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晝夜的天氣差異大,白日還溫暖和煦，日落西山后，便冷風漸起。

“公子,有空歡迎再來,恭候大駕！”

盛老板和掌柜的一起，親自將莫寒和沈映月送出了糧行。

莫寒笑著拱手,與他們作別。

而后，丁堯將馬車趕了過來,兩人上了馬車。

車簾放下。

沈映月道：“還未恭賀將軍，喜得五千石軍糧。”

莫寒角勾了下：“與夫人同喜。”

兩人相視一笑。

沈映月低聲問道：“將軍是如何判定，這盛老板愿意讓出一半軍糧給我們？畢竟他這樣做,一定會得罪宣王。”

莫寒笑了下，道：“其實,這件事的時機非常關鍵。”

“時機？”沈映月不解地看著莫寒。

莫寒笑了笑,道：“孫賈誼被捕之后,我一直派人盯著北疆的靜,其實半月前，宣王便派了人從北疆過來,打算與興盛糧行商議軍糧運輸一事……只不過，他們未到,所以這盛老板心中沒底。”

沈映月秀眉微挑,道：“半個月前出發,到現在還沒到……只怕是將軍的杰作吧？”

莫寒撥了撥手中的玳瑁扇，笑道：“夫人聰慧……從北疆到南疆，一路風景甚好,使者邊走邊看,誤了時辰,也沒什麼奇怪的。”

沈映月繼續道：“但盛老板與北疆有聯系，他遲早會知道北疆派了人來……我猜，將軍不僅攔了使者，還打算梁換柱，送他們一個新使者吧？”

莫寒饒有興趣地看著沈映月，笑起來：“當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夫人……過幾日，盛老板便會見到這位‘使者’了，到時候，使者會以宣王為后盾，用極低的價格，掏出他的一半軍糧。”

沈映月若有所思，道：“這般布局，倒是可以穩住北疆與興盛糧行，神不知鬼不覺地得到大半軍糧……只是，將軍打算把這些軍糧運到哪里去？”

莫寒笑道：“夫人猜猜？”

沈映月沉片刻，看向莫寒：“京城？”

莫寒頷首，道：“不錯……但到誰手中，還不確定。”

這本是莫家軍的軍糧，如今找了回來，但暫時還不能名正言順地庫。

不過有糧在手，也算是多一重保障。

沈映月道：“比起這一半送往北邊的糧食，我倒是更加擔心另外一半糧食。”

“夫人指的是……我們方才打算訂下來的那五千石？”

沈映月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將軍此舉，是為了先穩住興盛糧行和背后的宣王，悄無聲息地留下一半糧食，屯在北疆……但要買這五千石的糧食，需要的銀子不。”

莫寒也收了笑意，正道：“夫人說的是，至在第一批糧到‘使者’手中之前，我都要繼續當‘財大氣’的王公子才好……不然，只怕盛老板將所有的糧食，全給北疆了……還是得先盤一盤手上的銀子，唬一唬他們。”

沈映月角微抿，道：“不知將軍可有看過咱們府上的賬本？”

莫寒聽了，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說來慚愧，以前在府上時，我便沒有留意過府中之事……也不知咱們府上家底如何？”

沈映月抬起手，輕輕攏了攏鬢邊發，道：“將軍是想聽實話，還是聽大實話？”

莫寒忍俊不，道：“夫人說的話，都想聽。”

沈映月氣定神閑地開口：“實話是……將軍戰死的消息傳來時，我便盤點過府上的家底，我們除了宅子田地，些許日常盈余，幾乎沒有什麼家底……若不是開起了流閣，只怕半年后就要喝西北風了。”

當時沈映月還十分驚訝，沒想到堂堂的鎮國將軍府，居然如此拮據。

不過到了如今，沈映月才知道，鎮國將軍府不但接濟了不解甲歸田的士兵，還養了很多暗樁，這些銀子，都花在了看不見的地方。

莫寒無奈扶額，問：“大實話呢？”

沈映月淡定道：“一個字，窮。”

語氣清清淡淡，沒有抱怨，反而帶著些許俏皮。

莫寒盯著沈映月，覺得這般說話，倒是有趣得。

莫寒一攤手，道：“都怪我，以前從不理府中事，家里也沒個能干的賢助……如今夫人來了，自是不同了……以后我的俸祿獎賞，一應給夫人打理，每月夫人發我五十文銅錢便是。”

沈映月忍俊：“五十文？將軍莫不是說笑？”

莫寒一本正經道：“五十文，不能再了，不然要短了夫人的面子。”

沈映月終于忍不住了，“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平日里的笑，總是輕輕淺淺，淡雅溫和的。

極被什麼事逗得這般發笑，綺麗的目彎了月牙，紅皓齒，靈中還帶著幾分人的。

莫寒看得呆了呆，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有這般明顯的緒。

“將軍在看什麼？”沈映月見莫寒看著自己，笑著問出了聲。

莫寒長眉一揚，道：“夫人平日里，應該多笑笑……你笑起來，很好看。”

這話他說得認真，沒有一恭維，反倒讓沈映月有些面熱。

沈映月連忙斂了斂神，又回到了方才的話題。

“咱們手中銀子不多，但可以和盛老板談一談，先預付定金。”沈映月道：“五千石的軍糧，定金我們還是給得起的。”

莫寒凝視著沈映月，他喜歡這般為自己想辦法的樣子，面上笑意更盛。

莫寒笑道：“府中的銀子，留著給夫人買釵環首飾……這筆錢，我會去想辦法……孫賈誼不是被抄家了麼？他吃了多，要讓他吐出來。”

沈映月想了想，笑道：“也好……若不夠，將軍再與我說。”

莫寒一笑：“好。”

馬車徐徐行駛出了黑市，向回程的方向進發。

兩人聊了一路，不知不覺，便回到了宅子里。

沈映月與莫寒一起用完膳，便回到了臥房。

巧云正在整理床鋪，見沈映月回到，笑著迎上來。

“今日發生了什麼好事，夫人這般高興？”

沈映月微愣了下，道：“好事？”

巧云笑道：“夫人一進來，面上就帶著笑，奴婢還以為夫人今日出去，遇到什麼好玩的事了。”

沈映月想了想，能順利確認宣王的企圖，又能不費一兵一卒套出大批軍糧，也算是好事了。

若說好玩……沈映月無端響起那五十文錢，又忍不住彎了彎角。

巧云一看，立馬開口：“瞧瞧，夫人最近總是這般，想著想著就笑了。”

沈映月有些詫異：“是麼？”

巧云道：“是呀！夫人最近連笑容都變多了，您沒有覺麼？”

沈映月心頭微，垂眸笑笑：“不過是風寒好了，心里松快些……你的床鋪好了麼？”

沈映月這麼一說，巧云才想了起來，又轉去鋪床了。

沈映月在窗前坐下。

燈火如豆，將的影子投在窗欞之上。

沈映月輕輕挑著燈芯，溫暖的小小火苗，映在眼睛里，似乎又變得亮了些。

-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里，莫寒和沈映月，便開始各忙各的。

沈映月想在云城逛逛，莫寒便囑咐丁堯，為沈映月安排。

于是，沈映月便花了四天時間，將云城逛了個遍。

“丁堯，幾日下來，城中主要的區域都逛完了，似乎很見到學堂？”沈映月頭戴幕離，在街邊踱步。

丁堯跟在后，低聲應和道：“夫人說得不錯……這云城里的學堂，之又……南疆本就貧瘠，能種植的田地很，窮人家大多放牧或采石為生，富人家若是想讓孩子讀書，也是挑了厲害的先生，請到府中去……所以，自然很難看到學堂。”

沈映月聽了，有些奇怪，問：“采石……指的是什麼？”

丁堯答道：“南疆盛產玉石，不孩子，十來歲便跟著父母，進山采石了。”

沈映月恍然大悟。

想起來，之前在盤點府中庫房時，有不南疆的玉，當時還未曾留意，如今看來，應該都是南疆進貢的，而皇帝又賞給了莫寒。

沈映月問：“我也聽說過，南疆的玉石聞名遐邇，但這幾日逛坊間時，似乎沒見到多玉鋪子？”

丁堯笑了笑，道：“夫人，說句不好聽的……南疆民風彪悍，能做細活兒的人不多，許多人只顧著采石，采了之后，便賣給中部或者北部的商人，由他們雕琢玉。”

沈映月微微蹙眉，道：“如此一來，豈不是折損了不利潤？”

丁堯道：“確實如此……但南疆時而，不人往往是采了玉石，立即手賣了，換金銀傍，若是真的在這兒雕琢玉……一來缺乏客源，二來，采石人也耐不住子。”

說罷，丁堯指了指前面的市坊：“夫人您看，那邊便是賣玉石的地方。”

沈映月轉頭看去，只見街道兩旁，擺了不小攤，每個小攤上，都放著各種各樣的玉石。

沈映月一時興起，道：“去看看。”

幾人走到了攤位前，攤主著一口別扭的漢話：“這都是上好的玉石！夫人看一看啦！”

沈映月看了這攤主一眼，丁堯低聲道：“這里龍蛇混雜，也有不西夷人。”

沈映月表示理解。

西夷和大旻雖然征戰連年，但漢人友好，生活在邊境的西夷人、或者混居的后代，還算過得安穩。

但反之，宛城被西夷霸占的那些年里，漢人卻慘遭□□。

邊疆的百姓，時常陷于水深火熱之中，不人都過著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日子。

沈映月與丁堯沿著街道，徐徐看去，這里的玉石眼花繚，有綠松石、桃花玉石、藍田玉石等等……沈映月逛了一圈，不知不覺，便買了不玉石。

心中思忖，若是這玉石能在南疆經過雕琢之后，再送去北方，對采石人來說，倒是一筆不錯的生意。

天將晚，沈映月乘車回府。

巧云迎了上來，接過沈映月手中幕離，道：“夫人回來了，用膳了麼？”

沈映月搖頭，問道：“孟師父回來了嗎？”

府中除了丁堯，其他人還不知道莫寒的真實份。

巧云道：“還沒有。”

沈映月點點頭，遂進了臥房。

直到晚膳過后，莫寒才從外面回來，路過中庭時，恰好遇見丁堯。

莫寒隨口問道：“今日陪著夫人出去了？”

丁堯向莫寒見禮，沉聲答道：“是，屬下陪著夫人逛了逛城南的玉石街。”

“玉石街？”莫寒似乎有些意外，道：“怎麼突然要想去看玉石了？”

丁堯笑了下，道：“屬下也不知道……不過，應該沒有姑娘家不喜歡玉罷？”

莫寒微微一頓，回頭看了丁堯一眼，道：“你的意思是……夫人喜歡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