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夜風習習,吹得人一困倦也無。

沈映月將茶杯端在手中，輕聲開口：“如今當務之急，便是要將那六個隊長,先扶起來，只有他們能獨當一面，下面的兵才會聽令行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訴求，你要先清他們所想，才好對癥下藥……如今,你對他們了解多？”

莫瑩瑩想了想,道：“我目前僅僅知道他們的名字,但他們的生平還不大清楚……可以明日去調檔案看一看。”

沈映月頷首，低聲道：“檔案只是很小一部分,更深層次的了解，來源于日常的相。”

莫瑩瑩似懂非懂地看著沈映月。

莫衡笑了笑，道：“我就說你笨嘛！你看看廖先生的例子不就好了？”

“之前廖先生管賬，除了對祖母臉好些，對大伯母、我娘……什麼時候有過好臉？一直都是冷冰冰的！那就是因為他不喜歡這賬房先生一職,總覺得是眼前的事束縛了自己。”

莫衡這麼一說，莫瑩瑩才想了起來，道：“對了！后來是二嫂勸他,若是他能連‘治家’都無能，就更別談‘治國’了，這才讓廖先生的心境轉變了過來,開始全投地為府中辦事。”

沈映月道：“不錯……對待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例如廖先生,他一貫清高孤傲,若是以利之，反而是下策，他在意名聲與前途，我們若許給他，他自然愿意與我們站在一。”

沈映月說罷，看著莫瑩瑩，道：“而做這些事的前提，便是對他們有深的了解，這便是你眼下，最重要的功課。”

莫瑩瑩認真記下，思忖了片刻，小聲道：“二嫂，其實他們今日見到我，也有些看不起我……我雖然最后把那黑子打服了，但他們心中，肯定還是對我耿耿于懷。”

莫衡極聽到莫瑩瑩這般失落的語氣，他頓時有些不悅，道：“子又怎麼了？他們誰能打得過你？”

莫瑩瑩低聲道：“這事我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自己人都這般看我，實在是有些郁悶。”

沈映月放下茶杯，拉過莫瑩瑩的手，道：“瑩瑩，你可知，這世上的事，總是有兩面的。”

莫瑩瑩抬頭，對上沈映月的目。

沈映月繼續道：“你雖是子，與其他的校尉相比，可能謀略、手，都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你也可以試著發揮自己的優勢。”

莫瑩瑩詫異地看著，眼神有些疑：“什麼優勢？”

這般眼神，讓沈映月想起前世，初職場的自己。

所在的行業，競爭十分激烈，以男從業居多。

但卻毫不在意，一路爬滾打，最終站到了金字塔的頂端。

此刻，目定定地看著莫瑩瑩，道：“比如，你可以通過剛并濟的方式，來管理軍隊，興趣比別人用鐵手腕帶兵的法子，要更好。你想想，有什麼事能鼓勵士兵向上，且是你能做到，其他校尉不會做的？”

“管理士兵本來就是一門學問，你要多花一些心思琢磨才好。”

沈映月點到即止，沒有多說了。

莫瑩瑩心事重重地坐著，最終也沒吃多，便離開了竹苑，回去想法子去了。

莫瑩瑩走后，沈映月看了莫衡一眼：“什麼時候走？”

莫衡“啊”了一聲，道：“二嫂，我還沒吃完呢！這便趕我走了？”

沈映月道：“我問的是南疆。”

皇帝在幾日前便下了旨意，冊封莫衡為南疆特使，負責配合兵部，去勘探南疆地形，繪制邊境堪輿圖。

莫衡放下了筷子，道：“兵部那邊，去南疆的名錄差不多定了……聽說兵部尚書張楠也很重視，便說要與我一道過去，順便巡視一下邊境的兵境況。”

沈映月無聲點了點頭。

莫衡掏出帕子，慢條斯理地了，而后，輕咳了一聲。

“二嫂。”

沈映月抬起眼簾：“何事？”

莫衡遲疑了片刻，開口道：“此去南疆繪圖，快則三月，慢則大半年，我母親那邊……”

沈映月會意，答道：“你放心，你母親那邊一直有人照看著，近來還算安穩。”

莫衡笑著應聲：“好。”

頓了片刻，他忽然從后，掏出了一副卷軸。

這卷軸看著不長，不過一尺左右，但卻裝裱得十分致。

莫衡將這卷軸，送到沈映月面前。

沈映月看了他一眼，問：“這是？”

莫衡一笑，道：“上次太后壽宴，我見得了先帝的畫像，喜不自勝……便想著，也畫一副送給你。”

沈映月疑地看著莫衡：“這是先帝的畫像？”

莫衡笑了：“怎麼可能！你打開就知道了。”

沈映月接過卷軸，素手輕捻，紅繩便開了。

兩只手握著卷軸，徐徐展開——

畫中立著一年輕男子。

這男子一戎裝，騎在馬上，形矯健，瀟灑無雙。

定睛看去，這男子生得英俊至極，劍眉之下，星目深邃，鼻梁高，薄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豪氣干云。

沈映月微微一怔，看向莫衡：“這是……”

莫衡撓了撓頭，笑道：“若我沒記錯的話，你連莫寒的面都沒有見過罷？我閑來無事，便憑著記憶，畫了一副他的小像，贈給你，也算有個念想。”

沈映月有些意外，回過頭，對著這小像又看了一會兒。

念想倒是談不上，但確實滿足了一部分好奇心。

沈映月收起小像。

“多謝。”

莫衡見收得仔細，得意地笑了起來：“莫寒本也沒有這麼俊的，全憑我潤了！”

沈映月莞爾：“那你二哥還得謝謝你了。”

莫衡扯了扯角：“那是！”

頓了頓，莫衡站起來，道：“二嫂，我過兩日便要去南疆了，之后的這段日子，府中之事，就要拜托二嫂了……”

沈映月也站了起來，道：“這府中之事，恐怕我也無能為力了。”

莫衡有些不解：“二嫂何出此言？”

沈映月淡定開口：“因為……我要同你一起去南疆。”

-

“什麼？你要去南疆？”

大夫人不可思議地看著沈映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反復問了兩次。

老夫人坐在堂上，并未開口。

三夫人在一旁坐著，低聲道：“映月啊，你一個婦道人家，去南疆做什麼？如今世道這麼，你還是在家中待著安全吶！”

四夫人也疑地看著沈映月，問：“映月，你去南疆，是不是為了給若玉齋找新貨源？”

四夫人本是南疆人，早前與沈映月討論過，南疆的香料和胭脂都極其出名，若是能建立渠道運來京城，相信應該是一筆不錯的買賣。

沈映月淡聲道：“并不僅僅是為了若玉齋的營生……我在這京城待得久了，想去看看外面的風土人，看看還有什麼我們能做的。”

說的是實話。

沈映月的前世，便是滿世界地飛，很多業務上的創意和靈，都是在旅途之中找到的。

但穿越來這個朝代之后，便一直拘泥于鎮國將軍府，對這個時代的見識和認知，都是不夠的。

老夫人抬起眼簾，看向沈映月，問：“若是看外面，京城周邊也可，為何非要去南疆？”

沈映月從容抬頭，輕聲道：“因為……這個。”

說罷，沈映月拿出了一本冊子——那正是莫寒的南疆事記。

大夫人曾經見過莫寒的這本冊子，問道：“這冊子有什麼特別的，非要引你去南疆？”

沈映月沉片刻，道：“母親，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看完這本冊子我才發現，朝廷口口聲聲說重視南疆，但是卻僅僅是上說說，除了打仗以外，并沒有付出太多力。”

話音一落，眾人的目齊刷刷地來。

沈映月不徐不疾道：“宛城被西夷統治了十年，這冊子上有記錄，消耗了好幾萬兵馬，我們才將這城池奪了回來，但其中不百姓，卻不認同大旻的統治，依舊認為自己是西夷的子民，起初我不明白，這是為何？”

“后來，我去了一趟慈濟村，找人打聽了一番，才知道……南疆，實在是太窮了。”

“因多種貨幣流通，所以商貿難以發展；土地貧瘠，不宜耕種，便只能放牧為生；學堂屈指可數，大部分人目不識丁……如此景下，自然是誰給飯吃，便認誰做主人了。”

三夫人聽了，有些不明白，低聲問：“就算是真的，那這些與我們又有什麼關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