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雨已經停了。

雨水順著柳條，滴滴答答落在石板上，了這山里唯一的聲音。

莫寒垂眸一瞬,低聲道：“夫人是何時發現的？”

沈映月仍然有些虛弱，靠在石壁之上，徐徐開口：“吳副將之前說你曾待在莫家軍,就在將軍麾下，但除了吳副將和白副將,軍中其他人似乎都不認得你……這便有些奇怪。”

頓了頓，沈映月又道：“原本,我只是懷疑你的來歷……但吳副將是將軍最信任的人之一,我雖然有些疑問,卻也不好深究。直到殿試那一日,你策馬來救我,與吳副將一起殺敵，我才發現……吳副將竟更多聽從你的號令,當時，我只當你是他表兄,所以他格外聽話……但后來想想,連兩名副將都如此聽你指揮,你又怎會是一個普通小兵呢？”

尤其是在沈映月接“孟羽”之后,發現他文韜武略,無一不，實在非常人能及。

莫寒側目,看了沈映月一眼,道：“僅僅憑借這兩點,夫人便猜出來了？”

“僅憑這兩點,自然不夠。”沈映月轉頭，對上他的視線，道：“直到前幾日，將軍贈我《大旻志異》時，我才真正多了幾分把握。”

莫寒詫異地看著沈映月：“夫人的意思是？”

沈映月笑了下，道：“將軍可能自己都忘了……你曾經在手札中記錄過，自己外出游歷之時……見過徐衍先生。前兩日贈書之時，你又親口對我說了一遍。徐衍先生神龍見首不見尾，若是人人都見過，那也是奇了。”

莫寒眸微頓，無奈地笑了起來。

莫寒沉聲道：“既然如此，為何夫人一直不點破？”

沈映月沉片刻，道：“我雖與將軍接時間不長，卻也大概明白，將軍為何要藏份……既然將軍不愿對我言明，要麼是有苦衷，要麼是有顧慮……既然如此，何必平白讓你為難？”

莫寒深深看了沈映月一眼，道：“那為何今日，卻改了主意？”

沈映月聲音輕緩：“昨夜，既然將軍能舍命救我……我想，也許已經到了可以坦誠相待的時候。”

莫寒凝視沈映月……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通。

莫寒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抬起手——徐徐撕下自己的假面。

日順著山□□進來，照亮了他的廓。

沈映月微微一怔。

面前的人，劍眉星目，薄微揚，一雙瞳仁幽幽似海，深沉地看著。

莫寒本人比那副小像……更加英俊。

“抱歉。”

取下假面之后，莫寒鄭重地說出這兩個字。

沈映月沉片刻，道：“我沒有怪將軍的意思。”

莫寒搖了搖頭，道：“無論你生不生氣……終究是我對你不起。”

大婚之日，是他將拋下，遠赴南疆抗擊西夷。

在南疆中了埋伏之后，為了查出幕后主使，便只能詐死回京。

這一切雖然是為了大局，但卻給沈映月添了好些苦頭。

從新婦變了孀。

鎮國將軍府虎落平，用自己單薄的肩膀，撐起了整個家族，不人欺辱。

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莫寒目定定落在沈映月上，聲音溫和：“夫人，希你能原諒我……再給我一些時日，待這事過去，我會好好補償你。”

沈映月微微一怔，道：“你不必補償我，我做那些事，都是心甘愿的……并不需要什麼回報。”

頓了頓，繼續道：“若你真的愧疚，就早早將這事了了，回府去孝順祖母和母親。”

莫寒點頭：“就依夫人所言。”

不知為何，捅破份之后，這一聲“夫人”，似乎含義更深。

沈映月斂了斂神：“將軍。”

“嗯？”

沈映月輕咳了下，道：“烤糊了……”

莫寒：“……”

一頓手忙腳的收拾過后，莫寒把沒有烤糊的半邊，遞給了沈映月。

“夫人一日沒有吃東西了，先將就著吃一點。”

莫寒語氣中帶了一歉意，沈映月默默接過烤，道了聲謝。

“將軍這次去南疆，也是為了查清幕后之事？”

莫寒微微頷首，他目冷肅了幾分，道：“去年南疆一戰，數萬大旻將士被圍，死傷過萬，這筆賬……是時候好好算一算了。”

沈映月思忖片刻，道：“聽吳副將說，戶部尚書孫賈誼，還有永安侯羅封都參與了此事……但我總覺得，若只是兵權之爭，不至于會鬧得這麼大……畢竟永安侯的兵馬也在南疆，萬一真的出了事，他一人之力，未必能攔得住西夷騎兵。”

莫寒看向沈映月，道：“不錯……還有人躲在他們后，這個人藏得越深，便越危險……我這次來南疆，也是為了進一步確認他的份。”

四目相對，沈映月低聲音：“將軍懷疑的人……是不是宣王？”

莫寒微微一頓，目中出贊賞。

“夫人也覺得是宣王？”

沈映月咽下口中的，輕聲道：“永安侯是世襲的爵位，他實則沒有必要這麼拼了命去搶奪兵權……除非這兵權有其他用”

“羅封是個常年坐冷板凳的軍侯，若說要造反，也不到他……這十幾萬的兵權，落到幾位王爺手中，才可能真正發揮作用，但梁王志不在此，王膽小如鼠，平王與永安侯并無來往……看起來最有可能的，便是宣王了。”

“況且……”沈映月與莫寒對視，繼續道：“宣王似乎在拉攏汝南王。”

莫寒眸微瞇，低聲道：“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事，我把小刀留在南疆，就是為了盯京城里的作……若是宣王膽敢犯上作，我們一定要快刀斬麻。”

沈映月胃口不好，只吃了幾口，便吃不下了。

莫寒拿起自己的長劍，溫聲道：“我看過外面的地形了，我們要走一段山路，才能回到桃花鎮，現在桃花鎮的水還未褪，但莫衡他們……一定已經出來尋我們了。”

沈映月點點頭，扶著墻壁站了起來，昨夜在水里泡得太久，得了風寒，此刻還是渾無力。

沈映月試著向前走了一步，卻有些踉蹌。

莫寒長眉微蹙，沉聲問道：“有沒有哪里疼？”

沈映月搖頭。

莫寒盯著看了一會兒。

沈映月悶聲開口：“左……可能在水里撞到了什麼……”

“坐下，讓我看看。”

莫寒不由分說地拉著沈映月坐下，他作輕地起的擺。

小潔白如玉，但腳踝上側，卻撞出了一大塊淤青，此刻已經有些發紫，看著駭人。

莫寒抬起眼簾，看向沈映月，道：“這麼久了，你都沒有覺疼麼？”

沈映月老實答道：“有覺……”

“那為何不說？”

沈映月茫然地看著莫寒，沒有想過告訴他。

莫寒：“……”

莫寒放下了的擺，忽而轉蹲下，背對著。

莫寒低聲：“上來，我背你。”

沈映月呆了呆，忙道：“不必了，我自己能走。”

莫寒沒有回頭，聲音帶著笑意：“按夫人的腳程，只怕我們要在山里多住幾日了……若夫人喜歡，我自然樂意奉陪。”

沈映月踟躕片刻，緩緩站起來，輕輕趴到他背上。

莫寒肩背寬闊，待沈映月準備好，他略一用力，便將背了起來。

沈映月沒有被人背過，失重的一剎那，下意識攀了莫寒的肩膀。

莫寒角微揚。

好輕。

莫寒帶著沈映月離開山。

外面正好。

微風輕，蜻蜓低飛，前兩日的狂風暴雨已經遠去，山坳之中，春意盎然，散發著生機。

莫寒穿過樹叢，零星的雨點未干，落到他的肩頭。

沈映月見了，下意識手為他了。

莫寒沒說什麼，繼續向前走。

這一路上，沈映月一直乖乖伏在他肩頭，一言不發。

日太暖，沈映月仍然有些昏昏沉沉，不一會兒，便犯困了。

莫寒知到的疲倦，低聲道：“困了就睡一會兒。”

沈映月輕輕“嗯”了一聲，遂閉上了眼。

的頭逐漸垂了下來，無意識地靠在莫寒肩頭，比方才更加親昵。

溫的氣息，無意間噴薄在莫寒頸后，好似羽一般，讓他覺得有些。

耳子不知不覺便紅了。

莫寒背著沈映月，一路下了山，來到了溪水旁。

沈映月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溫聲道：“將軍，放我下來，你也休息一會兒吧。”

看莫寒這樣子，若不開口，只怕他要背著走回白城了。

莫寒蹲下，將沈映月輕輕放下來，扶著坐到石凳上。

外面的線比山里好了不，沈映月盯著莫寒看了一會兒，小聲道：“將軍……”

莫寒抬起眼簾：“怎麼了？”

沈映月指了指他的臉：“你的疤……歪了。”

他假臉上的那道疤痕，沒有對地方，看起來總有些怪怪的，十分稽。

莫寒微愣，他手自己的疤，無奈地笑了笑，道：“山里沒有鏡子。”

這里自然也沒有鏡子。

沈映月忍俊，低聲道：“我幫你罷。”

若是被其他的人看見，很可能會識破他的份。

莫寒聽了，眸微亮。

他俯下，略微湊近了些，沈映月出手指，幫他調整假面上的疤痕。

兩人之間，只隔著一個呼吸的距離，沈映月看著莫寒臉上的疤，莫寒看著的眼睛，一眨不眨。

這姿勢，若是錯位看去，有些親。

沈映月手指輕，很快便幫莫寒調整好了疤痕。

就在這時，一個暴跳如雷的男聲響起：“二嫂？孟羽！你們這是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