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高中教職工公寓，九十年代的老小區，夜里靜謐萬分。

周秀蓮拿著牛，輕輕敲房門，“兒子，睡了沒？”

賀汀放下手機，走過去開門，自然接過那杯牛，“媽，我不是孩子了，你不用給我熱牛。”

周秀蓮跟在他后面，將他隨手放在床上的西裝疊好，一邊說:“怎麼不是孩子，沒結婚都是孩子。”

“那孩怎麼樣？”周秀蓮聲問。

自己家這個兒子子清冷，眼里只有研究、工作，這麼多年于上是一片空白，但是又是個有主見的，從小到大什麼事都不用心。

這是第一回 托人給他安排相親，聽王曼說孩十分不錯，人長得好能力好格也不錯，最重要是工作穩定。

想著，兒子常年全國各地來回跑接項目，有個知心知意的孩陪在邊會好很多。

不過心里也懸，提出相親那天生怕他不同意，沒想到將孩況說了之后他竟是一口答應下來。

周秀蓮當然高興，兒子能順利家立業是這輩子最大的心愿。

賀汀將熱牛放在書桌，淡淡說:“好的。”

周秀蓮一下放下心，好的就表示有希，謹慎開口:“那要不要再見一回？”

“可以。”

“行行行，我等會就打電話去。”周秀蓮喜上眉梢，“那兒子你早點睡。”

賀汀卻問:“媽，你是不是擅自停藥了？”

剛走到門口的周秀蓮腳步一頓，過了幾瞬，僵道:“媽媽好了，不用再吃藥，你看現在這不是沒事？好著呢。”

“媽.”

周秀蓮重新坐回床邊，瞇起雙眼笑:“兒子，媽真沒事，這麼多年都過來了能有什麼事，就是每天一個人待著閑得慌，你要是能給媽媽早點添個孫子孫，媽媽也好有點事做。”

“咱們小區那些個老教師誰家沒一兩個孫子，這小區啊一到傍晚就吵鬧得不行，隔壁老王那孫子跟竄天猴一樣，今天摔胳膊明天傷大，就沒停下來過，不過老吳家的孩子就乖多了，跟你小時候差不多，不說話就自己悶頭一個人玩。”

說起這些周秀蓮話就多了，賀汀默默聽說，等說完把那杯沒過的牛遞給。

周秀蓮沒退休前是中學老師，那時候都用的筆，也沒有什麼小蜂，上課全靠喊，盡管后來休息了這麼多年，慢咽炎一直沒怎麼好。

喝了幾口牛，嗓子舒服一些，繼續說:“你們年輕人總想著什麼不婚、丁克，可要是真到了媽媽這個年紀，你們就知道苦了。”

賀汀沉默下來，母子倆靜靜坐了一會。

良久，賀汀說:“媽，我問過醫生，你的藥不能停。”

“好好，不停，媽繼續吃就是了。”周秀蓮沒跟他犟。

“你收拾收拾，過完國慶和我去上海，那邊的醫生好一點，環境也不錯。”

這回周秀蓮不肯了，“我不去，我就住這。”

這件事上賀汀從來沒說服過，周秀蓮寧愿住這兩居的老房子也不愿搬到市中心的房子，怎麼也不肯。

不過這次臨出門前倒是撂下一句:“你要是有了孩子，我就過去幫著照顧。”

賀汀看著“砰”一聲關上的門，無奈笑笑。

而另一頭，莫陌嚇得直接掛斷和陳倩的通話。

打開微信，點同意的手有些抖。

還沒等做好準備，賀汀直接發來消息:【我媽媽很喜歡你，你好好考慮。】

莫陌:？

這是什麼意思？

打了幾個字，刪掉，又打，又刪，最終什麼都沒回，切到群里看不斷刷屏的消息。

【艸，賀汀？】

【賀汀本人？誰邀請進來的？】

【怎麼突然說要來？昨天莫陌也是。】

班長李宏出來說話:【本人本人，大家準備好，十一西苑公館見。】

【一把子期待住了，這可是賀大神第一次參加我們同學聚會！】

隨后是如出一轍的奉承打探，有些甚至問了年薪。

賀汀全部沒答。

莫陌心里笑，這人還真是一往既如的高冷，都挑了幾個問題回答，人家搭理都不搭理，這麼說昨天他說的話還算多了，起碼不用主找話題。

賀汀格不算好，許多人都怕他，特別是給同學講數學題的時候，老是冷著一張臉，要是他換著法地講了很多遍那同學還是不懂，那賀汀直接就不忍了――把人丟給看戲的莫陌。

好幾次，他丟過來的同學莫陌一講就通，賀汀盯著人家問:“同樣的方法講的就能聽懂，我講，聽不懂？”

他聲音低沉，帶著幾抹厲，同學嚇得了頭，囁嚅:“賀同學，你太兇了。”

莫陌捂著笑，他好像更加不滿，冷冷淡淡朝看來。

這時候是不怕的，反而覺得這樣的賀汀和往常十分不一樣，很鮮活，微笑著勸同學，“沒事，懂了就好，賀同學不是故意的。”

同學抱著本子離開，賀汀已經坐正，看著，沒說話。

看著看著莫陌開始臉紅起來，吹彈可破的白皙面頰泛著一層淡淡的，和外面漫天霞相映襯，一時竟分不出哪個更人。

也不說話，倆人靜靜待著，等下一個過來補習的同學。

大家現在顯然都不是十幾歲的孩子，沒人再怕他，有些甚至已經開始調侃起來:【你們還有哪些沒對象的同學，后天記得打扮漂亮些，聽說我們賀學霸可還沒有朋友呢。】

寧曉紫發了個后悔的表，【現在離婚還來得及嗎？】

【這下真是離婚帶倆娃了。】

【你先問問你老公同不同意。】

【老公同意有什麼用，還不是得人賀汀同意。】

【哈哈哈。】

閑聊有一搭沒一搭的繼續，莫陌刷了一會，覺得沒什麼意思，又切回那個只有一句話聊天界面。

電不穩，床頭的臺燈忽然閃了閃。

莫陌想起來，他說，他們有相同目的。

給出的原因是家里催得，所以他今天提出那個建議同樣只是為了應付家人。

莫陌以前并不知道他的家庭況，但是照今天吳淑梅的說法，他是單親，跟著媽媽。

【我媽媽很喜歡你。】

所以一切都有因由，不是因為是，而是剛好那時候是。

莫陌躺在床上，默默想，要是陳倩知道，肯定會說一句運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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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陳倩來找，一進門就打開柜，一邊翻一邊搖頭，“莫莫，你這樣不行啊，明天怎麼出門？”

“怎麼出門？走著出門啊。”

陳倩恨鐵不鋼，拉著上街，逛了整整大半天才放過。

吃飯時陳倩不斷叮囑，“明晚你就穿那件紅的子，聽到沒？”

“知道了知道了，吃飯都堵不住你的。”

“我這還不是為你好，賀汀也在哎！你最好明天給我拿下他！”

莫陌拿著筷子的手一僵。

要是沒有昨天那事，說不定還會真致打扮打扮再去參加聚會，可現在一聽到“賀汀”這兩個字就得不行，再見到本人指不定怎麼心慌。

考慮.他不會明天就問要答案吧？

莫陌頓時生了些退意。

“想什麼呢？”

“沒什麼。”

搖了搖頭，想把那人甩出腦海，可陳倩沒讓如意，“我可聽說了，他要調到上海去。”

莫陌一愣，“從哪里聽說的？”

“昨天同學群里啊，你沒看到？”陳倩解釋，“昨天有人搜了北京的研究所，搜到他的調通告，好像是上海這邊的負責人退休，他來當負責人。”

“好家伙，我原來還以為他們這種研究所就是搞什麼研究的，沒想到還是什麼事務所，下面老多我看不懂的分支，他們一個項目掙的錢是我一輩子都掙不到的，不得不說咱們賀同學可真是牛。”

莫陌聽得恍惚，還停在他要調到上海這件事，開口問:“他真要去上海？”

“騙你干嘛。”陳倩拿出手機，劃到好幾頁劃到昨晚的聊天記錄，拿給。

莫陌看著那張紅頭文件，心里異常復雜，一時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心涼。

又找到了他選擇自己的一個理由。

莫陌把手機還給，繼續吃飯。

“你們倆都在上海，培養起來也更加順利。”陳倩慨，“我覺得好的，你一個人在上海待了十幾年，這下過年過節終于有個人陪著你。”

莫陌隨意點著頭，心思卻沒在上面，回家時還有些心不在焉。

偏偏吳淑梅要拉著說話，“莫陌，你舅母今天跟我說，那男孩對你印象不錯，還給我看了照片，很是俊俏，你可別不識相啊。”

大嫂在一邊抱孩子，話，“是啊，莫陌你年紀不小了，好不容易到一個好的，別錯過了。”

“聽說還是個大老板，比你這個小主任好不知多。”吳淑梅眼里都是，“我已經讓你舅母再安排了見面，你到時候再去一趟。”

莫陌深吸一口氣，懶得再說什麼，“好。”

大概在他們看來，自己就是一件商品，經過十幾年的制造，各方面完出廠，可惜時代更迭，這個“商品”過時了，只能低價出售任人挑選。

有些累，昨天心底深尚存的那喜悅早已悄然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