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虞北洲的聲音，宗沒有半點意外。

隔著袖口，他攥了藏匿在手上的夔紋古玉。

雖然他不知道原文劇，但畢竟公孫游可是男配之一。

男配都出場了，頭頂萬人迷環的虞北洲怎麼可能不在，他剛剛就猜到了。

宗在心里嘆了口氣。

倒也不是嫉妒，只是覺得習慣。

上輩子從鬼谷撕破臉開始，他和虞北洲就一路針鋒相對。

能飲一杯無里的主角是他穿書前網文圈里最熱門的長型主角，前期起點雖不如宗高，但是升級嗖嗖地快。等到從衛國結束為質回來的宗得在京城站穩腳跟立足時，虞北洲就已經能接淵帝召見，天天在宗眼前晃悠了。

等到虞北洲正式進了京城，那更一個如魚得水。?

圍在他邊的男配鶯鶯燕燕數不勝數，效忠者云云。個個都把宗視為眼中釘中刺，不知道多次宗同虞北洲暗中鋒，最后都被他們擋下來。虞北洲出什麼事，宗第一個背黑鍋。他調去戍守邊關，雖說是淵帝之命，但他們也沒出力。

剛開始宗還很不知天高地厚地打算策反幾位男配。

后來時間長了，壁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多麼痛的領悟。

誰讓虞北洲是《能飲一杯無》的主角，全世界都圍著他轉，而他只是個炮灰。

炮灰能活下來就不錯了，還想和主角作對，這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嘛。

這種無力，堪比宗當初檢閱畢設時遇見怎麼改也改不會的學生。

只不過經歷了一輩子，這輩子也就習慣了，反正目的既然達到，就懶得再做無用功。

他一點也不擔心其他幾位皇子是個什麼想法。

只要不是腦子被驢踢了，都不可能在鬧出一個烏龍的況下，在眾目睽睽中再拉住他刨問到底。

然而就在宗打定主意找個借口離去的時候，蘭亭水榭門口忽然又傳來一陣嘈雜聲。

遠遠地看去，只見小廝起車簾，從里走出一位眉眼俗，姿態出塵的青袍男子。

這個時間點，不達貴人已經陸陸續續進場。

百家宴開宴的日子，不僅是學子們關心，貴人們也相當掛念。

列國貴族里養客風俗盛行，越有實力的大貴族，門下門客的人數越多，了一種現世家財富和地位的象征。

例如魏國月君，豫國的武安王，皆是門客三千，說出去倍有面子。

門客也分為不同種類。

有專職刺殺的刺客或訓練良的死士，輔導世家子弟學習的文人，專門保護主子安全的劍客武士，還有專門出謀劃策的謀士。除此之外，甚至還有駕駛車輿平穩的馬夫，街頭專門表演雜技逗趣的雜耍先生，有一技之長的廚子。

平時大多都是門客投奔世家貴族。

但有真才實學的大抵多自傲，特別是能夠通過百家篩選的學子們，整來說比普通門客質量高了不，自然值得以禮相待。

“丞相閣下竟然來了......”

“都說裴相日理萬機，怎麼今天會有時間？”

報名六藝，最后奪了三項魁首，從一介布拜丞相，一步登天，大淵丞相裴謙雪簡直就是百家學子人人艷羨景仰的對象。

“你們忘了？這一屆投簽的法家領隊，正是裴相座下的得意門生。”

說到這茬，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自淵帝肅清繼位后，拜了出法家的裴謙雪為相。

裴謙雪一上位，立馬雷厲風行地開始重新編纂淵律變法。

既是變法，自然要弄下去一批人。當時幾位舊貴族聯合起來反抗，勢必要把這位新相斬于馬下。結果轉頭后腳裴謙雪就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這些舊貴族們的罪狀，直接參了折子上去。

淵帝二話不說，直接按新編的嚴苛律法置，一律不留。

這下就算再沒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新相是淵帝的人了。

這一戰，奠定了淵帝的暴君名頭，也就了裴謙雪的不近人。自此，沒人再敢小瞧這位布丞相。

雖說表面上看他如同天上雪蓮般高不可攀，上沒有一煙火味。但經歷過當初變法改革的員們看著他那張臉依舊心有余悸。

因為不管再如何，這些人見到了都得一邊牙酸著，一邊恭恭敬敬稱呼一聲裴相。

唯有站著的宗不由得深深嘆氣。

今天是個什麼好日子，半天下來，能飲一杯無里的重要男配基本都被他完了。

沒錯，裴謙雪雖然效忠于淵帝，但是他也極為欣賞虞北洲這類為大淵開疆拓土的將領，上輩子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贊揚過北寧王，據說還經常邀請對方一起焚香調琴，飲茶對弈。

最重要的是，宗記得，評論區說裴謙雪是第一個知曉主角懷惡疾但卻并不到嫌惡的人，在虞北洲心里有著不一樣的地位。

宗：“......”

唉，這狗劇。難怪評論區都人家裴月，風頭直四皇子。

宗雖然對淵帝復雜，但他對自己便宜爹還是有信心。

只要淵帝在世，虞北洲定然掀不起什麼風浪。就算有再多野心，再想給這江山改朝換代，也得等淵帝百年后。

可是結合上輩子宗在戍守邊疆時收到的信，加上淵帝每況愈下的老病。就算淵帝醒過來整頓叛，想來也撐不了多久。

所以宗一點也不心虛地把黑鍋扣給了裴謙雪。

原書里虞北洲若是想稱帝，肯定繞不開這位。既然作者敢在文案上這麼寫，那裴謙雪肯定是默許了。

宗和裴謙雪之間倒是沒什麼過節，只不過擁簇虞北洲的那些男配對他都不太友好。很久以后他才聽薛史說，當初淵帝決定把他發配邊疆，據說是采納了裴相的一點建議。

戍守邊疆本無錯。但要說沒有一點私心，宗第一個不信。

就在宗沉默不語，打算尋個由頭轉離去的時候，那頭公孫游也對著虞北洲冷冷地發問了：“你又是誰？我同這位白兄臺說話，配不配與你何干？莫不是腦子有問題。”

圍觀群眾個個倒一口冷氣。

北寧王容過人，紅散發的裝束，全大荒都知曉。一時間世家子弟還流行起穿紅的風俗，只不過這靡麗的也不是人人能得住的，穿了幾回發現東施效顰后，大家便也不穿了。

再說了，就算沒聽過傳聞，實在不認識，北寧王邊那一溜皇子總認得出來吧？他們上四爪蟒袍總認識吧？

這般沖上去對剛的，那還著實頭一回見，前途不要了？

虞北洲嗤笑：“我是誰，你同樣不配知道。”

雖然他神依舊漫不經心，但那種顯而易見的不悅溢于言表。

見他如此說，其他心存討好的皇子自然跟著搭腔，大有一種直接給公孫游定上不敬之罪的意思。這幾位一開口，不說別的，份就能碾在場所有權貴。

圍觀者沒人敢說話，就連提示都不敢。只在心里嘆惋這狂徒前被白公子搶了風頭，后腳又攤上這事，真是把上下都得罪遍了。

宗卻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徑直朝著公孫游道：“六藝比試，隨緣即可，若遇見了就是緣分，遇不見也不必強求。至于其他......無需如此麻煩，在下暫住儒家駐地，閑暇時兄臺隨時可以找我論劍。”

虞北洲臉驀然沉了下來。

說完，宗略微一拱手，轉要離去。

然而就在他邁開腳的剎那，空中黑漆漆一蓬的蒼鷹張開翅膀盤旋一陣，沒有預兆地再度沖了下來。

又來？！

宗敏銳地聽到破空聲，無奈于沒有武，只好手去擋。

哪想到這只丑鷹竟然也不攻擊，而是撲閃幾下，繞在他邊。

本來宗就蒙住眼睛，看不太真切，更何況這鷹還多了雙翅膀，纏斗起來格外費力。

就在宗和這只鷹斗智斗勇的時候，虞北洲忽而笑道：“這鷹竟難得如此親近生人，看來先生同我緣分果真不淺。”

他狀似無意道：“上回本王可是怠慢了先生？為何先生遲遲不持玉佩來王府尋本王？”

聞言，眾學子們恍然大悟，個個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這位白公子。

城門口北寧王賜玉的事已經傳遍大淵都城，大家都嘆是哪位學子如此幸運，竟然得了北寧王青眼，沒想到就是面前這位！

換作平常，心底或多或也會有些不服氣。但方才那一遭過，誰也沒完全把握說自己能破公孫游的劍招，更別說蒙上眼睛了。

難怪平日眼高于頂的北寧王也以禮相待，一口一個先生，推崇至極。

宗在心里皺眉，不知道虞北洲這回葫蘆里賣的又是什麼藥。

可不是有緣分嗎，那可是太有緣分了。他可不僅和虞北洲有仇，和他養的這只丑鷹也不對付......當初虞北洲把它派來刺探報，被宗一彈弓從空中打下來，拔干凈尾羽又重新扔了回去。照夜白煩都快煩死它。

他淡淡頷首：“北寧王厚，草民之有愧。”

“先生何須如此自謙？難道你以為本王的玉佩逢人就給？”

虞北洲笑道：“正好今日在百家宴上見，既然邀請了這位......先生不會不給本王面子吧？”

像是應和般，在空中撲棱翅膀的蒼鷹也穩穩落回到他披著白裘的肩側。

其他幾位皇子似乎還有話，但礙于北寧王的面子，都不好直說，只能眼睜睜看著，目像是要穿白綾，從宗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宗不知道虞北洲在大庭廣眾之下邀請他論道是個什麼意思，但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拒絕顯然不大現實。

他正想開口，忽而聽到遠嘈雜聲一停。周圍學子紛紛行禮：“見過裴相。”

裴謙雪踱步而來，旁跟隨著他的法家大弟子。

幾位皇子自然也是想拉攏這位丞相的，但是奈何多年來裴謙雪都油鹽不進，一心一意為淵帝做事。所以他們也就歇了這個心思，然而心思是歇了，賣個面子還是需要的，至不能把關系惡化了。

面對他們的招呼，青丞相頷首，一一回禮。

宗元武永遠是最熱的那個：“裴相今日怎麼會有興致來百家宴？”

“巧順路而已，過來看一眼愚徒。”裴謙雪神平靜：“幾位殿下聚集在這，可是有心儀的門客人選了？”

雖然清楚是寒暄，但宗永柳依卻眼睛一轉，十分自然地接過裴謙雪的話：“讓裴相見笑了，我們方才只是聚在一起，看場極其彩的論劍。看到折枝做劍，都甚是見獵心喜，可惜被北寧王捷足先登。”

果不其然，聽到折枝做劍，裴謙雪略微來了點興趣，抬眸看了眼。

只一眼，他就頓在了原地。

白公子臨江而立，簡約云澹，超然絕俗。

然而只有片刻。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虞北洲剛好上前一步，將宗整個人遮住，履行他方才同宗在眾目睽睽之下的邀約。兩人留下一道背影，朝著水榭走去。

咫尺幾步，只算驚鴻一瞥，再多的，卻是看不見了。

千年的老狐貍自然不需要玩什麼聊齋。

短短一瞬間，裴謙雪就清楚了宗永柳故意說出這番話的用意。與此同時，他也想起了之前宗弘玖在大殿里撒的謊。

短短幾念間，裴謙雪心中百轉千回。

他微冷的指尖在寬大的袖口搭住，默然不語。

裴謙雪同宗打的道不多，不過后者回朝述職時匆匆見過幾面。現在回想起來，竟意發覺自己快忘了三皇子真正的模樣，回憶起來，反倒是夢里那幕刻腦海，難以忘懷。

然而......像。太像了。

只要見過大淵三皇子一面的人，都很難忘記這模樣。

倒不是說容貌有多麼俊驚艷，而是那種氣質。

宗永柳狀似不經意地添柴加火：“可惜裴相沒早些來，不然也能見到那場論劍，著實憾。”

長得一樣，氣質一樣，年紀相仿，就連聲音也一樣，這可能是巧合嗎？

就連他們看了都難免震驚失態，只是礙著不好確定份，無法貿然開口，這件事不管怎麼說，在無法下定論的時候，越多人知道越好。

宗永柳本來打著主意，想把這個從頭到腳都是疑點的學子推到裴謙雪面前，屆時不管有事沒事，總有這位幫忙兜底。

結果沒想到人家段位高，就不接他的招，甚至還淡淡地反問了一句：“是嗎？看來六殿下需要從北寧王手上橫刀奪了。”

這話實在滴水不，眾人皆知，裴謙雪是不養門客的，這位法家出的新貴對世家貴族的習氣嗤之以鼻。

“既如此，在下也就不叨擾諸位殿下的雅興。”

說完，裴謙雪就點了點頭，目不斜視地離去，一派毫不興趣的模樣。獨留幾位皇子看著他的背影。

......

另一邊，宗在迫不得已的況下同虞北洲走水榭。

水榭點燃的熏香仍在香爐盤旋，憑幾和團正鋪在地上，一旁還放著不久前宗拿來煮茶的各式茶，只不過秋意漸涼，滾燙的茶水早已涼。

三兩坐著的學子都趕起，忙不迭將這片地方讓給他們。

宗隨意選定了一團坐下，完全把旁的北寧王當空氣，同他方才和百家學子們談時的溫和穩重大相徑庭。

他甚至開始不慌不忙地繼續泡茶，以姿態表明了自己視而不理的態度。

“師兄，我今天心很好。”

等到四下里徹底無人后，虞北洲才居高臨下地俯視下來，笑容濃郁。

是個人都能看出北寧王在看完論劍后莫名其妙的好心。

只有宗能輕而易舉分辨出這笑容里的居心叵測。

也不知道這小變態腦子里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紅將軍隨意掃開下擺，在宗桌案的對面席地而坐，姿勢閑適。

一截凝霜皓腕從白劍客袖口探出，泡茶步驟行云流水。虞北洲無意間瞥見，倒是想起不久前攥著這截手腕時的。

手偏冷，比他的溫低了許多。

明明無甚出奇，卻瞬間中和了附骨之疽般的燥熱，比許久前網羅天下珍寶，藩屬國進獻的千年寒玉還要有奇效。

“可是師兄似乎總是這樣，面對旁人儒雅和煦，對我卻如此冷淡，真我難過。”

虞北洲收回眼神，忽而將上半湊過來，笑地開口：“要我說，鬼谷這一代可是只有我們二人，師兄若是對我熱切一些，或許我就不那麼恨師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