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飲一杯無》第 13 章 第十三章

葉凌寒的指甲死死掐著韁繩。

向來清高孤傲,即使臥薪嘗膽也未曾墮志的心神陡然劇震,從沒有這麼一刻希對方沒聽見衛戍兵那些詞艷句。

葉凌寒不是不知道外面那些風言風語。事實上就算他再怎麼落魄,也是堂堂衛國太子,那些人再大膽也不敢真對他怎麼樣,外面傳的爬/床雌/伏一事完全就是子虛烏有。?

然而他人微言輕,又是親口從那些大人口中傳出來的消息,更不可能有人聽他解釋。

現在,葉凌寒卻后悔了。

他想也沒想便夾起馬背,朝著衛戍軍兵營門口沖去。

為質子,葉凌寒是驕傲的。

但同時,他也足夠忍,對自己夠狠。不然堂堂一國太子,這麼可能心甘愿陪酒唱戲,不過是為了尋求東山再起的一天罷了。

曾經有多麼痛恨宗這個間接害得虞家覆滅,讓他被送到大淵為質,北洲表兄的死對頭。在大淵三皇子死后,知曉他私下照顧的葉凌寒心就有多麼復雜。

是......在這異國地界,唯一對他這麼好的人。

站在軍營面前人誰也沒想到衛國質子竟然發了狠般催這匹剛剛從玄騎軍那里借來的驪馬。

眼看著都要沖到軍營門口了,若還不停下,屆時沖撞到人,不死都得半殘。

衛戍兵荏地大喊,“停下!擅闖軍營者殺無赦!”

然而黑軍馬卻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馬蹄拍打在地面的聲音急促,如同鼓點一樣,咚咚咚咚敲擊,眼看著就要踩到方才口出狂言的士兵上。

千鈞一發之時,軍馬高高揚起前蹄,馬發出嘶吼。

眾人眼前一花,只見葉凌寒扯住韁繩,險而又險地停在守門衛兵面前。從馬鼻子里呼出的氣噴了衛戍兵一臉,嚇得后者臉慘白。

這下,方才還在取笑的人都不說話了。

一個小小的示威曲,足以見得衛國質子騎之高超。

雖然了驚,但于于理對方也是一國質子,又是自己背后嚼舌在先,衛兵敢怒不敢言,甚至還得低頭行禮。

葉凌寒本沒有搭理這些無關要的人。

他的眼神牢牢黏在白劍客上,帶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張。

“你......”

他張了張口,又卡在中途。

葉凌寒不知道該用怎樣的面目去面對宗,更不知道面對面見到他后,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這一年來,葉凌寒心無比復雜。

他有很多想問的問題。

想問宗為什麼沒死,想問他眼睛是怎麼回事,想問既然沒死為什麼不回大淵,而是等到一年后才突然現冷宮。

更想問他當初為什麼要幫自己,為什麼要私底下做那麼多,就連親生父兄都遠在衛國樂,從未有人愿意在泥潭里拉自己一把,為何偏偏是他這個于立場于份都足夠對立的敵國皇子。

偏偏是他。

聽到馬蹄聲,宗側了側,那尺白綾也跟著抬眸。

“你的眼睛......”

葉凌寒聲音干:“是怎麼回事?”

無人應答。

過了許久,宗才像恍然大悟般。拱手道:“這位大人是在問草民話嗎?這......草民也不清楚,一醒來便是如此了。”

草民?

葉凌寒頓覺一陣荒謬:“你堂堂大淵三皇子,為何要如此自稱?”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

“葉公子,這話可萬萬使不得啊!”

方才被變故嚇呆了的學子也回過神來,倒一口涼氣。

誰不知道三皇子已經殉函谷關,如今已一年有余。

就連宗也微微搖頭,面無奈:“公子,您這話可是折煞我了。我雖說失憶,忘卻前事,卻也不可能是那位三殿下的。”

“你失憶了?”葉凌寒低呼出聲。

這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他到的驚嚇太多。以至于宗說他失憶后,葉凌寒發現那些之前苦惱得不到答案的問題竟然都能說得通。

也是了,若不是失憶,怎麼可能會不回大淵呢?

就沒想過面前這人不是三皇子的可能,不說聲音和外形,就連劍意都一樣。

等等......劍意?

“不對,你若是失憶,為何你劍意依舊一如往常?那日又為何出現在冷宮,為八皇子解圍?”

葉凌寒敏銳地發現了宗說辭間的,步步

不疾不徐:“雖說失憶,但一武藝卻還記得,拿起劍便能用,連我自己也頗。至于那日在宮......不過在蘭亭水榭迷路,一路上又未能見到下人。我目不能視,只能胡索,所幸遇見八殿下為我指路,后來看見有人欺辱殿下,一時氣憤,這才出手......不知大人如何會知曉這件事,實屬巧合。”

這番說辭可謂天//無,別說是葉凌寒,就算淵帝派暗衛去查,也決計查不出什麼

葉凌寒還是不信:“既如此,那你上為什麼會有七星龍淵?天下人都清楚,這是三皇子的佩劍。”

學子們一陣嘩然。

誰也沒想到,這位在百家宴上打敗狂徒公孫游,大出風頭的散派學子,上佩劍竟然是天下十大名劍之一的七星龍淵。

終于來了。

心底微微一笑,面上仍舊四平八穩。

“這把劍在我醒來時便佩在邊了。”

劍客道:“大淵那天,大統領便看過。后來北寧王回朝,又再度確認了一遍。或許是我有幸同那位殿下面容有些相似,實在不足掛齒。”

在宗說出這句話之前,葉凌寒說什麼都是不相信的。

但是在抬出虞北洲后,就連他也有些不確定了。

就連他表兄都這麼說,那難道......真的是自己弄錯了?

葉凌寒驚疑不定,心猶疑。

他垂眸去看站在原地的宗

后者依舊站在那里,扎起的墨發垂在后,口襯著松綠前襟,上面繡著淡金的紋路。明明樣式普通,卻生生被他穿出一難言貴氣。

越皎皎正姿,仿若秋霜滿月,越襯得那寸白綾突兀。

這麼看著,不知為何,葉凌寒竟有些不敢再往他臉上看。

短短一截,竟然這般刺目,人多看一眼都不忍。

葉凌寒忽而驚覺,即使當初痛恨宗,其實在他心里,那短暫的驚鴻幾瞥還是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他明明沒有和宗見過幾面,閉上眼睛卻還是能在腦海里描摹出這人的模樣,就連每一,臉上細微的表,都仿佛刻在腦海里。

普通人真的能有這樣的氣度,這樣的劍意嗎?

葉凌寒松開韁繩,忽然翻下馬。

抿,吩咐下人去玄騎軍營人。

這下連一旁的百家學子都看不下去了:“葉公子,何必如此?這位兄臺已經極力否認,若將玄騎喊過來,豈不是人下不來臺嗎?”

喊玄騎軍,難不是想要人家當面辨認舊主?這不是失心瘋是什麼?

就連奴仆也猶豫再三,正想開口說什麼,又見玄騎軍營一陣嘈雜。

方才訓練的騎兵已經回來了,如今一個個重新將馬牽回馬廄。

在這一片收馬的陣仗里,一名玄騎兵牽著一匹渾上下皆是雪白,如云般通干練的神駿,從軍營里踱步而出。

這匹馬遠看四蹄纖長,馬鬃華,姿態鋒棱,四。甫一出場,就吸引了在場所有學子士兵的眼神。

“那就是三殿下曾經的坐騎,照夜白了吧?”

“定然是了,就連玄騎的驪馬,細看還是有瑕疵。除了照夜白外,列國哪里還有如此威風凜凜,又沒有雜的白馬。”

他們遠遠地觀著,個個臉上滿是羨慕。

照夜白在名駒里也是出了名的,如果能有它相助,獵藝基本就贏了大半。

心中頗為與有榮焉。

照夜白是西域名馬,日行千里,千金難求。鬼谷子當初把照夜白贈予他的時候,它還只是一只小小的馬崽子,是宗一點一點把它養大,這才有了今天這模樣。

眾人都在觀察這匹名馬,跟在騎兵側的照夜白卻有些焦躁。

它垂眸盯著地上的草皮,前蹄刨了刨土。

“怎麼了?是今天的馬草不好吃嗎?”

玄騎兵它的馬頭。

沒想到一向溫順的照夜白竟然偏頭避開,大大的眼睛眨兩下,猛然掙了自己的韁繩,朝著一跑去。

“誒,別跑啊!”

玄騎兵看著空的手心,不由大驚。

照夜白平日里乖巧溫順,子比一般軍馬還要好,極其通人

以前宗還在的時候,甚至都不怎麼給它系韁繩。后來三皇子戰死沙場后,原本以為他的馬也跟著他去了,沒想到幾天過后照夜白竟然自己跑回了玄騎的軍營。

正因如此,大家都留存著希,騎兵們甚至常常同這匹通人的馬兒洗澡說話,期照夜白能帶他們尋到殿下的下落。

就連如今的玄騎將領穆元龍也一樣,悉心照顧,并不將它同軍營里其他軍馬混在一起,連馬鞍都撤下,不為它另外擇主。

所有人都希,有朝一日它的主人能夠重新回來。

即使他們清楚,這不過是奢

玄騎兵連忙追了上去。

然而兩條哪里跑得過四條,更何況還是照夜白這種火力全開的千里神駒。

“噠噠噠噠噠......”

照夜白叼著自己的韁繩,如同一陣風般跑過來,遠遠地從玄騎軍營門口沖到宗的面前,邀功般將里的繩索遞過來,眨著眼睛乖乖看他。

隨后趕到的騎兵披玄甲,健步如飛,揚起高聲道:“不好意思,這匹馬是我們殿下曾經的馬,方才是我沒能看好它,讓它沖撞了你們......”

話還沒說完,就見照夜白叼著韁繩到一位背對著他的白公子手上,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頭蹭到別人懷里。

騎兵:“......”

這還是平日里那匹高冷的千里馬嗎?

難道是對方隨攜帶什麼味馬草,這才讓照夜白都把持不住?

另一頭,見宗不理它,照夜白委屈地低鳴幾句,上去蹭宗的手指。

這匹白馬頗有些焦躁地繞著主人走了好幾圈,它才仿佛意識到什麼,忽然低頭彎腰,一下子把人顛到馬背上,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人劫持,朝著另一邊城門跑去。

所有人都被這番變故驚到,唯有衛國質子握韁繩。

“這......顧公子怎麼就這麼被一匹馬擄走了?”

馬不可能不認得自己的主人。

照夜白的出現,讓這件李逵李鬼的戲碼再沒有任何懸念。

真的是他。

葉凌寒下意識松了口氣。

若宗失憶,那就不會知道他就是方才百家學子口中所說的“衛國質子”,更遑論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

畢竟于他而言,現在的自己......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過路人。

想到這一點,葉凌寒口充斥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有焦躁,有失落,還有一些更為復雜的東西。

最后,這些東西疊加在一起,化作淡淡的自嘲。

當事人都不記得當初的恩惠,他反倒在這里胡思想。

甚至就連一句“為什麼當初要照顧我”都問不出口。

葉凌寒攥著韁繩手泛白一瞬,忽而揚起馬鞭,一言不發地調轉馬頭,朝著城追去。

等到這兩匹馬一前一后離開,玄騎面松怔,遠遠地看著那道背影,仿若大夢初醒。

他在原地站定幾秒,忽然渾抖,猛然沖回軍營。甚至連稟報都沒來得及,就一頭扎進了演武場。

正在演武場練的穆元龍不由得皺眉,冷聲道:“如此冒失,軍營的規矩全忘了?”

騎兵站在原地,結著說不出話來。

“劉七,你不是帶照夜白出去放風,照夜白呢?”

穆元龍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眉心越擰越深,放下彎刀,面沉肅。

“穆將......我、我......我方才......照夜白,對,照夜白。”

劉七面漲紅:“照夜白把殿下帶走了!”

——————

(下一章V)

(提示:因為放存稿箱,一時沒注意,放錯了之前的廢稿。十一章替換了一遍,改的只有裴謙雪的設定,他雖然是男配之一,但也是宗上輩子的朋友。就只有這個小細節不對,修改了差不多一百字的樣子,大家可以回十一章重看一遍(app清除緩存即可)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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