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嚴冬,十分寒冷。

茫茫的霧氣，彌漫在大街上，一直沒有散去。

街道上的馬車,便也不敢跑得太快，只能徐徐前行。

其中一輛四駕馬車，華蓋致，寬敞大氣,一看便不是尋常的人家。

因為霧氣實在太重,整條街上的馬車和人,都只能緩慢地挪。

車的老者有些焦急，問道：“還有多久能到？”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左相趙言。

車夫答道：“老爺,前面的車不走，咱們也沒法走……估著，還要至一刻鐘，才能到皇宮。”

左相微微皺起了眉。

他出仕多年,從未有一日遲到，卻不知今日是怎麼了。

過了一會兒,馬車甚至停了下來。

左相心中郁悶,卻也無可奈何。

就在這時，他的車窗外，響起了“篤篤”的叩擊聲。

左相有些疑,下意識抬起車窗,目向外看去。

卻見到一張清麗的面龐。

左相微微一愣。

沈映月笑道：“左相有禮。”

左相疑起看著，道：“莫夫人為何在這里？”

沈映月：“緣分所致。”

說罷,凝視著馬車上的左相,道：“左相,反正等著也是等著，可否容我說幾句話？”

左相看了一眼，面無表道：“老夫還要趕著上朝，只怕沒有功夫陪夫人閑聊。”

沈映月點頭，道：“妾明白了，上朝重要，確實不能耽誤。”

左相冷冷“嗯”了一聲，便放下了車窗。

他只見過沈映月一次，但對印象很深。

在太后壽宴之上，沈映月臨危不，變不驚地化解了鎮國將軍府的危機，還算有幾分聰慧。

但左相極為古板，并不喜子過分張揚。

他正要開口，卻忽見馬車門簾微。

隨后，左相的目，便對上了一雙亮如寒星的眼睛。

左相一驚，面慍怒道：“誰允你上來的！？”

沈映月不管不顧地爬上了他的馬車，氣定神閑地坐到了門邊。

沖左相微微一笑，道：“不是左相說的，不能耽誤時辰麼？我們邊走邊說，就不會耽誤了。”

左相：“……”

沈映月揚聲道：“車夫，勞煩繼續駕車。”

他面不悅，道：“你這子，未免太過無禮。”

沈映月不徐不疾地開口，道：“妾也不想這樣，可遞了三次帖子去您府上，您沒有一次給回應，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還左相諒解。”

左相冷冷別過臉，并不看沈映月。

他張開道：“莫夫人三番五次地找老夫，到底目的何在？”

沈映月的目落在左相面上，道：“妾想請左相，與我父親聯合，推舉莫衡參加會試。”

左相一聽，然變。

“莫夫人，你若是沒瘋，便應該知道，這不可能。”

沈映月一目不錯地盯著左相，淡定問道：“為什麼不可能？”

左相凝神看了一眼。

沈映月語氣平靜，帶著探究的神，仿佛真的好奇這背后的原因，而并不是在挑釁自己。

左相想起才喪夫不久，也不忍太過苛責，便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

“莫衡公子雖然也是鎮國將軍府的兒郎，但資質平庸，與莫崇將軍和莫寒將軍比起來，實在天壤之別，不堪培養。”

左相這麼說，明顯是想讓沈映月知難而退。

但沈映月一般不知，何為難，何為退。

沈映月認真答道：“從外界看來，確實如此，莫衡因為原因，自小不能習武，自然不能與前面兩位將軍相提并論，但他也有一技之長。”

左相冷哼了聲，道：“莫夫人指的是他的畫？他一貫是游手好閑，作畫不過是他的興趣罷了……就算畫得再好，對百姓何益？對社稷有何功績？老夫又憑什麼推舉他？”

沈映月沉聲道：“所謂的‘游手好閑’，不過是之前旁人給他的標簽而已，左相應該只見過他一兩面吧？何必人云亦云？”

左相不語。

頓了頓，沈映月又道：“至于他的畫作到底有何意義……左相可知道慈濟村？”

左相狐疑地看了沈映月一眼，道：“老夫自然知道，慈濟村是先帝下令籌建，為了安頓流民的。”

沈映月聽了，便從袖袋之中，掏出了幾張紙，呈給左相。

沈映月道：“莫衡的畫作，如今價值連城，賣畫所得的所有款項，早就已經捐給了慈濟村，不知道在左相眼里，這算不算對百姓有益？”

左相愣了愣，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沈映月遞給他的紙張，都是收款的字據。

左相沉片刻，道：“但是科舉自開考一來，便一直秉承選擇頂尖學子的信念，莫衡即便為百姓做了些事，但他的學問和才華，還遠遠達不到會試的水準。”

沈映月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所以……妾已經請了谷先生，為莫衡補習，相信不日便會見到效，只要左相愿意給我們一個機會，莫衡一定不會讓您失的。”

左相看著沈映月，沈映月越是對答如流，左相越不舒坦。

他矍鑠的眼睛里，嘲諷漸起。

“說到底，你鎮國將軍府，還是割舍不下榮華富貴，非要將莫衡塞進朝廷，所以莫夫人才這般屈尊來找老夫幫忙……當初，你手打冕兒的時候，怎麼沒有想到今日？”

沈映月看著左相，依舊面無波，開口道：“若是左相是因為趙小公子之事不肯幫忙，那我也沒有辦法，我如今人就在這里，左相若是不滿，大可以打回來。”

左相一頓，他也沒想到沈映月會這般說話，道：“罷了，老夫從不屑于子手。”

沈映月點頭，道：“既然左相不打，妾就當您已經原諒我了。”

左相：“……”

沈映月不管他的冷漠，繼續道：“而我把莫衡送去考科舉……并非是為了榮華富貴。”

說罷，沈映月又掏出了一本冊子，雙手呈給了左相。

“左相請看，這是我鎮國將軍府的家訓，所有的莫家后人，都必須敬若神明。”

左相疑地接過來，翻開一看——

第一頁，只有四個大字：“忠君國。”

左相長眸微瞇，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沈映月看著左相，低聲道：“妾確實希鎮國將軍府重振門楣，但我們更希能力行，將家訓的神更好地傳承下去。”

“如今朝廷，西夷虎視眈眈，北邊蠻族覬覦我大旻沃野已久，皇上正是用人之際。”

“若是我莫家能助皇上一臂之力，能繼續承擔護國佑民的重任，方能不負百年聲名！試問左相，大旻除了莫家，還有哪一個家族，會將‘忠君國’放在家訓的第一條？”

沈映月說罷，馬車緩緩停下，車夫的聲音響起來：“老爺，到了！”

沈映月見左相依舊不語，只能道：“今日叨擾左相了，還您不要見怪……妾提的事，還希您好好考慮。”

左相看著沈映月，聲音很冷：“若老夫不推舉莫衡，你們當如何？”

沈映月答道：“那便等來年，從秀才考起。有捷徑固然好，但若沒有，便踏踏實實前進。”

沈映月目清澈，語氣堅定，左相神復雜地看著。

沈映月卻道：“今日，多謝左相聽妾說這麼多，還能盡快給我一個答復。”

說罷，沈映月便離開了馬車。

梁護衛和巧云一直駕車跟著他們。

梁護衛見到沈映月下了左相的馬車，便連忙走了過來，問道：“夫人，怎麼樣了？”

沈映月道：“該說我，我都已經說了……但是，奏不奏效就不知道了。”

梁護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還是夫人厲害……竟然想出了這麼個圍追堵截的辦法！”

沈映月微嘆一聲，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左相可不是尋常的員，他歷經三朝，什麼都已經見過了，沈映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打他。

巧云低聲道：“夫人，外面冷，您還是先上馬車罷！”

沈映月微微頷首。

此時，霧氣散去，路面更加清晰，馬車便飛快地離開了皇宮附近。

但沈映月他們沒有發現，還有一個人，站在宮門附近。

男子清秀文雅，盯著遠去的馬車，微微有些出神。

“張大人，怎麼還站在宮門口，不進去？”一個員走了上來，打破了兵部尚書張楠的思緒。

張楠斂了斂神，道：“沒什麼……不過是見到了一個朋友。”

張楠想起那晚在壽宴之上，沈映月一人獨當一面的場景，心中滿是贊賞。

宴席散了之后，他本想去與沈映月打個招呼，卻發現在與唐公公說話。

如今……又從左相的馬車上下來。

張楠百思不得其解，沈映月的人脈……居然如此之廣麼？

但上朝的時間馬上就到了，張楠也顧不得多想，便隨著其他員，一起了皇宮。

-

沈映月離開皇宮之后，先是去了一趟流閣。

最近廖先生和巧霜，正在談隔壁鋪子轉讓的問題，暫時還沒有定論。

流閣部的生意倒是很好，若是再不擴張，只怕客人就沒有地方坐了，當排隊的時間太長，也容易流失客源。

沈映月在流閣呆了一上午，直到晌午之時，才見到一個府上的小廝，出現在了門口。

“夫人，史管家托小人送消息來，說是吳副將到咱們府上了。”

沈映月正坐在桌前，聽到這話，微微抬起頭，問道：“可知道吳副將為了什麼事而來？”

小廝答道：“聽說，吳副將已經找好了一位教授武藝的師父，帶到了府上，想請您回去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