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投喂一隻深淵!》第6章 他與城

陸聽寒總是這樣突然出現。

十年前,在某個尋常的日子裏,當深淵旁的枯樹第一次出了新條,他踏著朗月清風來到觀測塔,孤一人,久久凝視著深淵;十年後,在一個燃燒的黃昏,他將時淵摟在懷中,出那發早已注定的子彈。

盡管陸聽寒不知道,但每次都是他找到了時淵。

“走吧。”陸聽寒重複道,目在時淵上停留了幾秒鍾,又移開了。

陸聽寒沒認出他。

這幾乎是肯定的,誰也不可能想到深淵了,活蹦跳地要找自己。

時淵愣了幾秒鍾,甩著尾跟上了陸聽寒。他一直是個膽小的怪,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拽住了陸聽寒的袖口,心髒砰砰直跳。

陸聽寒任由他牽著自己,踩著嘎吱作響的枯葉往前走。這一小段路很短,可時淵覺得時間漫長,像是醇酒一樣不斷膨脹、在空中發酵,讓他暈乎乎的。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陸聽寒的背影,就像是他的意識沉在黑霧中時,也是這樣一遍遍以目描摹他的容

恍惚間,歲月呼嘯回那漫長的十年,那時盛夏天空綺麗,深冬萬一白,天地間隻有二者,他和陸聽寒,深淵和他的凝視者。

他又找到我了。時淵想。

時淵又小聲喊了一句:“陸聽寒。”

陸聽寒:“嗯。”

深淵得到了回應,愉悅地晃尖。

前方有一陡坡,怪石嶙峋。陸聽寒幾步上去了,回頭,向時淵手。

他有一雙灰藍的眼睛,是極為英氣人的。

時淵拉住他的手,剛要借力——

“嗯?”他在半空發出了疑的聲音。

陸聽寒直接把他整隻拽了上來,放在地上。

時淵:“哇!”

陸聽寒繼續往前走,沒回頭:“在哇什麽?”

時淵:“你好厲害呀。”他又拽住陸聽寒的袖口。

陸聽寒依舊沒回頭,語氣淡淡的:“哪裏厲害?”

時淵解釋:“你找到了我,槍法那麽好,爬坡還那麽快。”他想了想,又補充,“還能一下子把我拽起來。”

陸聽寒似乎是挑了挑眉:“那你再慨一次。”

時淵:“哇!”

陸聽寒:“再來。”

時淵:“哇!!!”

他剛哇完,還不知道陸聽寒滿不滿意,落葉的盡頭,一隊戰士從埋伏走出,臉上塗著迷彩,槍械冰冷。

老何要是再往前走,就會進狙擊手的視線範圍,如果不是車子胎了,他死得還會更快一點。他的逃亡在一開始就不可能功,他想回家的夢終歸是幻影。

那隊人的為首者是個健壯的男人,還沒說話,目就落在了時淵拉著陸聽寒的手上,眼睛差點瞪出來。

“上、上將……”他磕了一下。

“帶他回去。”陸聽寒說。

他想回手,時淵卻抓著他的袖口。

陸聽寒回頭,年抬起頭看他,眼眸烏黑,頭生彎曲的惡魔角,從下頜到脖頸有著非常漂亮的線條。

分外眼,又無從說起。

在這剎那,陸聽寒不知怎麽覺得,時淵很想被他頭。

他握槍的手微微了一下。

時淵看著他問:“你要去哪裏呀?”

陸聽寒沒回答,戰士們已圍了上來。

那個健壯男人說:“上將很忙,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們把你送回駐紮地。”他以為時淵是被嚇著了,才抓著陸聽寒不放手。他出個自認為友善的笑——實際上隻是把滿臉橫和縱橫的傷疤在了一起,一把攬過時淵,使勁晃了晃,“恭喜你,你安全了!!”

時淵被他晃得七葷八素,陸聽寒的袖口手而出。

時淵:?!

他說:“等等,等等,我要和陸……”

“陸上將真的沒時間。”男人哈哈笑著,“有我就夠了。”還沒等時淵反應過來,男人小山一樣的軀攔在他的麵前,牢牢遮住了陸聽寒。他不由分說,把時淵往不遠的車上帶,力氣太大幾乎把他都提了起來。

時淵試圖掰開肩上的手,但那手跟鐵鉗一樣。他努力回頭,陸聽寒的影早就被眾多戰士遮攔,數人來回,人影錯,地上被踩出雜的腳印,談聲不斷,遠遠還有兩輛車開來,整片區域驟然充滿了生氣,他卻怎麽找都找不到陸聽寒了。

他晃神了半秒,就被男人塞到了車上,車門上鎖,油門踩死,揚長而去。

時淵:?!!

他尾上的鱗片都炸了。

健壯男人名邢毅,是陸聽寒的得力下屬之一。他一路風馳電掣,哼著不調的歌,準備把可憐兮兮的人質帶回營地。

“時淵,我聽他們說,你是時淵對吧!”他豪爽笑道,“我以前也被綁架過,當時我嚇到一把鼻涕一把淚,最後抄起斧頭把劫匪砍了個稀碎嘎哈哈哈!你有沒有哭鼻子啊,別擔心,有你邢哥在,保證把你安安全全、毫發無損地送回去。”

他從後視鏡往後看,滿心以為會看到一張激涕零的臉。

但他隻看到了從後座探出的腦袋。

時淵又怕人又生氣,著後座隻出半張臉,恨恨盯著他,豎起的尾快速晃——這一刻邢毅想起了自家的貓,被惹炸了的姿態和這一模一樣,他懷疑時淵下秒就會往他的脖子來上一爪。

時淵的脾氣顯然比貓好。

他是個有禮貌的深淵。

所以他隻是盯著邢毅,用他能做到最兇狠的語氣說:“停車,現在停車,讓我回去找陸聽寒。”

“上將真的很忙——別擔心,他救過很多很多人,你不用當麵謝他的。”邢毅大咧咧的,“回營地喝點熱湯,你就可以睡個好覺,忘記這事了。哎我說你這人,怎麽還給我撒起來了,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時淵:“……”

他真的是在發火。

不論時淵怎麽說,邢毅就是盡職盡責地把他往營地帶。

時淵終於意識到,邢毅和自己一樣不大聰明,有時候聽不懂人話。他又恨恨盯著邢毅,鄭重其事地宣布:“我很討厭你。”

邢毅:?

在他的視角裏,他和時淵一路相談甚歡。

時淵說:“我之後要告訴陸聽寒。”

邢毅:??

他覺得自己失心瘋了,不然怎麽會聽出了幾分用枕邊風告狀的味道。

邢毅時淵的腦回路,帶著滿頭問號,像強行扶老過馬路的小學生一樣,生拉扯把時淵帶回了駐紮地。

剛回來,王妤就撲了過來,把時淵全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你沒事吧?!”

“沒事,沒傷。”時淵回答,邢毅走了,可他還是很生氣。

王妤都快哭出來了:“太好了,太好了。”

時淵心不在焉:“我還很年輕,還要找1,不會死的。”

王妤:“……”

王妤:“…………”

語言難以形容的表,滿腔戛然凝固在了臉上,太突突地跳。良久之後,喃喃說:“找1好,找1好,你一定能找到一個大猛1的。”

時淵心思不在這裏,沒留意的糾結,問:“陸聽寒在哪裏呀?”

“不知道,在理事吧。”王妤還沉浸在時淵找1的執念中,說話都慢半拍,“何虞這事呢本來絕不該發生的,在場的戰士有嚴重失職,這肯定要追究責任。”

時淵有些意外:“他還在這裏?”

“對,他肯定要去手出現的地方看一看的。手沒被任何的儀檢測到,這是個蠻嚴重的問題,他要決定後續的理——等他看完現場,應該還會回這個駐紮地,再趕回城裏。不過你找他做什麽?”

“沒什麽,我就是問一問。”時淵說。

他放心多了,既然陸聽寒還沒離開這兒,那等陸聽寒忙完,他還是能找回自己的人類的。

他的憤怒頓時平息,尾的鱗片全都服帖下去,平平整整。

心平氣和後,他跟著王妤進了帳篷裏。

王妤在收拾東西,各種瓶子、封棉片、手寫的筆記到都是,桌上還散著一些零錢。

時淵不認識貨幣,王妤就順便給他介紹了一下:“這張綠的五塊錢,紅的是五十,藍的是一百,還有這些幣分別是五和一塊。你要記住了,小心以後被人騙錢,說實話你看起來還像騙子的目標群。”

時淵:“噢……”

他幫王妤把錢分門別類放好,幣堆了一摞,紙幣整整齊齊。

王妤繼續整理筆記,把那些泛黃的、甚至有幾張還沾的筆記放在一起。

時淵坐在邊看,看到了手繪的染創口示意圖,想到了老何。他覺得王妤和老何應該還算,但王妤沒有難過,或許是不想在時淵麵前展現,或許是習慣了。

時淵又想起老何臨死前對陸聽寒的質問。

老何提到了“安樂死法案”,還說那是陸聽寒簽署的。

他問:“安樂死法案是什麽?”

王妤頓了一下,知道他在說老何那件事。反問:“你知道什麽是抑製劑麽?”

時淵搖頭。

王妤:“抑製劑能治療輕度染。有些人傷得不重,及時注抑製劑就能康複。但它對中度以上的染無效,以前我們出於人道主義,會把還有意識的傷者帶回城市,這樣,幸運的人能在臨終前見到自己的家人。而法案出臺後,被確認無法治愈的人會被就地安樂死。”

時淵想了一會:“為什麽呢?”

“因為人力力都不夠了,一直短缺。”王妤說,“加上有些傷者在路途中就失控了,我們嚴加防範,每年還是有戰士被他們傷到。”

時淵又想了一會,小聲說:“那我覺得法案合理的呀……”

他有點心虛,畢竟他不是人類,不該有資格評判什麽。

“是很合理。”王妤輕歎一口氣,把最後一頁紙夾進書中,“但問題是,人們本可以見到家人的。”

不是法案不合理,也不是所有人都隻顧自己——在這個年代,出征的戰士都是視死如歸的,願與噩夢纏鬥,直到自亦淪為怪

他們知道自己的背後是城池,是家人,所以刀山火海也不退;他們知道哪怕重傷,他們依舊有機會握住親人的手,長久以來,這一直是他們重要的神支柱之一。

直到安樂死法案的出臺。

重傷者被帶到一起,留下書,看著冰冷的被推管。他們的軀被火化,骨灰乘著晃晃的綠皮運輸卡車,與諸多在一起,回到城市,回到家人的懷中。

可哪有人喜歡這樣孤單的死亡呢?

如果法案從一開始就存在,或許它會被大部分人接。問題在於,它破壞了已存在的事,把“可以”變了“不可以”。

這種落差,必定會引發爭論和抗議,有一種憤怒做“我本可以”。

“其實從很久之前,這項決策就被提案了。”王妤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不知想起了什麽,“迫於各種原因它遲遲沒出臺,誰也不想當那個簽署者。”

時淵說:“然後陸聽寒簽了它?”

“對。”王妤說,“就是,呃,時淵,一般來說我們還是會他陸上將的,直呼其名不大好。雖然我也這麽過,但當時是我太急……”

時淵晃了晃尾尖。

他不想“上將”,在他看來,陸聽寒就是陸聽寒。

王妤繼續講:“安樂死法案出臺後,引發了很大的爭議。大部分人接了,也有小部分人格外不滿。何虞是接的那一派,還說死了就死了吧,安樂死也沒痛苦,但他臨死前……改變了想法。可能死到臨頭了,我們才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什麽吧。”

看著時淵:“我不知道你眼中的陸上將是怎麽樣的,但他可能……和你想象的不同。他一直在風口浪尖,是個有爭議的人,安樂死法案隻是爭議的其中之一,類似的事還有許多。他有決策的魄力,改變了很多,但是改變肯定是會惹人非議的。可能多年之後,我們才能知道這些犧牲是對是錯吧。”

“敬佩他的人很多,恨他的也不。但不論是哪方都不得不承認,我們需要陸上將——還好我們有他,萬幸我們有他。”

時淵說:“他肯定很厲害。”

就連他都知道,如果一個人的價值能被他的仇人認可,那他絕對厲害極了。

王妤笑了一下:“……嗯,你跟我來。”

帶時淵出了帳篷。天暗暗沉沉,氣溫很低,呼吸都帶著白氣,風中約傳來熱乎乎的土豆湯的香氣。他們穿過錯落的帳篷,與兩隊巡邏的戰士肩,來到了駐紮地的邊緣。

兩人並肩站在暮裏,荒原一覽無餘,風了頭發,王妤將一縷碎發別在耳後:“我記得你在車上問我城市是什麽樣的。我說城市是我們的淨土和港灣,是我們的家。無數人捍衛它,城牆被鮮洗過幾,才讓它屹立不倒。”

說:“現在——你往東方看,那裏就是城市。”

時淵極目遠眺。

他的視線隨著浩的野風,穿過無垠的荒原,掠過死氣沉沉的枯草,在天地的盡頭看見了一道橫臥著的黑影,那是城牆,那是鋼鐵構築的、堅不可摧的防線。

牆上舊斑駁,牆下已開出野花,它圍攏著它的子民,庇護著它的締造者,沉沒於長夜,蘇醒在晨曦。

時淵見過怪的巢,巢讓那些醜惡又詭異的生安心沉睡,也讓它們拚死一戰。他猜測城市對人類也有同樣的意義,所以老何魂牽夢縈,所以戰士拿起槍械。他離城市很遠,依舊能看到那個龐然大的宏偉,看到它在這黯淡世界中,拚盡全力發出的一點芒。

王妤說:“你要問我上將有什麽功偉績,能用一句話概括。”看向遠方,“……那是他守下的城。”

隻這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

城在,家在。

時淵目不轉睛地看著。

王妤:“像這樣的城市有三座,也隻有三座了。本來我們會失去更多,但陸上將守下了它們,這一點沒有人能否定。”

時淵說:“原來是這樣呀,現在我懂了。”他認真思考了一會,垂眸,睫在臉上掃下濃鬱的影,輕聲道,“我懂了,他是個好1啊。”

王妤:“……??!”

王妤一頭秀發在風中淩,抓住時淵的手,突然驚慌:“時淵,時淵,我講這些可不是為了讓你看上他!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以你的值要啥男人有啥男人,下到十八上到八十,什麽小狗小狼狗死傲天然黑,豈不是手到擒來?你想怎麽玩就怎麽玩,買個大房子找10個猛1都可以,隻要別陸上將就行,那絕不會有結果的。天涯何無芳草,何必單一枝花啊!”

時淵:?

他很困,每次在他真心誠意稱讚別人厲害的時候,王妤的反應都那麽大。那一長串話,他隻聽明白了王妤不希他接近陸聽寒。

他試圖總結:“原來陸聽寒比10個猛1都厲害。”

王妤:“……”

你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時淵說:“原來他還是一枝花。”

王妤:“……”

這又是什麽鬼啊啊啊!

時淵高興的,有人誇他的人類又厲害又

旁邊的王妤放棄掙紮了,捂臉,心想算了算了,時淵哪裏聽得懂這些,他總不可能真去找陸聽寒吧。

——這麽一想,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

先不提一般人見都見不到上將,退一萬步說,那可是陸聽寒啊,哪怕放貌若天人萬千風在他麵前,他第一反應也是徹查有沒染,可謂是一心為國,八風不,忙得要死,生人勿近。

王妤放心多了,和時淵說:“別記掛你的陸上將了,你們倆都不是一個畫風的,真的沒機會。”想了想,拿出一枚幣,“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五錢。”時淵回答,“你剛剛教我認的。”

“不,它是你和上將的緣分。”王妤諄諄善,“我之前也說了,他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樣。所以幣正麵是你不喜歡陸上將,反麵是他不喜歡你,隻有這兩種可能,懂嗎?”

高高拋起幣。

幣在半空回旋,本來是想接住的,結果一個手幣落向腳邊。

“噠”一聲輕響,它豎在了地上。

不偏不倚,穩穩當當,甚至沒有半分抖。

王妤:“……”

時淵:“……”

王妤說:“這是五錢。”

時淵說:“不,這是我們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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