

靜了一秒，周垚微微抬眼，一手托著下，神那是又矜持又輕慢，原本就上揚的眼尾不經意的向四周掃了一圈。

在掃過坐在斜對面正在看的青年男子時，還帶著三分禮貌七分不正經的笑了一下，笑的那青年一臉懵。

這個表對著鏡子練習過無數次，練的眼睛筋，為的就是一個。

不曾想，今天竟然用在這里——

見那男青年終于不好意思的別開臉，放在拼圖塊上的手迅速向自己一拉。

那拼圖塊就落在的黑蕾上。

周垚依然維持著那裝到一定境界的表，緩緩將雙手探到桌下，打開隨小包的蓋，將拼圖塞了進去。

作一氣呵，簡直完。

可周垚卻覺得有道視線正鎖在上。

嘆了口氣，抬眼看向旁的男人。

附耳小聲道：“一塊不就拼不了。”

錯開距離時，只見他臉上仿佛有點一言難盡。

周垚正準備再補一句“怎麼著吧，我就是這麼稚”時，下一刻就見原本搭在桌面上那只好看的手，非常自然的拿起那塊拼圖。

然后……

也扔進包里……

相比做整套表的演出，這男人簡直坦的過分。

抑制不住的笑意“咕嚕咕嚕”的在心頭冒泡。

周垚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盯著膝蓋上那張著大的包，愣了好一會兒才手撿出那塊，翻過來一看。

哇，是一只眼睛！

和的“眼角”可以拼在一起！

怎麼辦，怎麼辦……新娘子的照片要獨眼了，怎麼辦，太……太不厚道，太壞了，太惡毒了，太……

太想笑了！

怎麼辦，真的好稚！

周垚強忍住笑意，又一次傾，小聲說：“我是因為寫不出祝福語，仇先生是因為什麼？”

仇紹微微側頭，正要說話。

這時，就聽到對面突兀響起的聲音。

“請問，你是周垚吧？”

周垚看過去，說話的正是方曉的婆婆。

他們坐下這麼一小會兒，和誰也沒有打過招呼，主要是周垚覺得沒必要，反正以后不會再見，何必為了一時的同桌而沒話找話。

周垚：“嗯，我是。您是曉曉的婆婆麼……”

接下來就是短暫的幾句你來我往，幸而方曉的婆婆話不多，禮貌的寒暄幾句終于落幕。只是同桌其他人總有不明所以的，便頭接耳幾句。

——姓周？不姓方嗎？

——是方曉繼父的兒。

——哎呀，這麼可憐啊，媽媽沒了，爸爸還是繼父。

周垚充耳不聞，老僧定狀的喝了口茶。

直到周垚旁邊一個看上去四十來歲的人問道：“那這位先生是？”

指的是仇紹。

周垚笑了一下：“我男朋友。”

頓了一秒，又反問：“您是……新郎這邊的親戚？”

方曉的婆婆這時候禮貌的回了一句：“不，這位是張士，我們兩家的婚事多虧了張士牽線。”

哦，原來是保拉線的。

咦？方曉竟然相親結婚？

那張士很震驚：“你有男朋友啦？哎，之前曉曉還拖我介紹對象給你，我今天還把人帶來了……”

周垚順著人的指向回頭看去，只見不遠一桌清一只坐著男人，沒有一個人，還個個都是萬年單狗的模樣。

見周垚回過頭去，有半桌男人直勾勾的過來，像是在看砧板上的一塊。

難怪一直覺得如芒在背……

周垚回過頭，心境突然有點微妙。

怎麼說好呢……

不能說是歪瓜裂棗，但真的連歷任男友的值最低的那個都沒夠上。

這個素質，會不會是方曉是在故意惡心吧？

可再一抬眼，目正掃到臺上焦慮的新郎，立刻又醒悟過來，嗯，這大概是方曉的基本審標準了。

周垚看向仇紹，問道：“你說你帶了你們網站客服的名片，拿來給我。”

仇紹看了一眼，從兜里掏出幾張。

周垚拿過來數了一下，正好十張，便笑著對旁邊的人說：“巧了，我男朋友和您也算同行，不過就是稍微高端那麼一點點，靠的是新互聯網。這些呢都是我男朋友的婚網站上優質客服的名片，若是您這邊的資源發不出去，可以讓他們向這些客服尋求專業意見，或者也可以注冊會員自己在網站上找，興許就找到看對眼的呢？多條多條路，您說是吧？”

張士有點尷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本來麼，是經方曉的拜托才帶幾個單男青年來的，這幾個工作條件經濟環境都不錯，人品也好，史也清白，模樣也算中等，只是沒遇到心儀的對象。

通常這種況，要不就是眼高，要不就是死宅沒機會認識，要不就是排斥相親。

張士也是在方曉這里打聽清楚了，確定這個周垚的姑娘模樣萬里挑一，格也開朗，正到了發愁嫁不出去的年紀，這才口沫橫飛的說服了那幾個單生男青年，讓他們一定要來親眼看看。

喜歡，就，不喜歡，就當來吃頓飯，多認識點朋友。

怎麼想到……

人家不僅有了個這麼帥的男朋友，還是同行來搶生意的！

見張士有點進退兩難，周垚也不客氣，索替拿了主意，將幾張名片一把塞進手里。

等張士醒過悶來，手里已經抓住了燙手山芋，也不好再扔回去。

張士低頭看了眼名片，還有點垂死掙扎：“那請問，您網站上的姑娘，都像您朋友這麼漂亮嗎？”

周垚斜了過去：“恕我直言，您想的有點多。”

和一樣漂亮？那還去婚網站干嘛呀，都去選網站好了。

這張士的要求是不是也太高了點，難怪那幾只找不到對象，只能眼的著漂亮的背影發傻。

張士被噎個正著，說不出話。

倒是仇紹輕笑出聲。

周垚了過去，挑眉示意。

——怎麼，你有意見？

只聽仇紹笑著對那張士道：“我們網站上優秀的生有很多。只是您若是問我，我自然認為沒有和垚垚一樣漂亮的。”

沉默了一秒。

張士恍然的張了張：“對對對，說得對，是這麼個理！”

人眼里出西施嘛……

張士自知白來了一趟，訥訥的別開頭不說話了。

周垚這邊細細品了一圈仇紹方才的話，越品越覺得此人孺子可教，不愧是一個大網站的東。

他平日話雖不多，一旦開口卻句句說在點子上。明明是干壞事也能干的理所應當，明明是立志做個渣渣，在他里也變遠大志向……

先不說其中是不是有揶揄的分，這說話之道已經讓他修煉了。

周垚靠過去，小聲夸了一句：“仇先生，你還真是做老板的料。”

仇紹投來一眼，似是沒明白的腦袋里是怎麼拐彎的。

“怎麼講？”

“嗯……我一向覺得，當老板的人不必有什麼才能，也不用能干能吃苦能累，只要能睜著眼睛說瞎話，說的員工心服口服，心甘愿給他賣命，被賣了還樂呵呵的恩戴德、五投地就行了。我覺得，你就是這樣的人。”

仇紹舉杯的手似乎一頓：“我剛才沒有說謊。”

周垚看過去。

正見仇紹側過頭來，漆黑的眸子中似乎映出了的影子。

他的語氣十分誠懇：“今天全場最漂亮的生就坐在我旁邊，從剛才進來就有很多男生一直在往這邊看。”

周垚愣了一秒，立刻向四周看去。

果然，除了方才萬年單狗那桌，其它桌也有不男人向投注目禮，有的還輕輕舉杯和打招呼。

周垚回過頭來：“你一說我才發現，真的誒，全場真沒有一個比我好看的！怎麼辦，贏的似乎有點小輕松？”

“嗯……”

只有一個字的表示。

但不知為何，周垚好像又聽到他心里在笑。

笑屁啊！

…………

吉時已過了十分鐘，都不見新娘子進場。

在場賓客們已經開始頭接耳，主桌這邊也不安起來。

周垚一手托著下，另一手玩著桌布，涂著致的蔻丹在桌布上過，腦補了一下也許方曉也突然意識到和這個新郎不是一路人，已經哭天抹淚的勸服周孝全自己走進來賠禮道歉？

那邊，也不知道方曉的婆婆是不是一早看出方曉的本質，和周垚想到了一，人已經起要去查看。

不想這時，燈漸漸暗了下來，音樂聲起。

周垚清楚地看到方曉的婆婆明顯松了口氣，卻一臉不郁的樣子。

哎，真不是壞心腸要詛咒人家。

但這婆媳關系，還沒結婚就出撕的端倪了……

伴隨著那首爛俗的結婚進行曲的旋律，宴會廳的門緩緩打開，彼端花門下出現一男一。

的著代表圣潔的白婚紗，笑得端莊。

男的年逾中年，被新娘搭著的手臂端的很平，看上去雖然沒有這邊妝全掉了的新郎那麼焦慮，卻也有些張。

周孝全和方曉步履不大，步調緩慢，踩著節拍穿過紅毯。

經過主桌時，像是突然有了奇特的應。

原本目視前方的周孝全和方曉，竟然不約而同的向主桌來。

仿佛已恭候多時，仿佛都在意料之中……

這時，原本雙疊雙手環玩著指甲的周垚，漫不經心的抬眼，角緩緩劃開譏誚的弧度。

周垚笑了。

眼神一瞥，掃了一眼臺上的新郎，示意方曉。

這一刻，笑的壞極了。

十足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萬惡配經典表。

這眼神別人不懂，方曉卻能秒懂。

畢竟高中三年，課上課下，在不方便說話的時候，們用眼神流了無數次，彼此就像是對方肚子里的蛔蟲。

讀懂的瞬間，方曉的胃部隨之迎來一陣。

已經好幾天沒吃過飽飯了，原本就得發昏，剛才在進會場之前差點暈倒，吃了兩塊巧克力才緩過來。

沒辦法，這禮服原本就比方曉的尺寸小，這是周垚一貫穿的四號禮服，方曉是穿六號的。

其實四號和六號在視覺上并不會有太大差別，不是走梯臺的模特，不會因為重差一點就被趕下紅毯。

可只要一想到今天周垚會來，還要坐在主桌，方曉就決定了一定要穿四號！

甚至還花了大價錢，提前半年在城中最有名的私人創意婚禮定制工作室領號排隊，半年間見婚紗設計師的次數都比見新郎多。

等半年時間一到，就迫不及待的將這家工作室的所有創意熱點全部勾選，盡管那位婚禮策劃師告訴，這麼多項目有的彼此是沖撞的，主題不和，如果都放在一起搞大雜燴會非常尷尬。

周孝全也勸過，婚禮辦得再漂亮再上心，也不如把日子過的漂亮上心，找個好男人比十場婚禮都重要，別本末倒置。

可方曉不管，一定要！

讓新郎騎著托車來接親，還和新郎一起拍了微電影準備循環播放，到了中場還會有幾個舞蹈演員進來跳一段舞臺劇，還……

無數個方曉曾經勾選過的點子，此時走馬觀花的在方曉腦海中掠過。

只是，當方曉不知不覺間走到臺下，距離新郎僅僅幾個臺階時，那些畫面竟然都不見了。

唯一留下的，只有周垚那一抹笑。

方曉臉上一陣熱。

讀懂了那層深意……

——這就是你千挑萬選要嫁的男人？好啊，我祝你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