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飲一杯無》第 14 章 第十四章

偌大一個軍營靜得可怕。

演武場上的玄騎兵紛紛不自覺停下手上作,朝這邊看來,個個臉上帶著驚愕。

其中又屬穆元龍面容最為低沉。

他出聲怒斥道:“殿下當初親自將你選營中,殷切教導。如今只不過是些微相似都能認錯?你拿什麼告殿下在天之靈?”

因為雙方將領的緣故,玄騎同天機軍極為不對付。

這回進攻南梁,原本是玄騎的任務,最后卻因為狀態低迷,被虞北洲的天機軍搶了先。

穆元龍自責又疚,此番回朝甚至做好了請辭的準備。

說到底還是他指揮才能有限,做副將還好,卻做不了挑起軍隊大梁的主將。

若是殿下還在的話......決計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那日北寧王回朝,于大淵城門前贈玉的事早已傳得人盡皆知。

有好事者口耳相傳,不經意了一些細節。例如那位獨得北寧王青眼的是位眼盲公子,跟隨儒家一起進京,據說面容還和一年前逝去的三皇子極為相似,把衛戍軍大統領段君昊都給唬住了,近乎于以假真的地步。

穆元龍對北寧王格外關注,聽到這個消息后便直接黑了臉。

朝中誰不知道這兩師出同門的師兄弟關系?如今殿下隕,北寧王便算徹底除掉了這位不僅看不順眼,還搶奪了他芒的死對頭,以后大淵年輕一代的名將只他一人獨秀。料想應該春風得意極了。

如今虞北洲剛回朝,就獨獨賜玉給一位俏似三皇子的學子,是何居心?又有何用意?

穆元龍怒火中燒,連帶著對那位不知姓名的學子嗤之以鼻。

殿下是何等清雋矜貴,龍章姿,豈是隨便一個“相似”就能模仿的?怕是東施效顰。

他早就聽說過了,這些參與百家宴的學子,一個個破腦袋都想為權貴的門客,其中不乏有人用一些人不齒的法子來博眼球。

穆元龍在心里直接將那位眼盲學子定義為走歪門邪道的投機取巧者。

玄騎軍為三皇子親兵,忠心耿耿自然不必多言。

若不是為了維持氣度,穆元龍說什麼也不可能這麼輕易放過這取巧者。結果現在倒好,手下的兵不僅認錯,竟然還如此冒失地跑到他面前來稟告,端著一副信以為真的模樣,實在人火大。

被這麼一通數落,劉七也冷靜下來。

確實,他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照夜白便直截了當把人擄走。除了張側臉,本就沒看個大概。

但是劉七潛意識覺得,那個人就是殿下。

他張了張,吶吶道:“可是......”

“等等。”

就在這時,穆元龍猛然回過神:“你剛才說什麼,照夜白把人擄走了?”

人他可以不管,馬卻是殿下留下來的馬。說什麼也不能有事。

“對,那群學子來這邊軍營借馬,它看到便掙了韁繩。”

劉七哭無淚:“副將,您也不能怪我認錯人啊,就連照夜白都認錯了。而且那位上......還有七星龍淵。”

穆元龍不吭聲了。

這會兒也沒人敢看他的臉

先前宗還在的時候,穆元龍就是專門打點各項事務的副將,玄騎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軍法森嚴,大伙對他懷有十足的敬畏之心。

后來接任了主將位置后,穆將格越發陳冷厲嚴苛。

這也是第一次,眾人看到穆元龍這般雷霆震怒。

“編一隊人,現在就跟我走。”

他披上玄甲,抓起武,大踏步朝外走去。

......

另一頭,被挾持的宗無奈地嘆了口氣。

一年多沒見,別人看不出來,他是看得出來,照夜白瘦了不,皮一點也沒有當初待在他邊時的油

他拍了拍馬背,示意照夜白在城郊無人把他放下。

見主人終于搭理自己,白馬歡快地發出低鳴。

“不行,現在還不能把你帶回去,你實在太大一只了。”

它漂亮的鬃,終究還是不舍地開口:“聽話,找個沒人的地方把我放下。”

今天上照夜白,這倒的確是他沒料到的突發狀況。

不過還好,一切都還在能控制的范圍

但要是這會照夜白跟著他跑回去,那問題可就大了。

現在所有人都只是猜測他是不是三皇子,暫且還沒人敢捅到淵帝那里去。在這種各方暗相對平衡況下,照夜白便是一個遞上去的由頭,理不好,可能會提前打他的計劃。

當然了,由頭總是要遞上去的,左右不過是看由誰遞,由頭又是誰的問題。

“乖,你自己回營里,這段時間都不要再來找我。”

半推半攆地下了馬,忍住想要把它帶回去的沖,轉狠心催促照夜白離開。

白馬看了他許久,確定了自家主人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這才嗚咽一聲,一步三回頭地朝來時路上離去。

看著這幕,宗攏在長袖下的手指輕抖。

他想起自己當初死遁時,照夜白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跟,怎麼趕也趕不走。

那會兒剛重生的宗更不舍,但是一想到上輩子照夜白在城門前被殺,倒在泊中的模樣,他就能狠下心了。

現在也一樣。

照夜白走后,宗也沒有急著離開。

他站立在原地,確保這一幕被另一人盡收眼底后,這才轉過去,抬腳離去,靜待著這位由頭的出現。

“噠噠噠噠噠......”

果不其然,在他要走的剎那,后那片馬蹄聲終于急促起來,由遠及近,如同鼓點般落在地上。

葉凌寒剛才猶豫再三,還是策馬趕上,卻沒想到見到方才一幕。

方才那些躊躇,不知名的擔憂和復雜全部化作滔天怒火,不斷焚燒著他的理智。

原來這人本就沒有失憶!

因為方才急促催馬前行,紫青年此刻面上仍舊帶著淺薄紅意,不知道是累的還是氣的。

他和虞北洲互為表兄弟,上有一半虞家的脈,繼承了這家人眾所皆知的好相貌。雖說還是差了能飲一杯無里這位欽封的萬人迷主角不,但放在尋常絕對算出挑。

葉凌寒雖然確認了宗份,但卻也信以為真,沒想到回過頭來卻被對方給耍了一道。

為一國太子,葉凌寒不至于連這點政治嗅覺都沒有。

乍一看上去像是從函谷關一役死里逃生。但拜七星連珠之時那場夢境所賜,天下誰人不知三皇子為國捐軀,民間聲達到頂峰。

這招以退為進實在太高。若是未死歸來,民意沸騰,自然是最得利者。有如此助力,就連一向對三皇子不冷不熱的淵帝或許也會在奪儲一事上偏頗,更是打其他幾位皇子一個措手不及。

葉凌寒原先以為宗眾生,連敵國質子都吩咐關照。未曾想到失憶竟只是個幌子。難怪他會突然出現在冷宮救下八皇子,一切竟是早有預謀。

方才郊外那些說辭,不過說給傻子聽,偏偏他這個傻子還真就信了。

要這般想,或許目盲也是假的。假假真真,竟沒有一句真話。

他坐在高高的馬背上,死死凝視著前方白劍客的背影,幾乎要克制不住沖上去質問的沖

但話到邊,葉凌寒又頓住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他和宗......并未識到可以互相解釋對方行為的地步。

說到底,除去那樁不知所謂的單方面照顧和他自己單方面的仇恨外,他們本就沒有任何聯系。

只是......誰又能想到,向來霽月風的淵朝三皇子竟也會玩這種愚弄世人的把戲。

什麼清風朗月,簡約云澹。不過也和那些不擇手段玩弄權的人一樣。

虧他原先還以為宗和大淵這些人不同。

既如此,倒是他看錯了。

莫名被背叛的怒氣自口生起,幾乎抑不住。

葉凌寒說不清自己如今的心,只覺得十分失,失頂。

衛國質子口起伏,忽而一言不發地握拳頭,指甲深深嵌進里,夾馬背,催促下馬朝前,頭也不回地奔去。

“噠噠噠噠噠......”

馬蹄聲再度變得急促,黑的驪馬如同一陣風般從劍客旁掠過,將他白擺和扎起垂在腦后的墨發掀起,紛紛揚揚落下。

聽著馬蹄聲離去的聲音,宗頗有些訝異。

他以為葉凌寒會沖上來質問他的,沒想到竟然這麼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一點表示也沒有。

這個時間點,衛國剛好傳出想要重選太子的風聲,想來葉凌寒也心急如焚,恨不得抓時間逃回去。

這位衛國質子蟄伏忍,多年在大淵皇城行事低調,被宗弘玖欺負了也忍氣吞聲,積攢力量也是暗地里進行,甚至連陪酒這樣的事都愿意放低段去做。

在這種況下,葉凌寒可以利用一切。

要不是走投無路,以葉凌寒黑化前的格,也不會將主意打到百家宴這高調的六藝爭奪上。?

上輩子葉凌寒便是為了回國,無所不用其極,實在沒有辦法后,竟然愿意委他人,甚至私底下在煥春樓進行過一場聲勢浩大,荒唐至極的拍賣。后來消息走后聲名掃地,就連衛國也恥于接回這樣的太子,干脆廢除。

正因如此,葉凌寒在發現自己回歸衛國無后,便徹底黑化,勢必要報復所有人,正式加了虞北洲的行列,為他做牛做馬。

小八卷奪儲就是因為他在背后煽風點火,他當時想出了一條毒計,用八皇子的死斷了五皇子一條得力臂膀,順帶還讓九皇子失了寵,一石二鳥,堪稱歹毒至極。

穿書再重生有一個好,那就是徹底看清這些人的本

上輩子宗畢竟只是一個讀評論區,沒看過幾章正文就穿越的穿書者。

這輩子就不一樣了。

不是什麼天字一號大善人。

上輩子葉凌寒既然害死了宗瑞辰,那他就把這筆賬算到這輩子的葉凌寒頭上。天道好回,蒼天放過誰。

按照宗對葉凌寒的了解,在確定他的份,并且得知他沒有真正失憶后,這位走投無路的質子多半會妥善利用好這條寶貴信息,再在合適時候拋出,或者到各方勢力去博取信任和好

如果葉凌寒再做一回告者,宗的后手就可以用上了。

他不僅可以順理章把自己份遞到明面上,還能不顯山不水地坑葉凌寒一把,讓他不死也層皮。

這一切,早就是劃定好的路線。

利用起這樣的惡人,宗沒有毫心理負擔。

反正不管怎麼說,葉凌寒已經目睹了他遞過去的由頭,接下來只需要靜觀其變,待事態發展。

馬蹄聲徹底消失不見,四周安靜地如同死寂。

劍客在原地站了一會,這才嘆了口氣,轉離去。

一直覺得自己并不是個多有野心的人。

不然穿書前他也不會放棄國際前沿研究室遞來的橄欖枝,追求所有人眼中更高一層深造的大好前途,反倒蹲在研究室帶學生,每天絞盡腦想辦法申請經費。

正因如此,對儲君的位置,他一直懷揣著隨遇而安的想法。

或許是并非真正屬于這本書,仍舊帶著現代思維,缺手足親的緣故,若是真要讓他在親人和皇位中選一個,他定然毫不猶豫選擇前者。

人一旦摒棄多余的希冀,就能認清自己的位置。

可能上輩子品嘗過孤立無援的滋味,又攢夠了失。真正踏上這條路后,宗發現自己竟也輕車路。

鬼谷核心思想便是潛謀于無形,常勝于不爭不費。論起布局來,鬼谷弟子都查不到哪去,不過是想與不想的問題。

這麼想來,自己當真當不上那些文人墨客口中的清風朗月。

“罷了,我又執著這些虛名干什麼呢?死過一次,自然是不同的。”

自言自語,笑著搖頭。

人都是會變的。

要是經歷那樣的事還不變,拿他火化估計能出舍利子。

......

沒想到,今天這一出好戲,竟然還沒完。

他慢吞吞走回儒家駐地,門口守著的書看他歸來,像是終于找到主心骨般松了口氣,連忙上前稟告。

“公子,有貴客來了。”

興趣地挑眉:“哪位?”

道:“小的也不知......那位貴客沒說,小的也沒敢問。只按公子前幾日吩咐的那樣,將人帶到桂花樹下的桌案旁稍作歇息,如今也有好幾柱香了。”

好幾炷香還沒走,一看就是有備而來。

放出去的消息收網了,就看釣上來的是哪條魚。

在心里迅速過了幾個人選:“我知道了,你先去準備點茶水吧。”

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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