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見月不是從小便沉默寡言, 真正開始變得自卑封閉也是從高中開始的，那三年，經歷過太多的意外和猝不及防。

意外地喜歡上一個人, 意外地因為他而遭到了欺凌, 猝不及防地在高考快要來臨時遭遇了家庭變故。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齊齊涌向，幾道刻骨的傷痕一寸一寸湮滅了的天。

秦見月自認是一朵花, 不夠頑強，經不起風吹雨打。暴烈的雨沖不干凈的眼淚。

自此畏首畏尾、風聲鶴唳。

想必程榆禮說的話好聽了些, 秦見月今天難得的顯得有些黏人。

他洗完澡, 穿件寬松的灰t踱步過來，秦見月將程榆禮的步子截下, 過去摟住他。膛熱氣未消, 灼灼地蒸著的耳。

程榆禮看今天反常，一下的發:“怎麼了？”

想問, 是不是真的？每一年都一起過生日，每一年是到哪一年呢？是不是有一個期限的。

他可以隨口講出白頭偕老這樣的話, 而秦見月卻覺得連想象都是奢侈的。

不敢想，害怕期落空那一天，會摔得很疼很慘烈。

弱的子被拷上敏的枷鎖, 發生的每一件好事都值得懷疑。

一番心掙扎結束, 秦見月抬起頭, 下點在他的口, 垂直著他高的眼, 可憐說:“沒有蛋糕。”

“是啊, 沒有蛋糕, ”程榆禮笑著, “怎麼辦？現在訂還來不來得及。”

秦見月轉就走, 佯裝生氣:“不要了，說了你才買，沒有誠意。”

又不是真的要吃蛋糕！

程榆禮坐下，了會兒頭發，看的落寞背影，不由失笑。

“別氣了，去給我拿一罐啤酒。”

秦見月不由被噎了下，這回是真有點不高興了。這才第幾天，就開始使喚人了？

大爺氣的在后面悠悠催道:“開車太累了，想省點兒力氣。能不能讓您幫個忙？”

秦見月猶豫一兩秒，“在哪里？”

“冰箱。”

邁步往廚房去。打開冰箱門瞬間――

哪兒有什麼啤酒，里面赫然擺著一個冰淇淋蛋糕。

裝在盒子里，能從明薄里看出浮在上面淡的油。中間嵌著兩顆水桃。桃中央寫著的名字。

的“秦見月”。

驚喜總是讓人心。愣了幾秒鐘，秦見月瞄一眼外面的程榆禮，他扶著額頭在輕輕地笑。

真是詭計多端的男人，這樣讓好沒有面子。

秦見月將冰箱門敞著，沒去它，慢吞吞走到他跟前，聲說:“端不，你去拿。”

唉，果然被慣出小姐脾氣了。

程榆禮好脾氣地笑著，起去了廚房。

蛋糕被擱在餐桌上，兩人圍著桌角坐。小小的蛋糕堪堪夠兩個人的食量，程榆禮卻沒跟搶，秦見月拿著小叉子在刮下一層油送口中，甜味擴散，心都變好。

他問:“以前生日和誰過？”

說:“很久以前和爸爸媽媽，后來和媽媽。”

秦見月和他說過一些家里的事，他知道。程榆禮點著頭，幫蹭蹭下上的油:“明天去見好不好？”

秦見月躊躇著:“那我要買點什麼東西帶過去啊？”

“不必，”程榆禮搖頭，“不看重這些禮數。”

“真的嗎？那樣會不會不太好。”

“我的家人我了解。隨些，你人去了就行，東西都不缺。”

秦見月乖巧點頭:“嗯。”

程榆禮看細嚼慢咽，微翕，口又干，忍不住俯湊過去，銜著含味的珠，吃干抹凈那一點油氣味。末了，他輕的下，意猶未盡的眼神，著的角說道:“要是知道你這麼好親，我應該早點認識你的。”

一句話，讓心窩被厚重的著，塌陷。

秦見月說:“早點認識，然后早點結婚嗎？”

程榆禮微微一笑，挪到的耳畔:“更早一點，跟你早。”

那一團聚在心口的又沾上一點微妙的意，慢慢變酸。

垂下眼，不再吭聲。

他回房取了些東西，又坐回來。沒有察覺到不敢抬頭示人的復雜神，程榆禮將他的機文件擺在桌上，反正也看不明白，就無所謂機不機了。

這是屬于他空工作的時間，程榆禮看得認真。打量他發下的明眸，這樣的注視也很專注。

秦見月是一個慕強的人，不由被這樣的他所吸引。

仍然很好奇，他為什麼會選擇這樣的工作。但沒有急著問，程榆禮的上也有許多的謎底等著慢慢揭開。

有人說人喜歡的都是象的人，事實如此，喜歡的是想象里的他。

年的時候沒有和他接近的契機，便用各種的想法將他化，將他塑造自己的男主角。

當這個男主角褪去用幻想為他兀自營造的環，從幻境里走到的邊，他自的底與澤一點一點地被剖出來。

他原來并不是想象中那樣游戲人間、自由散漫的人。

和迷的那個人上的環背道而馳，程榆禮也有著他獨有的，耀眼而嶄新的。他有著并不了解的長經歷，那是一片尚未開墾的廣袤領土。

想到他們還有很長的路可以走，秦見月心頭一暖，關切地問他:“在這里看不會弄臟嗎？”

“這不是陪你呢？”他懶聲應了一句。

秦見月放下小叉子，小聲說，“有點飽了，你還要吃嗎？”

“要啊，不過……”他放下手頭的東西，一把將抱起來，淺淺地笑著，“我打算吃點別的。”

……

今夜有雷，顯得臥室沒那麼靜。大汗淋漓，秦見月呼呼著氣，半晌才平復心，問他:“你的爺爺知道了，會不會很生氣？”早就聽說過程干脾氣很不好。

程榆禮的聲音還有些沙啞，沉沉道:“打過預防針了。”

“什麼時候，你怎麼說的？”

“有朋友了，聯姻的事不能作數。”

秦見月好奇地眼看他:“你主和爺爺提的嗎？”

程榆禮一五一十告訴。鐘楊送燈的事、和爺爺爭執的事、退婚的事、還有燈沒了的事。秦見月心說還坎坷，為了跟爺爺吵架。蠻不可思議。

“鐘楊還仗義的，專程給你送過來。”

程榆禮想起這碼事，評價說:“嗯，我起初還以為要不到，上回你給他那個法國妞唱戲你也沒去，虧他也是沒記仇。”

秦見月覺得有必要跟他解釋一下這個事，嚴肅正經說:“你不知道，是因為我有一個朋友喜歡他。別說什麼伊莎貝爾，就是玲娜貝兒來了我也不能唱啊。”

程榆禮被逗笑:“喜歡他？花蝴蝶。”

秦見月用側臉輕輕蹭著他的口，聽他心跳。好半天，開口悶悶地說:“暗一個人很辛苦的，你想象不到。”

他不能夠同。

程榆禮輕描淡寫地說:“花蝴蝶最近空窗了，你朋友快去試試。”

他想了想，補充一句，“暗多憾，不要暗。”

聞此消息，秦見月又是驚訝又是無語，“算了吧，我真怕被渣。”

程榆禮不置可否笑了下，沒再說什麼。

秦見月翻了個，被他扯進懷里。程榆禮過來，問道:“想起你那個學長了？”

“什麼……”問話的尾音被截斷，秦見月用汗津津的手揪著枕頭。

“日記里的。”程榆禮低頭親吻的肩膀。

“……”

他力道重了些，警告語氣，但聲音還是輕淡的:“不準想。”

秦見月閉上眼，沒再吭聲。他如水一樣兇猛涌來的熱吻。

-

隔日去見了程家的老太太。

程榆禮的姓沈名凈繁，秦見月聽他說沒神到劇院去看戲，本以為是弱多病的老人，沒想到見了本尊倒有些出乎意料。

沈凈繁住在大院后邊的一間小型的四合院，門前有一樽影壁。院落沒有秦見月想象得那麼富麗堂皇，反而是低狹湊的，東西廂房間隔不過十多米，院中植著一棵參天的古樹。

家有梧桐樹，引得風凰來。所謂大于市。

秦見月仰頭看呆。

“這樹得有幾百歲了。”程榆禮順口給介紹了一句。

他見月在門口候了會兒，四下房間里瞧一瞧，找人在哪間。

推開西廂房，程榆禮回眸看一眼見月，招手過去。

秦見月走過去，被他拉住手。門口一只玄鸚鵡惹的好奇，盯著它看。

耳邊聽見程榆禮道:“，人我給您帶來了，起來看看姑娘。”

秦見月邁進門檻，抬眼細看，沈凈繁此刻正臥于煙榻，聞聲悠悠起，小炕桌上擺著一管細長條的水煙，只在舊時見人家過。

沈凈繁聞言起，執了煙便吸上一口，頗有幾分瀟灑。

是皇城腳下長大的正經的閣中閨秀，秦見月悄然打量，從舉止中品出一些不流俗的雅致。的眉目和程榆禮幾分相像，骨相優越，一看便知年輕時是個人。

老太太招招手見月過去，講一口圓潤地道的京腔:“小丫頭什麼名字。”

秦見月自報姓名。

“這是會館里唱旦角的姑娘？”被執著手，秦見月在煙榻坐下，不知道哪一角落在熏香，被淡淡沉香和煙管的氣味裹住，一時心暢通。

乖乖點頭:“嗯。”

“曲兒唱得不錯，練多久了？”沈凈繁這麼問。

“快二十年了。”

“十年磨一劍，你這堅持下來真不容易。”老人家看的眼神都變敬佩。

秦見月說:“因為喜歡唱。”

“我記著我們那時候也有個小弟兄打小學戲，臘月天里起一大早在外頭練。可如今現在世道不一樣了，會唱戲的都是人才……”

沈凈繁很是自來地拉著秦見月熱絡地聊起了家中往事。

秦見月的余里，程榆禮閑適地坐在門口，一方堪堪罩住他。他抬手去逗鳥籠里那只玄鸚鵡。

半晌，聽沈凈繁一聊唱曲就停不下來，好像是拉了個免費戲子在邊，不釋手的樣子。程榆禮幽幽地開口打斷一聲:“您不用一口氣說那麼多話，人聽不懂。”

秦見月老實地搖搖頭:“能聽懂一點。”

“哎呀我說你非得打什麼岔，我這上了歲數記不行，一下又想不起來講哪兒了。”沈凈繁著太，苦悶神。問見月，“我講哪兒來著？”

秦見月正要開口提醒一句，老太太用指頭一額角，開口又問:“哦，想問你們倆怎麼認識的來著。”

“……”剛剛說的是這個嗎？

需要小心發言的問題，秦見月瞄一眼程榆禮，不知他聽沒聽見。

“是在戲館――”

“中學同學。”

二人異口同聲。

秦見月的話就這麼被截了，微微詫異，又平靜點頭:“對，我們是一個學校的。”

“同學啊，同學好。容易培養。”沈凈繁點著頭，表示贊同。

程榆禮輕笑，起走到見月的側，跟他說:“不是這麼回事兒。”

他微微折，在見月耳邊輕聲說:“門口那鳥會說話，你去跟它聊會兒天。”

秦見月知道這是要將支開的意思，應承了一聲便起出去了。

程榆禮在方才坐過的地方落座，手臂搭在桌臺，支著下頜，瞇眼著外面的人影:“您覺得怎麼樣？”

沈凈繁說:“乖，文靜。看著就是你喜歡那一卦。”

他笑一笑:“您又知道我喜歡哪一卦了？”

“猜也猜著了。你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那點兒心思我都門清。”很篤定的語氣。

頃，程榆禮再度開口:“，我得跟你通個氣。”

他聲低了些，嚴肅說:“今后這姑娘是我的寶貝，也得是您的寶貝。我既然娶過門，我得對人家負責。

“我想的是，就別讓老程家那些彎彎繞繞的規矩給人家限制了。我希自由一些。不要因為一點嘰嘰喳喳的小事誠惶誠恐，比如白家那堆爛攤子，比如我爺爺那脾，本來就膽子小，容易讓人給唬住。”

他一邊說一邊取了桌子中間的杏仁，給他剝著，擱在小瓷碗里，“你看嗎？”

沈凈繁一眼看穿他的念頭，點破道:“我給你護犢子的意思唄。”

程榆禮淡淡一笑，將兩顆剝好的杏仁丟在碗中:“是，我就是怕我自己一人應付不過來。力有限，也不是什麼事都能面面俱到。”

沈凈繁翻他白眼:“你不能？我看你能的，還擅自做主結婚，這事兒擱你哥上，程干能把他打斷。”

程榆禮道:“我就是斷了，我也不能找個沒的老婆。這是原則問題。”

指腹剝殼的灰屑，他若有所思說:“小事聽天命，大事還是自己拿主意。活這麼大不過也就任個這麼兩回。”

沈凈繁眼底含笑看著他:“提個事兒啊，我說你這婚也結上了，打算什麼時候給咱們家添個丁增個口。”

老一輩總就這些論調，程榆禮失笑:“首先，孩子不是我生，這事不到我提。其次，我也不喜歡小孩。一個寧寧還不夠折騰人麼，您也是不嫌累。”

他不愿多談，看了眼時間，起說:“改天再來看您，我們還有事兒。”

“去吧，多去陪陪媳婦兒。”很是通達理。

程榆禮應聲出了廂房門，在里面攀談甚久，外面的傻姑娘還在跟鸚鵡“聊著”。

見他出來，秦見月皺眉說:“程榆禮，你是不是騙我的，它本就不會講話呀。”

程榆禮邁過去，應道:“會說，就是認主子。”

他手掀了鳥籠的小門，“來，給小人表演一個。”

他煞有其事給這鳥起了個頭，開口道:“說，月――”

不想，被秦見月撥了半天沒反應的這小黃，果真在程榆禮的指揮下開了口，嘰嘰喳喳的尖銳聲音發出來:“月、月月，月月，我老婆。月月，我老婆。”

秦見月:“……”

程榆禮嘖了一聲，不滿地用手指捶它鳥頭:“好好想想，我教你說的是這句麼？”

好似一下通了人，鸚鵡扭頭沖著秦見月，張開嘰嘰喳喳:“月月，我你。月月，我你。”

程榆禮放松一笑，而后將籠子門罩上，悠哉道:“行，算你這張還能值兩個喂食的錢。”

他毫沒注意到午后日下紅了臉的秦見月，淡聲說了句:“沒騙你吧，會說得很。”

竟然可以有人這樣天化日、明目張膽調戲良家閨，還面不改心不跳的？

秦見月躲到他斜后方，嘀嘀咕咕開口說:“說了什麼啊，本沒聽清。”

程榆禮偏頭看一眼:“沒聽清什麼？”

秦見月垂下眼眸，不吱聲。

他笑得意味深長――“沒聽清我你？”

秦見月側著臉，靠在他上，不想被他看到緋紅的頰和樂得開花的眼。岔開話題是最好的掩飾方式。問:“婚禮是哪天啊？”

程榆禮答:“還在挑日子，斟酌好了我通知你。”

說:“就沒有什麼我能做的事嗎？都沒有參與了。”

“你能做的？”他想了想，“一起去看看婚紗吧，正好下午約了一家。”

“好。”

程榆禮往外面走，秦見月跟上，腳步輕盈明快，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夢境中的云端。步子邁得有多慢，他便刻意比更慢，閑庭悠步。

程榆禮是個言而有信的人，說從此牽著走，便再沒有讓落在后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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